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息的脸上,温柔与清冷共存,并不违和,他这个人也是如此。 他对小崽很温柔,对保姆清冷,对他—— 很猖狂。 霍司承猛地关掉手机,视线再一次陷入黑暗,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即睡觉。 作为一个颅脑遭重击的伤患,他急需充足的睡眠以恢复体能,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很多积压的工作亟待处理,包括这次事故发生的原因,他也要亲自去查看直升机残骸……但钟息在他旁边,他感到不自在,很难入睡。 钟息睡熟了也没有声音。 霍司承越是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往钟息的方向飘,越是做无用功。 就这样,在纷繁的思绪中,在和传闻中狐狸精一样的beta隔着半米距离的床榻上,霍司承昏昏噩噩地睡着了。 一夜过去,遥远的地平线泛起一丝微光,秋风掠过君山森林,带着清冷潮湿的寒气,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穿行,吹到城市外围的钢铁林立,扬起纷纷尘土。重型破碎机运作时发出一声巨响,唤醒了蓝岩基地的清晨。 这阵寒风被灌木林带隔绝,军区仍是静谧一片。熹微晨光透过白色帘幔,轻柔地覆在霍司承的身上,像一层薄纱。 温热的,又有些痒。 霍司承皱了皱眉头,逐渐醒过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钟息的睫毛,他从没看过这样浓密的睫毛,根根纤长浓密,眨眼时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霍司承想,如果他哭,泪珠说不定能在睫毛上挂很久。 过了半分钟,他才猛然发觉异样。 钟息睁着眼睛。 钟息醒了。 等等,他为什么能清晰地看到钟息的睫毛? 时间静置几秒。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姿势的不对劲,他低头看了看,理智瞬间如山崩地裂。 他没有像入睡前那样平躺着,而是侧身抱住了钟息,胳膊搭在钟息的腰上,钟息的睡衣衣摆被他撩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腹,他能直接感受到钟息皮肤的温度,他的手掌微微曲着,弧度贴着钟息的腰肢。 熟练得像是握过无数次。 霍司承整个人僵住,刚收回手,他又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他枕的是钟息的枕头。 他是怎么挪过来的? 他的腿上明明打着石膏。 尽管高分子纤维制成的石膏夹板已经轻到没什么重量感,但他的骨折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昨晚清醒时都抬不起来,难道睡觉的时候,他的本能还能驱使他拖动胫骨韧带断裂的右腿,翻身靠近钟息,跨越艰难险阻,就为了把这个beta抱进怀里? 钟息感觉到霍司承的震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好像早已习惯。 霍司承猛地推开他。 在军校里蝉联过四届格斗比赛冠军的霍司承此刻理智缺位,冲动作祟,腕劲控制不住,他感觉自己根本没用力,钟息整个人却直接被搡到床铺边缘,摇摇欲坠。 霍司承条件反射地伸出手,钟息吓得瑟缩了一下,霍司承的手悬停在半空。 片刻之后,钟息扶着床头坐起来,踉跄了两下,他的后背一直弓着,是戒备的姿态。 他的体型和霍司承比起来太过清瘦,霍司承怀疑自己刚刚那一下是不是伤到钟息了,他怎么看起来那么孱弱? 就在这时,钟息回头望向霍司承。 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望着。 霍司承心虚地望向别处,悔之莫及,他说:“抱歉,我——” 没等霍司承道完歉,钟息就离开了房间。
第4章 霍司承哑然许久,正烦躁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文副官打来的。 “理事长,打扰您了,我这边有两份公文需要您过目,一份是关于和赭石基地开展矿物质探测合作的调整,另一份是空军战备预算申请,因为时间紧迫,内容复杂,只能当面和您汇报,我现在在客厅。” 霍司承揉了揉眉心,“上来吧。” 除了两份公文,文副官还提交了一份联盟调查局刚刚发出的报告,“联盟调查局经过连夜核查,结论是君山森林上空的紊流对旋翼气流造成干扰,导致尾桨断裂。” 霍司承翻了翻调查报告。 “联盟调查局这次行动怎么这么快?” “毕竟受伤的人是您,整个联盟都盯着调查局,他们想不快都难。” “不是调查快,是反应速度太快。” 文副官没理解,霍司承却将话题止于此,“知道了,报告放我这里,等我看完再说。” 文副官还想说些什么,霍司承已经合上了调查报告,说:“你最近来回跑也辛苦了。” 文副官说:“这是我的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理事长,您好好养伤。” 霍司承把手放在纸质调查报告上,指尖轻轻点了两下,若有所思。 钟息去了霍小饱的房间,霍小饱还在小床里酣睡,脸颊红红的,嘴角有一点口水。 霍小饱的睡姿算得上张牙舞爪,喜欢霸占整张床,和他爸爸差不多,床边的玩具都被他踢到床尾,有一只小兔子卡在护栏的缝隙里摇摇欲坠,钟息把小兔子塞了回去。 