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只是他生得一副好相貌,而是得益于他周身暗暗流动的一股至纯的真气,显然灵脉充沛,是个剑道大能,才使此人瞧起来如此高不可攀。 甫一见我,他面上顿时漾出一个浅淡笑容。 “彻夜不归。你去哪儿了。”他淡笑着问。 03 “……哥哥近来可好。”我干巴巴地问候。 这是华山玉泉观,玉蝉真人的首席大弟子,裴轻尘。 他并非我亲兄长,但也胜似兄长了。更为荒诞的是,儿时,我娘上山求道,随口一句戏言,擅作主张指腹为婚。娘说我若是女子便嫁与裴轻尘为妻,然而裴轻尘彼时虽然年少,却已经是个修道的‘出家人’了,爹暗中扯了扯娘的衣袖,于是娘忙改口: “那就结成道侣。” 我父母本与仙门无缘,只是临安富绅,无非出银两修几座铜臭十足的道观。后来因仇家追杀,屠戮满门,死侍抱着我这个“少主”躲避追杀一路出逃,才将我托付给了华山玉泉观。 因着我父母曾给玉泉观供了不少香火钱,我理所应当成了玉泉观的内门弟子。 彼时,照顾我起居的,正是大我六岁、年方十二的裴轻尘。 04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然而裴轻尘不骑竹马也不弄青梅,成日里连哄带骗,灌我喝药——我胎里不足,病体虚弱,儿时可谓命途多舛。裴轻尘拥有极好的耐心与毅力,对我的照顾可以说是衣不解带无微不至。他尚且是个少年,便已成了玉蝉真人的及门高弟。我那时对他,只有仰望。 后来青城山的云中真人来华山清谈法会,一眼就相中了我,不嫌我根骨愚钝,执意要带我回青城山,授我功法。得人赏识我甚为高兴——毕竟,在玉泉观,除却裴轻尘外,旁的内门弟子因我体弱多病,灵根平平,很是瞧不上我。 自打跟了云中真人,我的功法可谓是一路直上……大抵是青城山与我阴阳相合。我和风南、文笙两位师哥一同修炼,剑法很快突飞猛进。 不过华山一别,我许多年不曾见过裴轻尘了。 05 再次见到裴轻尘,是我十五岁那年,师尊云中真人的寿宴上。 裴轻尘八方游历了数年,此番奉师命来贺寿。他见了我,尤其是见了我的修为精进不少,亦对我刮目相看。筵席散尽,我们都吃醉了酒,玩笑说着不如到中庭去过几招,他想看看我这些年到底长进如何。我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立时答应,抄剑起身。 裴轻尘八方游历,修为见长不少。毫不意外,五招之内我就败下阵来了。 裴轻尘醉得厉害,他擒住我,月色之下忽然说: “弟弟,别看我如今潇洒,实则修为已至瓶颈。”他吐息灼热,“听闻魔门有双修秘法,可破……” 我浑浑噩噩间只记住了“双修”二字,诧异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蜀地多雨,听说很适合至阴体质修炼。你甫入青城山,便修为大增,想来是……”他一改平素冷傲,絮絮叨叨在我耳畔,吐息撩人,“不如同我,同我……” 月色澄澈,中庭空无一人,我看他醉得厉害,惶恐间一把将他推开。 他全然没了白日里的端方雅正,就势倒下,还来拽我,将我也拽倒在地。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他,一骨碌爬起来快步回房端出铜盆,将凉水泼了他一身。 “哥哥,你,你……你好像醉得厉害,先醒醒。” 次日他就不见了。道僮告诉我,他天一亮就和云中真人辞行下山。 自那一别,直到如今。 06 我荒谬地想,他应该不至于气量狭隘到特意来报仇。 报那一盆凉水的仇。 07 “哥哥此番特意前来,是……”我试探着问。 毕竟他等了我一夜。 08 “三个月前,师尊命我下山寻找破镜功法。”他吐气如兰,声线清朗,真是极为悦耳。 裴轻尘的师尊,正是我的大师伯。 上清太虚由道尊统领,其下有四位真人。后来这四位真人彼此不睦,各立门户,便有了如今华山、昆仑、青城、武当四山四观四大派。 因着修为高低不同,于是华山为首,昆仑次之,青城武当为末。 09 “不论我如何苦苦寻觅,都毫无线索。可就在上个月,我听闻,弟弟已经找到了破镜功法,还坐上了青城山掌教之位。”他说。 10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找到! 不仅没找到,还失了金丹,灵根俱废,遁入魔门,还和魔君苟和已久。 若在从前,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眼前的正道之光裴轻尘,手刃我这个败坏门风的后生。 尽管如此,我面上只能做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承蒙尊上眷顾,我侥幸寻得破镜功法。” 裴轻尘略略抬眼,目光中笑意未散,却忽而掠过一丝锋锐的危险。 猛地,房内真气骤然窜动不定,我被一股劲风掠至门边,哐地一声,后背重重撞上门板。因着是从前的至信之人,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也像一颗火苗落入荒原,将我的愤怒点燃。 我正运气想要给他狠命一击,他却忽地翻掌,隔空在我下腹探开了。寒凉的真气在他掌心流动。他脸上神色先是困惑,旋即是惊愕,片刻后两目中精光陡升,言辞极为锋利地问我; “你的金丹呢?” 我心脏一揪,但很快释然。 裴轻尘修为甚高,金丹一事决计瞒不过他。