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傅景峦看着夏无名若有所思。 这人每次动坏心思都这副表情。 夏无名警惕地往后退:“你你你你看我干什么,我一个普通人又不会武功。‘ 南枫恍然:“是个办法。” 夏无名一把抱紧碗口大的竹子不撒手:“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那么害怕呢!” 南枫说:“我们在想,把你扛起来砸进去。” 没等夏无名跑,姜活就在一片惨叫声里抓了他的手按在门上,“咔哒”一声,传来门栓落下的声音。 夏无名傻了,怔愣着研究自己的手。 南枫抬脚把他踹进屋里。 里屋,有个小道士背对大门伏案而坐。 玄为又长高了,虽然瘦却已然露出了青年人的身形。 他伏在案前全神贯注的,地上散落的大叠大叠都是画稿。 南枫翻看那些画纸,发现玄为画得几乎都是妖灵,有些是他能叫出名的,一眼看过去就曾经在山海经等等图谱上见过的,有些却是他闻所未闻的,样貌丑陋眼神凶恶可怖。 阿泥好奇地从傅景峦外套口袋里探出来看,对上画稿里妖灵的眼神,吓得惊呼一声又缩了回去。 玄为大概是用了朱砂笔,流动的朱砂从妖灵的眼睛里淌下来,一路顺着宣纸流到地上,惊悚又万分悲戚的样子。 他一张又一张不停地画,一边画一边嘴里念念叨叨,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屋里就一盏烛台,摇曳闪烁着快要燃尽他也顾不上,就这么一直画,不停地画。 烛台里鲜红的烛油一滴两滴地往下流但蜡烛却一直维持着这点长度,没长也没短。 南枫盯着一张鸟兽的画稿看了半天,远远近近地比对,傅景峦问他怎么了。 南枫摇头:“没事,错觉罢了。” 这鸟,他总觉得在动,一双大翅膀在烛火里扑腾着,像是要烧起来。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扭头问傅景峦:“金乌?” 金乌又名三足鸟,有火焰之姿,在传说里是跟着西王母的神鸟。 傅景峦指着它眼睛部分解释:“看它眼珠,每只都有两个,应该是重明和金乌的合体,说起来,你还见过。” 南枫不可置信:“我?” 傅景峦店点头:“嗯,说起来这鸟还要管你叫师兄。” 傅景峦说的南枫是半点印象都没有了,一群人还在聊着,案前玄为画画的手忽然停了,他缓缓抬头看向门外大厅的方向。 那里传来一阵喧闹,还夹杂着女人的声音。 夏无名看着被玄为揉成一团的画纸,绝望地问:“是姑奶奶来了么?” 傅景峦抬腿往外走:“该来的躲不掉,走吧。” 大厅里,玄信拉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立于齐方远面前,这女子生得面容温婉,很是秀丽好看,但因为当时在文宅的戏台上有妆面遮盖,南枫无法判断这个“溪梦”和那个“梦姐儿”是不是同一人。 但他却想到另一张脸。 之前他在祝奶奶客厅见过一张母女二人的合照,被整整齐齐压在客厅方桌的玻璃下,那照片里的姑娘和眼前这名女子年纪相仿,除了发型和装扮不一样,其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南枫问傅景峦:“你信轮回么?” 傅景峦回:“当然。” 南枫点头,把手机里的照片给众人看——他现在越来越觉得高科技真好使了。 夏无名瞪眼睛:“这……这他么就是一个人吧?怎么听着这么像鬼故事呢!” 姜活瞥他:“别说脏话。” 夏无名:“哦。这就是一个人吧?” 傅景峦盯着玄为那头的门,那儿似乎开了一小条缝。 玄信紧紧握着女子的手,大男孩的羞涩溢于言表,周围的师兄弟都在起哄,看得出来齐方远的心情也很好,逐一安排上门提亲和办喜宴的事儿。 一派和乐升平。 夏无名撞撞姜活:“诶诶,这么大的喜事儿,你也不记得了?” 姜活诚实:“不记得了。” 他在白云间的时间很短,对师兄弟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名字上,他甚至都不记得玄信这人原本的样貌了。 至于喜事,他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也可能是他在沉睡期间把一部分记忆弄丢了。 他只记得自己被封印的那一瞬,不知多久醒来之后,眼前就只有被焚烧殆尽的白云间,师父师兄一概不知所踪。 因为道观里还有些琐事要准备,溪梦就暂时在这住下,准备等玄信忙完了,两人一起下山找她母亲。 溪梦性格很好,温柔又开朗,道观因为有这样一个姑娘的到来,多了几分生机,而且她和道观里很多师兄弟年龄都相仿,年轻人很快就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了。 齐方远因为山下的边陲小镇爆发瘟疫,不在观里,白云间的大小事务就暂时由玄信接管。 大家都不愿意去后院给那个脾气古怪的师弟送饭,只有溪梦一个人自告奋勇,每天做了新鲜饭菜总是把最好的挑出来给玄为送去,只可惜,玄为并不领情,从来不给她开门。 溪梦没办法,只能把饭菜放在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玄为一定要趁热吃。 玄为无动于衷。 后来几天溪梦就变着花样给他做,每次送饭来都会在门外逗留一阵,好言相劝,或者给他放一些花花草草编的小玩意儿在食盒里,说是给他解闷的。 竹编的小蜻蜓活灵活现,夏无名玩得爱不释手:“啧,这人真的铁石心肠,人家这么温柔这么关心你,好心都当了驴肝肺。” 姜活笑眯眯看着竹蜻蜓:“好玩么?” 夏无名:“好玩啊!诶我和你说,这玩意儿我小时候也有,孤儿院边上有个地下通道,门口天天有个老爷子卖这个,还能看他现编呢,我经常逃出来和他玩,我还会编呢!