他帮霍小饱擦了擦口水,刚准备下楼准备辅食,不知是脚步声还是开门声惊扰了霍小饱的美梦,钟息听见他哼哼唧唧的声音。 还有一声半梦半醒的“妈妈”。 钟息回到小床边,霍小饱刚睡醒,眼神还是懵懵懂懂的,一看到钟息,立即精神了,两只小手伸出来,这是要抱的意思。 霍小饱每天一睁眼就开始撒娇,这个伴随模式完全遗传霍司承。 钟息笑意吟吟地抱起他,抚着他的后背,说:“早上好,小饱。” “早上好,妈妈。”霍小饱的声音黏黏糊糊。 霍小饱枕着钟息的肩膀,闻到钟息身上温柔的香味,眼皮又开始打架。 钟息问:“小饱,妈妈去给你做早饭,好不好?早上想吃什么?南瓜粥可以吗?” 小饱听得懵懵的,钟息很少这样跟他说一连串的话,语速还极快。 他迷迷糊糊抬起头,望着钟息的脸,伸出两只小手捧住,“妈妈,我爱你哦。” 钟息愣了一下。 霍小饱在钟息的脸上啪嗒一口。 他是很会表达爱的小朋友,这一点和钟息相比,算是基因突变。 表白完小家伙很快又没电了,软绵绵地趴在钟息的肩膀上,变成待机状态。 钟息本来是想把他放下来,自己先去厨房做早餐的,但他没舍得放手,他频频低头去闻霍小饱身上的味道,手臂圈得很紧。 等霍小饱再次陷入梦乡后,他就抱着霍小饱站在窗边,遥望窗外的灌木林。 直到本就隐隐作痛的手臂更加酸胀,无力支撑,他才如梦初醒地把霍小饱放进小床。 他用掌心覆住被霍司承推搡的地方,轻轻揉了揉,一言不发。 出门时正好碰上文副官。 文副官手里拿着一沓文件,看到钟息就像看到霍司承一样,站定成军姿,掌心贴着裤边,“钟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几天你辛苦了。” 文副官跟在钟息后面下楼,“应该的。” 看着钟息的背影,文副官突然想起来:“对了,钟先生,有件事我想征询一下您的意见。理事长半年前订了一份生日礼物,现在礼物已经做好了,需要我给您拿过来吗?” 钟息脚步稍停,很快又恢复如常。 “先放你那儿吧,等他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了,让他亲手交给我。” “好的,”文副官看了看钟息苍白的面色,忍不住说:“钟先生,您保重身体。” 钟息点了点头。 小徐已经做好了两个大人的早餐,钟息还是没胃口,但也不想辜负小徐的心意,勉为其难地吃了半碗。 温奶器已经把小饱的奶瓶自动加热摇匀,钟息让小徐先拿上去哄霍小饱起床。 他系上围裙,准备给霍小饱做辅食,今天做芝麻蛋卷和山药小米糕。 他记不清步骤,就翻出了以前霍司承发给他的视频。那是两个月前,他被研究院外派到其他基地跟班考察三天,霍司承就让小徐做他的摄影师,把他给小饱做饭照顾小饱陪小饱去动物园的过程全拍下来,发给钟息。 那么长的视频,整整四个小时,钟息一直看到凌晨三点,看到手机都发烫,后来他禁止霍司承发超过十分钟的视频给他。 他把视频进度条拉到霍司承做山药米糕那一段,放在架子上,边学边做。 小徐和霍小饱斗智斗勇了一番,终于获胜,她好不容易才帮淘气的小家伙洗漱完毕,把他抱下来,放在宝宝椅上,戴好口水巾。 霍小饱朝着半空中伸出小手,抓了抓。 小徐没懂,钟息提醒她:“他要奶瓶。” 小徐恍然。 霍小饱吃东西的时候是最省心的,小徐在房间里打扫卫生,霍司承在看文件,钟息就坐在餐桌边,看着霍小饱吃小米糕。 霍小饱吃什么都很香,也很捧场,他能把蛋卷和小米糕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 钟息看着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好久没看到妈妈笑,霍小饱也咧开嘴笑。 他说:“妈妈,我爱你的。” 钟息说:“我知道。” 这话钟息听了很多很多遍,因为霍小饱以前总是和霍司承争着说。 . 霍司承给基地各区的执行官打了电话,要求加强舆论控制的力度,务必减少他出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总督大选在即,不能出任何意外。 恰好霍振临也打来电话,说他明天下午本来打算过来,但临时有公务安排,抽不开身,于是安排了阮云筝替他过来一趟,专门带一位营养师帮霍司承调理身体。 “不需要。”霍司承翻看着文件。 “身体是最重要的,我去年做肠胃手术的时候,就是这个营养师给我调养身体,年纪不大,但是非常专业。” 霍司承还不习惯霍振临一下子从严父转变为慈父,皱了皱眉,只说:“知道了。” 几通电话打完,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突然从忙碌中抽身,放下手机时,霍司承竟感觉有些茫然。 十八岁上联盟军校,二十二岁加入海军突击队,二十四岁进入联盟外交部工作,二十七岁接任蓝岩基地理事长一职。 在别人看来,这简直是中了基因彩票,一路顺风顺水,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苦楚。 在这个对信息素等级有狂热崇拜的世界里,总督儿子的分化结果是罕见的十级alpha,这个结果令全联盟沸腾。 从十五岁那天起,霍司承被迫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变成万众瞩目的未来总督,他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严格按照未来总督的培养规划进行的,他努力让自己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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