思索后我索性一笑: “破镜心经第一页,便是自毁金丹,重筑根基。” “哥哥,我不跟你动手,只因我但凡出手,皆是杀招,怕你招架不住。”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动手是因为昨夜和梅宵颠鸾倒凤太久,眼下体内魔息不稳。此时若同裴轻尘这等大能在房中大打出手,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我还未出招,裴轻尘却自觉放开了我,略略整衫,转眼间又恢复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 只不过,他的目光狐疑审视着我周身配饰,最后轻描淡写扫过我腰侧插着的洞箫。 我也低头去看,发觉原本漆黑的箫管此刻红芒妖异,殷红如血,摸上去,隐约有些发烫。 “这是谁的法器?”裴轻尘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 我沉默了一瞬后,冷冷回他四个字: “无可奉告。”
第15章 亦正亦邪01-10 ====== 亦正亦邪01-10 01 裴轻颖悟绝伦,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是万里挑一的上乘灵根。他有一招绝手,便是任何一套剑法只要教他看上一遍,他便能仿出个八九分相似,以招拆招。掌式拳式,他大略也能仿个六七分相似来。因此他的剑术造诣颇深,玄门之内的剑修,无人不眼红,说他真是英才天纵。 也有人说,他这样年纪轻轻便少负盛名,声誉累身,迟早会走向歧路。 然而这样风光恣意的裴轻尘,却死活打不过一个人,是那人的手下败将。 02 的确,裴轻尘一向清傲,他很难容许旁人压他一头。 但若说裴轻尘全是靠着上乘灵根,坐享其成走到今日,我并不认同。 旁人或许不知,但我知道,裴轻尘这一身剑术造诣,绝非与生俱来,乃是无数个日夜苦苦修炼出来的结果。 凛冬腊月,同门师兄弟个个两手冻得木僵,没人愿意去练剑。只有裴轻尘不惧酷寒,一身单薄劲装,自廊下跃起,那梯云纵使得出神入化,身形轻若白鹤,转眼间翩然落入中庭簌簌雪幕当中。裴轻尘闷头一通狠练,通宵达旦。 我原在廊下抱着手炉陪他,后来实在太冷,我冻得回了房中。孩童时期怠惰,哪里有裴轻尘这样的坚韧意志。我裹着被褥,透过窗子去看,不知不觉就睡着过去。次日转醒,朦胧间睁眼朝窗外一瞥——裴轻尘犹在练剑! 我因自己怠惰惫懒而极为心虚,忙灌了个手炉出去喊哥哥休息,连唤数声,他才回头,朝我一笑。回了廊下,他剑未回鞘,只是右手一挽,草草收剑在背后,是左手单手去拿的茶杯。这动作让我觉得有些怪异。 我定睛一看,悚然发觉他竟是将手掌与五指牢牢捆在剑柄上的!那五指早已青胀红肿,麻绳已勒出了血迹。 03 我当时才七岁,眨巴着困惑又迷惘的眼睛,想着平素教我写字的哥哥手竟冻成这样,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年年岁岁入了冬就发作。我立刻心疼地哭了起来。 同时我又很好奇,边哭边问为什么。 裴轻尘跟我玩起了清高,死活不说。 我向玉蝉真人告发:“呜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哥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呜呜!” 玉蝉真人看我泪流满面,就告诉我,裴轻尘打小心高气傲同人比剑从未输过,谁知上回巧遇武当山一名玄衣少年,将裴轻尘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裴轻尘自觉颜面扫地,一气之下就开始和自己过不去了。 我抽噎着问,如今道门四大派,武当最末,他们家外门弟子怎么这么厉害? 玉蝉道人也只是摇头,说那玄衣剑修方入武当不过两个月,还是个少年人,内力却意外得深厚。和裴轻尘比试一场,偶然间扬名武当,被武当收入内门了。 ……竟有这样的奇人? 我虽年纪尚小,却也很好奇。 15 又两月,春风描翠。 武当来了十名剑法卓群的内门弟子,到华山听学论道,与华山一派彼此交流讨教。 听闻那玄衣少年也在其列。 我听到这话很是兴奋,当场将手里的书胡乱一扔,飞快跑去论道坛边围观。 很巧,哥哥又和他打了起来。 两人缠斗得正是激烈,与其说是切磋,在我看来,和厮杀并无区别。这是我头一回见到传闻中的“玄衣剑修”本尊,遥遥一看,莫名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与道门修士那种淡泊格格不入的煞气。 这场比试,胜者可得一法器,乃是一柄灵剑。 听闻那是从前三清天尊的心爱玩意儿。那剑汲取仙宫紫府日月灵光,居然养出剑灵来了。 至于剑叫什么……我忘了。 毕竟华山的法器实在是多如牛毛,我根本记不住那些繁琐的名字。 16 和裴轻尘那种流风回雪的剑法路数不同,这玄衣少年一招一式,都利落干脆,步步紧逼,狠绝无情。 我站得远,看不清他面目,但瞧得出来他目光死死锁住对手,很是专注。 裴轻尘很快处于下风。 我很气,又很着急……我怎么能看着哥哥输了呢?! 17 年仅七岁的我隔空大喊;“武当的小师哥——你背上有条毒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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