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有叹情痴,有说他不忠于与自己有恩之人,有为此提出各种其他看法的。 导游大姐换了个轻松的八卦缓解了气氛:“还有一种说法是许星太衰了,克荣家的气运所以被赶出去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在许星墓附近的开发的开发商都破产了,现在那块是个山林,中心有个七百多年的古树……” 嘈杂非凡,自然也有安静的。 人群中两个沉默不语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的心不在焉。 到现在为止,锦书想起来的那些记忆碎片中最多的就是儿时的时光,导游讲的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一下子就把他推到千年前的时光里。 要他评价的话,就是:这些故事假的占七成,大多数是后世编的。 毕竟有趣又符合大众的八卦心,自然流传甚广。 慢慢的他也没了听假故事的兴致,领着明显精神状态不佳的秦云雁走了其他的路,自己看去了。 “你还撑得住吗?”锦书本就不是个迟钝的人,加上整个路上秦云雁说的话都不超过五句,问道。 博物馆里的通风系统不够给力,供暖系统却马力全开。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饶是锦书用着莫琅出品的身体,也感觉呼吸得有些累。 像是反应迟钝,秦云雁的声音许久才轻飘飘地传来:“头疼。” 锦书拉着他到休息区的椅子上坐着,挖苦了一句:“你这倒是个受苦受累的命,上班时精神饱满,出来玩反倒是病恹恹的。” 他拉开椅子坐在另一边,拿了张桌上的博物馆宣传手册,找安全出口。 秦云雁也没力气和他吵嘴,蔫哒哒地垂着头。 另一边锦书从包里翻出了个保温杯和一条没拆封的软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了。 他拧开杯盖,静看一股白气缓缓飘起。不得不说,这保温杯质量不错,四个小时过去了,水甚至还是烫的。 锦书吹吹瓶口的水,抿了一小口,碰到水的嘴唇受了刺激,红了几分——还是喝不了。 也只能无奈把保温杯放在旁边晾凉,接着专心致志看宣传手册。 半晌。 “你平常不是喜欢逛博物馆吗,不用管我,去玩吧。”秦云雁嗓子里黏黏糊糊的,他头也不抬,似是不在意地说。 锦书查看糖的生产日常,见没问题。剥了两颗,把其中一颗送到了秦云雁唇边。 “这地方没什么意思,还是你看起来更需要人陪。”他说着,见秦云雁迟迟不吃糖,直接塞到了对方嘴里。 秦云雁也不太清醒,只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唇前抵住,接着甘甜的味道顺着味蕾传递到大脑里。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他模糊不清地说。 很显然,有病得吃药,糖是不管用的。 最后俩人谁也没逛成博物馆。 水的温度能喝了,不舒服的人却不回声了。 锦书拿手背抵着秦云雁的额头,温度在皮肤之间传递,略微发烫。 不仅是额头,秦云雁的脸颊和脖子也不正常地发红。 得,发烧了。 锦书拿秦云雁的手机给同事们说一声,风风火火但没走错路地带着秦云雁坐出博物馆,拦车回宾馆。 整个过程中秦云雁的意识趋于模糊,像是能听见外界一切声音却被束缚在躯壳里的人,基本上什么都做不了。 他被拉入了自己的记忆深处,难缠的黑色水草紧紧将他禁锢在水底。只能眼睁睁看着逐渐消失在眼前的气泡,和愈来愈深的水面。 我需要一个锚,秦云雁模模糊糊地想。 他想抬抬手,说句话,身体反其思维,坚决不肯听从大脑的指令,按下了肌肉的暂停键。 秦云雁也犟,明明动一下就全身疼,拼尽随后的力气也要固执地环着锦书的腰。 他太怕对方消失了。 被环着的人也无奈,只得轻拍自己腰上的手臂以表示:我在。 扛着秦云雁上楼,忙前忙后地卖药卖体温计,擦身子洗毛巾喂水。 体温计一量,38.9℃。 看见秦云雁哼哼唧唧,已经要开始说胡话的样子,锦书感叹:这坐办公室的身体素质是真不行。 折返到门口那塑料袋子,他又把根据店员推荐买来的药都拆开看说明书,他原来那个年代可没吃过这些,到隙间之后更是没吃过药,只能用这种方法了解。 他看了好几遍说明书,又用秦云雁的手机查了浏览器,找到了合适的药。 保温杯里的水温度还是那样合适,他扶着秦云雁轻声引导着喂了药。 所有事都干完了,锦书靠在秦云雁床头暂时休息。 看着秦云雁皱成一团的眉,锦书又不禁感叹:看起来那么强壮的一个怎么老出事呢?不是发烧就是胃病。 哦……上回进胃病医院好像是我害的。 忽然由此想到自己当年,早在几百年前的当年,似乎身体也弱到一换地方就生病。 为什么当年身体会变得那么差,还是想不起来。 他闭上疲累的眼睛,忽忽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锦书睡得也不安稳,他想起来自己仪态尽失的一幕。 那年他十六,本该是最青春活泼的年纪,却满身污泥,眼里只有无边的恨意与死寂。 他孑然一身,所有的羁绊都化为埃土。拿着把锈迹斑斑的刀,打算从这荒凉的无晴冈徒步走到京城去手刃仇人。 那天大雨,他的本就是逃犯,见不得人,只能走山间野路。地上泥泞不堪,又忽然听见喊杀声,怕是来追杀自己的,慌不择路地往林子深处跑。 风声像无常耍着勾魂索、逗弄猎物般穿梭在耳畔。 