如果生活注定要起波澜,为什么他只能被动承受霍司承的侵袭呢?他为什么只能逼自己去配合、去适应霍司承的人生轨迹呢? 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轨迹。 除了那颗星星,钟息好像还没有找到真正的热爱。 他之所以爱霍司承,不就是爱他的赤忱、勇敢和他骨子里的英雄情结吗? 夜深时,他起身走到窗前。 从二楼看下去,霍司承依旧坐在院子里。 钟息从来没有用这个角度看过霍司承,他俯视着霍司承的失意、颓然、狼狈。 真奇妙,这是第一次。 霍司承受困于爱,而钟息拥有决定权。 . 文副官送来急件时,霍司承还在车上补觉,他一夜没睡,又吹了一夜的海风,回到车上已是身心俱疲,躺下来就睡着了。 文副官走到车边,等了几分钟。 霍司承睡也睡不安稳,很快也就醒了。 “理事长,对阮云筝的审讯有了新进展,她承认和岳立泉以及张牧有过利益往来,还有——”文副官顿了顿,说:“她想交代一件和您失忆有关的事,但前提是您答应她,之后不会针对她的儿子,能让霍子书平安长大。” 霍司承揉了揉眉心,冷笑一声。 “就说我答应她。” 文副官立即拨通了电话,一番交涉之后,阮云筝交代了她隐藏许久的秘密。 文副官听完之后脸色陡变,他放下电话,对霍司承说:“理事长,据阮云筝交代,钟先生去君山塔台报备无人机表演的当天,张牧就将这个情况告诉了阮云筝,在阮云筝的安排下,张牧将有误差的直升机路线图和时间表给了钟先生,所以如果按照错误的时间计算,您到达君山森林上空时,钟先生的无人机表演已经开始了,但那时紊流已经开始——” “所以,她推测您那天看到的也许不是表白,而是某些混乱的、和表白相反的话。” 霍司承怔住。 “也许正是这些话,留存在您出事时的神经里,继而导致了您对钟先生和孩子的遗忘。” 霍司承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一阵阵抽痛,后脑勺内神经像放电一样将痛感传送至全身,他整个人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后背弓起,额头上青筋明显。眼前的景象都变得虚茫,有些画面倏忽间出现,又瞬间消失不见。 霍司承猛地抓住扶手。 文泽立即询问:“理事长,您没事吧?” 霍司承徐徐从神经搅动的痛楚中缓过来,唇色依旧发白,文泽立即递上手帕,“理事长,是神经痛又发作了吗?我现在立即联系周医生。” 霍司承摆手道:“不用。” 他踉跄着下了车,径直往钟息家的方向走。 钟息住的地方处于云水村的南端,门前有一条宽宽的马路,和大海只隔了一片草地,视野开阔,的确与灌木丛围绕的军区不同。 霍司承想,他可以将总督府的地址改成海边,改成更宽阔更宜居的地方。 他快步往钟息家走。 他要告诉钟息,他不是故意要忘记最爱的两个人,他也很痛苦。 是巧合,是命运捉弄。 现在他后悔了,知道错了,想挽回。 他要立即告诉钟息。 但脚步却在快接近钟息家院子时停住。 他看到钟息穿着一身轻便地在山上指挥着木屋的搭建,钟息手里拿着图纸,穿行在几个工人之间,他好像对搭建木屋胸有成竹,脚步轻快,丝毫不慌乱,当工人过来问他:“钟先生,这边你想用钉子还是砍卡槽啊?” 钟息立即回答:“不用钉子,就用卡槽,麻烦您在圆木的两端削方形的凹槽。” “好嘞,那工程量可就大了。” 钟息笑着说:“我另加钱。” 又有一个瘦高的工人上了山,大声说:“钟先生,防腐漆送过来了,现在刷吗?” 钟息指着已有雏形的木屋边框,举起手示意工人过来,“这儿!麻烦您刷这里!” 山不算高,半山腰的说话声依稀能辨。 霍司承怔怔地望着。 钟息好像变得有些陌生。 在他的记忆里,钟息似乎一直沉默、柔软、轻声细语地陪伴在孩子身边,但他转念又想起盛煊说的,他和钟息的第一面。 ——是你被美色迷惑,然后被他一枪爆头。 钟息是弹药工程专业唯一的beta。 他以星海区总分前十的成绩考入军校。 他入学一年就可以独立驾驶扫雷车,在演习中轰炸碉堡,尽管只是为了学分。 盛煊对于钟息的描述,霍司承一直没有太相信,他觉得那不过是盛煊为了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夸张和渲染。 不过……那天在儿童乐园,钟息一人持枪也可以命中十环。 他一直很优秀,不是被豢养的金丝雀。 正想着,工人们突然发出一声哄笑。 “诶哟,钟先生,这个颜色涂出来就和动画片里的玩具房一样了!” 一般用来给木材做防腐的木蜡油都是红褐色或者檀木色,结果钟息订了四桶黄色的防腐漆,工人刚掀开盖子就笑出声来,连忙建议道:“钟先生,还是换成木头色吧,耐看又不显眼,这个黄色实在是太亮了,整个云水村……不对,整个东升岛都见不到一座黄色房子啊。” 钟息却坚持:“没关系的,我家小朋友会喜欢,显眼也没关系。” “行吧,我们听您安排。” 钟息站在一旁指挥着工人们搭木屋框架,在机器的轰鸣声中,一根根圆木整齐排列在地基上,再由工人刷上防腐漆,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和煦但不刺眼。 林间传来鸟叫声,仔细听来还有些悦耳。 钟息把铅笔放在眼前,简单地丈量着木屋的高度,想着需不需要砍掉一点两侧斜逸的树枝。 他眯起左眼,缓缓举起铅笔,然后一步步往后退,不料踩中石块,脚踝一扭,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幸好有人搂住他。 是霍司承。 霍司承紧紧搂着钟息的腰。 这个力度竟让钟息愣怔了一瞬。 