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沧打掉对方像是故意逗留在自己耳垂上的手,逼迫自己离开那一点点的温暖。“荣锦死了,我这一条贱命可担不起锦这个字。我自表了个字:沧。现如今叫荣沧。” 锦字代表父母的期望,而沧是他对自己的未来下的谶语。 他阴沉着眸子看向神色各异的二人,冷声道“既然二位都是荣锦的故人,那鄙人以后怎么活着,死在哪都和二位贵人无关了吧,烦请二位放我走。” 他在向这二人传达一个信号:我孤立无援。意图利用过去的感□□擒故纵一番,荣沧相信,就算这二人的立场都与自己对立,也会有其中之一能出言挽留自己。 许星需要他嘴里那些关于二哥的事情,而顾长风…… 荣沧想信一次自己识人的本事。 顾长风被打了一下也不恼,揉揉自己手腕,笑道:“依我看,荣沧你现在可没地方去,还不如先留着我这车队里,以后再找出路也不迟。” 帐外一声惊雷落地,雨又大了几分。 他知道荣沧刚才是一时怨气上头的气话,现在让荣沧直接走无异于逼他自杀,荣沧重情义,仇还没报,他是不甘心死的。 而且顾长风坐在旁边听完全程,能感觉到荣沧的这一番话是有试探的意味,看看他们二人对他的态度是怎样的。 静默半晌,果然听见荣沧答道:“好。” 顾长风笑了,他留住了他的阿锦。 “只是烦请两位以后别叫错了,我叫荣沧,不是荣锦。”像是为了找回刚才丢的面子,荣沧对着这两个只认识荣锦的人说。 不能那两人反应,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三两下解开手腕上已经被血、泥、雨沾满看不出样子的纱布,露出里面有些外翻的红肿皮肉。 他啧一声,抬眼向极其流畅地许星吩咐:“把我那个袋拿过来。” 一如当年无忧的时光,说完荣沧自己都有些怔住了,但他清楚的知道永远回不去了。 布包也如记忆中直接被扔过来,只是那个永远能接住任何飞来之物的少年不在了。 荣沧捡起落在一旁的布袋,打开,里面拿出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十分精致,呈罗盘状,不仅每一边都有一个可以抽拉的抽屉,装着十几种药。上下两面都可翻开。 他翻开其中一个,从里面拿出裹伤的纱布。缠几圈,用嘴咬断。 另一只手同样的操作。 做完这一切,荣沧抬头,看见两双吃惊的眼睛, 他觉得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可吃惊的。荣沧挑着眉问:“怎么?没见过被挑手筋的?许星你可别装,你之前可跟我大哥在刑部干过,什么惨烈的景象没见过?还有你顾醉月,冷宫长大的,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了吧!” 许星看着那伤,什么也没说,但上下齿紧紧地咬在一起。沉默着背过身去。 顾长风没理会对方言语里的刺,端了杯温茶放到荣沧手边。 “纠正一下,本人叫顾长风,老头子给的那个名字早就不想要了。”顾长风笑得很洒脱,这点荣沧自认为做不到。 荣沧看着那人干净的眼眸,一时间有些气愤。他怎么能笑得这么干净呢?为什么不怨恨呢?在经历那些之后。 荣沧想不通。 他歪头,拽住顾长风将要抽离的衣袖,仿佛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发问:“所以呢?你就平淡地接受了荒王这个称号?” 顾长风回抓住荣沧的手,指尖在那手心的老茧上轻轻划过。 他眯着眼睛:“谁知道呢?至少现在我是荒王。你呢?荣锦呢?” 荣沧回答得坚决:“死在刚才那场雨里了。” 都回不去了不是吗?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许星叫来侍卫,吩咐让好好招待荣沧。 侍卫的眼神不对,似乎理解错了意思。但许星已经没心情注意着点微表情了。 荣沧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扭头对许星道:“你可得好好训训边关那群兵,跟一群地痞流氓似的,还搞人命交易,我是从没见过这么乱的军纪。” 许星抿了下唇,懂了荣沧的意思。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 他狠狠给了那侍卫一记眼刀,朗声道:“服从命令,不要自作聪明。” 侍卫只好作罢,领了命令。 “那我先告辞了,待整理好着装后再来见过二位。”荣沧行了一个告别礼,跟着侍卫出去了。 顾长风也告辞去更衣了。 无人的大帐里,许星一声沉重的叹息声淹没在外面的雨里。 他颤抖着手将那个做工极好的荷包翻转,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 几块碎银子和几个铜钱率先蹦了出来,其次是五个重物。 “铛—铛—铛—铛—铛—” 是五个样式不同的平安锁。金属的光芒在帐里的火光下跳动,那些图案内看不到一点脏污。 他像是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主座上。 