真的!下回等出去我送你几个!” 姜活凉凉转过去:“不需要。” 夏无名:“?哦,不喜欢啊,那就没办法了,很好玩的!真的不骗你!”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南枫发现玄为房里的门上被抠出了个洞,一双眼睛在洞后面默默窥视着。 那个窥探无声无息,乍一看,只有两个乌黑的眼珠在转,吓得南枫背后都渗出了汗。 夏无名吞着口水小声说:“那什么,我问个问题哈,别怪我多嘴,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可能看得见我们?” 南枫盯着也理直气壮地盯着那个窟窿看:“不是可能,是肯定。” 南枫偶尔能觉察到玄为的视线会不经意落在他们身上,那感觉和之前在文府他觉得有人监视他们一模一样。 但他现在还不想戳破这件事,毕竟他们被请入阵的原因不明,怎么出去也是个谜团,总不能次次都和上回在文府一样强破。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十来天眨眼就过去了,某天傍晚,溪梦和往常一样来送饭的时候,玄信跟来了,他和溪梦说自己在道观的事儿安排得差不多了,两人明后天就能下山,带着玄清玄叶几个师兄弟,师傅给他备了些聘礼顺道送过去。 两人在门外轻轻地商量着,完全没注意到门口有双偷窥的眼睛。 小情侣走远,玄为的房门被打开,小道士终于抬头看向两人消失的方向。 因为太久不出门,他连发髻都没扎,披头散发地盖住了眼睛,唯有嘴角,扯出了一抹平直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比哭还难看。 空气里充斥了一股血腥味,房门被他握住的地方流下大片殷红,蜿蜿蜒蜒地流进屋子里,像是有规律地,顺着沟渠流动着。 他们在屋子里结成了一个法阵,把散落在地上的画卷围在里面,那些画卷泛着红光,随时像要活过来一样。 门口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傅景峦道:“是血咒。” 血咒顾名思义就是以血结咒,造的阵法阴毒,和之前他们在祝老太屋里看到的骸阵有异曲同工之处。 玄为突然转过来盯着夏无名的方向看,吓了太子爷一大跳。 南枫顺着夏无名的方向,往他背后看去。 窗外远处,天色被诡异地分了层,外圈是暗灰色,内圈是深红色,内圈像个巨大的锅盖缓缓在白云间上空盘旋,越聚越大,云层越转越急。 长空万里,鸦雀无声。 道观也有人注意到了这异象,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能猜不透这天地变色的玄机。 片刻之后,只见山下不远处,有一小片地方电闪雷鸣浓烟四起,厚重的云层间,隐约有异兽穿梭其中,像是龙吟又像是鸟鸣,伴随着隆隆的雷电交错,看不真切。 夏无名掏了手机出来看,才想起来幻阵里gps是无效的,辨别方位全靠常识,于是他问傅景峦:“大师,那是……什么地方?” 傅景峦立于山头,遥遥盯着山下:“如果我没记错,那里应当就是康王府。” 而且是一千多年前的康王府。 史书对南陈的记载笔墨很少,唯一留存的大部分仅止于光宗在位那几十年,其他譬如康王,甚至就只有一个名字。 即便是傅景峦,司天监在位时对康王的了解也仅止于听说。 听说他是名慈爱的父亲,听说他是位仁王,听说他对下人都和善可亲。 总之康王虽然一生碌碌无为,但几乎没有负面传闻,和他们最近几次在幻阵里遇到的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后来康王府遭遇变故,全家上下数百口人葬身火海,无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人人都说或许是天意。 唯独傅景峦是不信的,他靠天吃饭算尽天机,却一直坚信天意多不过人为。 南枫默默听着傅景峦说,他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觉得自己在很久之前,似乎也在某个地方,用同样的角度俯瞰这片人间大地。 但片段转瞬即逝,快到他都来不及捕捉,想多了,头就疼起来。 傅景峦看他面色不善,便又偷偷牵起他手,幸好,不是冰凉的。 南枫这次没挣脱,盯着康王府的位置说:“傅景峦,我好像见过那些。” 傅景峦问:“哪些?” 南枫一指:“那些,人间灾祸异兽异象,我见过,但我记不得了。” 傅景峦轻轻捏他的手指:“记不得就不记,来日方长。” 远方的天色和火光映在傅景峦脸上,伴着他的那句“来日方长”,没由来的却叫南枫心里生出一种信任,好像这人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旁边夏无名不知道偷偷在和姜活说什么,一群人像看烟花似的在崖边比肩而立。 阿泥从口袋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 周末好。
第27章 27 念旧情 ==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们被祝老太太引过来,严格说是被那个骸阵引过来,一脚又踏进幻阵里,在里面跟着阵主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变换,却至今不知道他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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