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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未然趁他走开，对视的压迫感消失了，才缓缓说道：“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左淮在窗边眨了眨眼：“礼物吗？” “礼物”这个词太暧昧，但左淮说得半点没错，那确实是一件专门给左淮买的礼物。这让李未然有些恼羞：“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是什么？” “一副眼镜。你上次为了救我弄丢了一副眼镜，所以……”李未然含含糊糊地解释着，声音逐渐变小，讲到最后没声儿了。 “我明白了，多谢。” “你明白什么了？你明明有眼镜，我回去就把它退掉！” 只听窗边咚地一声，像什么东西砸进水里。李未然闻声回头，发现原本架在左淮鼻梁上的眼镜已经不见了。 “糟糕，眼镜意外掉进了池塘。现在没有了，给我吧。” 李未然：“……” 哪种不小心会掉进几米远的池塘里？ 左淮坐回茶桌对面，朝李未然伸手：“礼物呢？” “不是礼物，是补偿！”李未然从怀里掏出精美的眼镜盒，放在他手心。 “好的，补偿。” “这副眼镜加了buff，除非用手摘，不然不会自己掉落——当然，也不会因为意外掉进池塘，除非你故意这么做！” “哦？这种因果律buff至少值一亿积分，看来你下了血本。” 李未然在心里回答道，不，眼镜本身值一千万，加buff不值钱。 左淮打开眼镜盒，取出眼镜戴上，难以对焦的双眼顿时恢复清明。 他从前那副眼镜一戴上就遮住了他本人的光华，令他整个人气质变得低调而斯文，而这副工艺品级的眼镜却令那双漆黑的眼眸更加流光溢彩。客房的暖灯映在水晶一样清透的镜片上，那后面的一双眼仿佛更加洞悉人心。 在他的注视下，李未然不自禁地移开目光——没有人会习惯同左淮对视，那感觉好像被看透了一切秘密。 “看不太清。”左淮道。 “不可能。店家说这一代新型镜片可以根据近视度数自动适配。” “真的看不太清。” 李未然不相信：“让我试试。” 他把眼镜从左淮脸上摘了下来，试戴了一下，只感觉看得更清楚了。他递还回去，左淮却没接，他没多想，亲手替他戴上。 “我看你是嫌它没有以前的好。”李未然道。 正在这时，房门被拉开。这一幕正好落入物理博士井天的眼中。 “这是在干什么？我来得不是时候？” 李未然居然在给左淮戴眼镜？这是在戴眼镜还是在摘眼镜？摘眼镜要干嘛？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睡一间房？明明在餐厅里差点打起来的两个人，独处时为什么有种情趣酒店的氛围？ 左淮面无表情道：“你找谁？” 井天被他一看，登时无比心虚：“我……我找中校。” 生意来了！ 可惜来得不是时候。无论如何，当着《方舟》游戏管理员的面买卖外挂是不合适的。 李未然起身走向房门。 他一回来就把外套脱了，剩了件线条笔挺的灰绿衬衣，下摆一丝不苟地收进制服裤里，腰带紧紧缠绕纤瘦的腰身。他抬手撑住门板，故意挡住了井天和左淮之间的视线。 “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博士阁下。”他暗暗朝井天递了个威胁的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井天并没有会意，他目露喜色，正要向这位传说中的外挂商确认身份，就被后者抢了话。 “事情确实像你想的那样。”李未然道。 ——外挂商就是我。 “但我建议你静观其变。” ——我建议你回去睡觉。 “不要做多余的事，也不要说多余的话。” ——尤其是你现在想说的话。 “不然我会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李未然说完，井天都没有找到机会插话。他正想说点什么，发现自己竟然张不开嘴了！ 发生了什么？李未然是怎么做到的？！ 对着李未然暗藏杀意的双眼，再联想到对方最后那句话，他目露惊恐。 李未然压低声音道：“明白了就回去睡觉。” 井天连连点头，脚步慌乱地跑回了房。 李未然舒了口气，才拉上房门。 他刚才使用了上个副本得到的实物奖励“外科缝合针”——使单个个体短时间内无法张嘴。每天可使用一次，时间不超过10分钟，不限于玩家。 假如放任井天这个傻不愣登的家伙当着左淮聊外挂的事，李未然现在可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什么事？”左淮摘了眼镜，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他的号码牌是2号，所以来找我商量今晚的对策。我困了，不想和他合作。” “药效起来就休息吧。这里有我。不会平白收你礼物的。” 左淮打包票要保障他的安全，他自然可以安心入睡。 他不太甘心地抿了抿嘴，纠正道：“不是礼物。是补偿。” “好的，补偿。” 吃了感冒药确实会困，李未然都几乎要睁不开眼了。他低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榻榻米。 左淮自发起身，从柜子里取出铺盖给他铺好，甚至还把枕头拍软了。做完这一切，他看向电线杆一样杵在一旁的李未然：“难道还需要我为您宽衣吗，中校阁下？” 李未然并没有换睡衣，掀开被子就和衣躺了进去。 这方便随时应对突发事件。左淮想，这家伙真的无比适应《方舟》副本。 “有被子就很好了。”李未然道。 * 洛希和南宫修一相见恨晚，以茶代酒，把酒言欢。 “哥！我误会你了，你确实是个好人！人生太艰难了，我以为当玩家已经很累了，想不到你们NPC也这么辛苦。祝你早日退休！” 南宫修一，也就是罗一鸣无奈地道：“《方舟》玩家都很敌视我们，像你这样有同理心的孩子不多了。” “哥你干嘛这么拼命，同时打好几份工，你很缺钱吗？” “还不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有个不成器的臭弟弟，唉……” “嗐，我也有个哥哥。” “你哥哥也不成器吗？” “不，我才是不成器的那个，学费还是我哥打工挣的。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来碰个杯！” 洛希举起茶杯，和南宫修一碰了个杯。 朝庭院的门敞着，院内的景致尽收眼底，醒竹聚满了水，“笃”地一声敲在缸沿。 两人围炉促膝，又续了一杯热茶。 “哥，你现在的身份是南宫财团的会长，肯定知道竹间古斋的秘密，能不能给点提示？” 罗一鸣放下茶杯：“你想走捷径？” “当然。没有白收你情报的意思。” “贿赂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正好缺积分，而玩家想要活命，大家可以相互合作，形成一个双赢的局面。” “策反我？”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我又不是敌人。” 洛希说完，自己也哑然了。游戏方和玩家方互相不知道干掉对方多少人，不是敌人还能是什么？ “得加钱。”罗一鸣饮了口茶，神情莫测道。 洛希想到自己所剩无几的积分，问道：“可以赊账吗？” 洛希被罗一鸣扫地出门，房门在他鼻子前面砰地一声关上了。他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转身，在走廊尽头看到鬼鬼祟祟的王若虚。 “嗨，大文豪！” 王若虚被他吓了一跳，苦着脸道：“别说风凉话了，我只是和大文豪撞名，高中都没读完。” “你跟这儿干嘛呢？” “我……我出来上厕所，迷路了……” 洛希拍着胸脯道：“没事，跟着我。” “《方舟》里像你这样的好人真是不多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都已经收到两张好人卡了。” 玩家的客房比较近，门牌都标有身份。洛希先是回过自己的房间，才跑来找南宫修一喝茶，当然认得路。 他领着王若虚穿过一道障子门，温暖的走廊里扑面而来一阵香烛味，让人醺醺然。这个味道洛希是第一次闻，非常特别，似乎隐约有桃子的香气。 王若虚忽然拉住洛希，怎么也不肯往前走。 洛希奇怪道：“怎么了？” “不是那个方向吧？”王若虚说着，使劲把洛希往回拉。 “就是那个方向。我不会迷路的，信我！” “别……别过去……” 洛希这才发觉，作家先生的状态好像不太正常，仿佛对那阵香烛味恐惧极了，直把洛希拖回了南宫修一房间的那条过道。 “你到底怎么了？”他忽然看向王若虚身后，“嗨，小妹妹，这么晚还不睡吗？” 在他们后方，南宫千代不知何时站在过道中间，手里抱着和服布娃娃，静静地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一双杏眼没有任何表情，在她脸上完全找不到半点七岁小孩的影子，就像她手里没绣嘴巴的布娃娃一样。 王若虚僵住，不敢回头。 “你迷路了吗？”洛希用自以为很亲切的语气对南宫千代说道，“要不要我带你去找服务员送你回房——” 他那个“房”字讲了一半，就被王若虚拉着往前跑。 刚才恐惧不已的方向，王若虚狂奔过去却没有半点犹豫。这只有一种原因，他身后的东西令他更加恐惧。 直到看不见南宫千代的身影，王若虚才停下脚步，拽着洛希紧紧贴在墙边。 洛希气喘吁吁道：“你……呼呼……你他妈……到底怎么了？” 王若虚也是气喘吁吁：“我刚才……刚才在这里……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魂都丢了？” “我在那扇门后面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的……。” “小姑娘的什么？” “灵位……” * 左淮坐在茶桌边，支着脑袋，一会儿看李未然，一会儿看窗外的雪。 雪夜安静极了。大片的雪花飘落，令窗外的庭院景致化成一副动态的画。窗户一角，枫叶已经泛黄，顶着厚重的雪盖，枝桠被压得很低。 李未然睡得很沉，柔和的壁灯打在他脸上，眼睫毛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随着他胸口的起伏，轻微的呼吸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动静。 这大概是《方舟》万千世界当中最为宁静的一隅之地。 左淮注意到，李未然在睡梦中忽然皱起眉头。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进入深度睡眠，却好像被一股内在的力量强制唤醒。 他动了动手指，意识在半梦半醒间剧烈沉浮。 枫叶终究承受不住积雪，弯起身子，令雪块扑簌簌抖落。 终于，他凭意志取胜，猛然坐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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