让他想起还没确定关系时,每当他吵着闹着说希望霍司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时,霍司承就会笑嘻嘻地抱着他,表情温和,手臂却用力,他把钟息箍在怀里,也是这样的力度。 霍司承在钟息的生命里留下太多印记,以至于一个简单的拥抱都能触发回忆。 钟息脸色僵了僵,用力从霍司承的臂弯里挣脱出来,眉眼里的轻松笑意瞬间消失。 霍司承害怕钟息冷脸,轻声说:“我不是来打扰你的,我只是、只是看一看。” “看过了?” 钟息的面色恢复如初,他低头看图纸。 “看到你这样,我想,我以前可能是太自私了,没有给你发挥才能的地方,回去之后你可以进天文馆工作,小息,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钟息冷冷地看着他,“霍司承,所以你现在不仅不能体察我的痛苦,连我的快乐都不能感同身受了吗?” 霍司承愣住,眼神里空茫一片。 钟息说罢就要转身,霍司承还是不死心,他想减轻自己的罪行,于是抓住钟息的胳膊,急切地告诉他: “小息,我也不想忘记你和孩子,阮云筝交代了,她指使张牧给你错误的直升机时间表和路线图,你那天放出来的无人机表演,我在直升机上应该是看到了,但我看到的是乱的、是错的,有可能意思完全相反,正因为如此,我才会——” 钟息却打断他:“我不关心。” 霍司承脸色陡变。 钟息收回胳膊,平静道:“即使没有事故,没有失忆,我们也迟早会有这一天。”
第47章 (修) 对于钟息的指责,霍司承感到迷惘。 最先出来的情绪竟然不是痛苦,而是迷惘。 他问钟息:“小息,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这天阳光明媚,穿过树枝在钟息的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掩住他微垂的眸,钟息扭过头,望向自己的小木屋,沉默不语。 盘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是,事实已经如此,霍司承要做些什么才能使破镜重圆呢?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比如边境这件事,我是在部署了武装、明确了力量对比,也分析了形势的基础上,确保岳立泉不敢有任何行动,才从基地出发去边境的,事实也证明我的策略是对的,小息,我明白你的担忧,但我不会莽撞冒险,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霍司承顿了顿,又说:“当然,直升机事故这种事,我没法保证,不过我前几天已经在调整自己的警卫部署,以后出行,我一定会采取最安全最稳妥的方式,绝不会让你担心了。” 钟息蹙起眉头,无奈的情绪逐渐转化为烦躁,他把霍司承拽到一边,厉声质问他:“最安全、最稳妥,有哪一任联盟总督敢打这种包票?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自信?” 霍司承不负责任的语调彻底激怒了钟息,钟息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几次大难不死,所以完全不把安危当回事?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奄奄一息了才叫危险?” “小息……” 钟息把情绪一股脑地宣泄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岳立泉为什么要对你赶尽杀绝,因为你太强势了!你总觉得自己应该掌控一切!” 钟息被气到心口发疼,说话都艰难,“明明蓝岩、赭石和清源三个基地是同生并存的关系,但你锋芒毕露,处处都要碾压别人,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是要做联盟总督的?” 霍司承眸色渐沉。 “岳立泉想杀你,我一点都不意外,霍司承,你树敌远不止岳立泉一个人。” “小息,我会保护好自己。” 钟息失笑,顿感无奈:“但愿如此吧。” 尽管现在一切风平浪静,但钟息心里仍然有顾虑和隐忧。 霍司承太年轻,权势又太盛。 离总督任职仪式还有两个月,想要风平浪静地度过这两个月,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霍司承全然不担心。 一次直升机失事根本给不了他什么教训,他在过往的军事行动中受过更严重的伤。 他的自信也没有半点损伤。 因为借由这次事故,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岳立泉和阮云筝送进监狱。 他认为这算是因祸得福。 其实钟息也能理解,霍司承的父亲是联盟总督、母亲是金融巨擘,他一出生就万众瞩目,分化结果还是十级的alpha,他的学习能力和身体素质都优秀到异于常人,他在称颂和崇拜中长大,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选择几乎没出过错……这样的人,不自信才奇怪。 也许霍司承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爱上钟息,而钟息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溺,回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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