不巧,对面迎面而来另一个跑动的人,看到对方后面人影在树丛里晃动。 前后都被夹击,似乎是走到人生的绝路了。 那个迎面跑来的人却显然不这么想。 那人虽也是满身泥泞,却难掩周身的从容。风雨能遮住他的面庞却掩不住那狡黠的眸光。 那人做了一件出乎荣沧意料的事——他拽着锦书就往旁边的陡坡下滚。 一路滚到山腰,托泥水的福,虽然脏些但没受伤。 这可不影响锦书想将满腔怒火倾泻到这个人身上的心。他本就害怕又愤怒,刚才有一瞬间的滞空让他以为自己死了。 抬头一看,好家伙,这人他认识。 顾醉月,四岁就和母妃一起被贬到冷宫里的四皇子。 出生时他的母妃正得宠,哥哥是当时的太子。 含着金汤匙出生,当时先皇便笑呵呵地赐名醉月。 醉于月光之下,享富贵清闲。不染凡尘琐事,做个闲散王爷。先皇也是在借这个赐名敲打他的母族。 但他们大概是没听懂吧,先皇也懒得再提醒,翻出了他母族与太子结党营私联络朝臣的一封封密信,处死了主犯。 顾醉月的生长环境也一下子从繁华奢靡的宫殿到了野草横生的冷宫。 他人称“顾老四”,谐音老死——老是死。 其母前贵妃受不了这落差,放了把火,烧了自己与这冰冷的牢笼。 他却没死,被赶来救火的宫女拎了出来。 小小的眼眸无助地盯着越烧越旺的焰火。 后来他就疯了,成为家家饭后的笑柄——一个傻到别人骂他都之后用混浊的眼睛看着对方,然后抱着烧火的木柴拦在宫宴的路上问对方“你冷吗,我这有火哦”的衣衫不整的疯子。 只是现在…… 这个虽然浑身污浊,却难掩锋芒的如清风般的少年是谁? 他的计划被打断了。 对方也不敢置信,他也不明白那个热情如火,飞扬俊朗的荣三郎去了哪里。 两人在同款震惊中互相打量,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上面杀声和利器碰撞的声音渐渐消失。 “荒王殿下——”“荒王殿下——”顾醉月的人解决了麻烦,四处寻他。 锦书也浑浑噩噩地跟着对方回了营地。 然后就在行军帐里看见了一个熟人,一个他以为只会在自己因为谋逆被处以死刑时才会来说风凉话的人——许星。 那时他什么样来着?衣服上甚至头发里都是泥和草,肌黄面瘦,身上也全是伤,一阵翻滚把一些没好利索的疤又给撕开,向外渗血。 许星什么样?盔甲穿戴整齐,隐隐反着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是一副光明磊落,在看到锦书时闪过一丝错愕。 理智告诉他其中会有误会和栽赃,但他的心脏告诉他:去吼,去发狂! 锦书觉得自己像那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讨命的厉鬼,毫无形象可言。 落差感,对背叛者的怨恨,劫后余生的庆幸,故人相逢那没来由的一点欢喜组成了那一刻的他。 儿时欢乐的嬉笑声与族人人头落地那清晰残忍的声音冲进大脑,冲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鼻子没出息地酸了,明明他之前都哭不出来的。暗骂自己一句废物,脚先脑子一步跨了出去。 那天他不是荣锦,荣锦无论是在什么时刻什么场合都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礼节,你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春风得意少年郎的一切。 永远地活力四射永远的火一般的骄傲。 那样的人怎么会满身戾气,连单纯的笑都笑不出来了呢? 他也只能是荣锦,只有荣锦才有立场为那些亡人悲伤肠断,只有一夜之间从山巅跌进沼泽的他才会去挣扎,也只有他还活着了。 故人要么在那场“灾难”中再无回答,要么像不再配被叫做故人了。 锦书需要宣泄,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他眼神如狼般阴狠恶毒,这个一无所有的可怜人带着最浓厚的怨冲了过去。 但没等到他对许星造成任何伤害,甚至身上的泥点都没甩到对方身上就被护卫钳制住,摁到了地上。 “许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养不熟的白眼狼!”胳膊被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压在后背上,锦书整张脸都扭在一团,身上的伤在意料之内寸寸裂开,从脏污的衣袍渗出殷殷红血。 这种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的,他习惯了。 但他怎么到现在都没学会忽略心的疼呢? ---- # 前世记忆
第14章 忆往昔1 真是狼狈 天上灰茫茫一片,隐隐有闪电在其中穿梭。 北风扬起边境那千年都未落地的尘沙,又为阴霾的天气添上两分堵。 城外的集市上,人们陆续开始收摊。不仅是因为暴雨将至,也是因为几天后将有都城来的贵人要路经此地。 这座小城的领导人为了让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有个好印象,张罗着让官兵把商贩们赶走。 看见颐指气使、满目横肉的官兵走近,人群中一个头戴笠帽披蓑衣的布衣少年将头埋下去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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