双手掩面,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落在手心。 他将那些平安锁抓在手里,一遍遍抚过那些花纹,却怎么也见不到那些孩子们了。 雷雨过后,大地被冲刷得焕然一新。过去的日子就像飘过的云,你记着它的自由与恣意,却再也见不到它当年的样子了。 ---- 顾长风:阿锦最是在意尊严,如今这般样子受打击不轻,估计有一半演的成分在 许星:我以最快的速度过来了,怎么还是来晚了 荣沧:要让顾长风以为我只有他了,这样我在这里就有双重保险了 锦书:(扶额皱眉)我那阵这么狼狈?演得有点过,这个表情也有点丑…… 秦云雁:挺可爱的。 锦书:为了我选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你也是真行。 秦云雁:爱你呦 锦书:爱你爱你
第16章 忆往昔3 各自周旋 直到蒸腾的热气将脸上的僵硬都洗净,荣沧才真正清醒过来。 他抬手捧起水,又任由温水从指缝里流下。把脸埋进水里,数着从嘴里一颗颗吐出的气泡,直到意识有些变得模糊再抬起来。 后背的伤隐隐作痛,是三道细长的鞭痕,之前不注意的时候被打的。有倒刺,还挺阴的。 还有一些之前在矿场被打的,疮已经落了,只留下难看的暗褐色疤痕。 荣沧身上本来有伤疤,也是,他一个从小在军营和练武场里长大的孩子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疤呢?但他觉得那些都是光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证明了他愿意为这个他忠于的朝廷,忠于的国家付出的每一分汗水。 但现在能看到的这些不一样,是耻辱。被人扔到地下黑市里要求往死里打,给那群边关的流氓之辈当猴看所留下的伤疤当然不一样。似乎那一道道丑陋的疤痕渐渐将过去的荣锦侵蚀掉,直到现在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 他将自己浸在水里,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渐渐变得痛苦,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许星悄悄翻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张体无完肤的背。 他愣住了,突然发现伤药带少了。 这是他看着从毛燥的小孩长起来的弟弟。 浴桶里,荣沧听见来人的声音身体缩了缩,冒出了头,闷声道:“来了?” 听见这声音,许星也回过神,快步走到屏风另一侧坐下,寡言地回答:“嗯。” “说吧,检举奏的事,到底什么情况?”荣沧无神地看着被自己手指拨出的涟漪,平静地问。 许星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十分流畅。像是……一直在等着被询问的这一幕。 “当时礼宗皇帝被挟持,对外宣称病危。朝政由皇七子顾末把持,他以雷霆手段将御林军和禁军的首领换成自己的部下,随即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清荣’行动。 他们将荣府抄没后,在朝廷与民间广收荣府通敌之证据。 我本是荣府人,对外宣扬的都是与荣府恩断义绝。自然是被他们重点关注。 他们日日派人来我那个小院前叩门,游说我,让我出面作证。” 荣沧打断他,快速问:“派的谁?” 答得也迅速,几乎是不假思索。“陆正冠。” 荣沧闭眼。 还好,他还有一个亲人。 “继续。” “那日他来,我本不想开门。谁料来了场急雨,我就开门留了他一盏茶的工夫。没想到第二天那印着我私印的举报奏就出现在了公堂之上。” 许星厚实的拳头紧握着,青筋崩起。再抬眼时已是满满的杀气与恨。 “陆正冠此人,来日我当亲自取他的首级!” 许星与陆正冠的仇由来已久,两人都是荣父老部下之子,都是在荣府长大。 只是许星是入了族谱,被当成义子抚养,而陆正冠只是当亲兵培养。 陆正冠心生嫉妒,经常明里暗里给许星使绊子。 许星所谓与荣府恩断义绝的那件事也是陆正冠在其中做鬼。 但陆正冠也在那次事故中被逐出荣府。 荣父发过话:荣府不养有二心的人。也不养为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的人。 屏风那一头,荣沧闭眼靠在桶的边缘,沉默一会儿后开口:“你知道吗?他去找你那天我也在。” 听见那一头传来响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他也不管,继续说:“那天我也去找你,从巷子里翻进去的。时间和人都对上了,这回……我信你。” 许星只让陆正冠进过那一次门,荣沧时刻盯着,没见到两人传递过什么书信。 这就是荣沧信许星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都是一起长大的,互相有的能力与性格都知道。 比如许星不会表达,实际上心里比谁想得都多。再比如陆正冠有一手好字,还能模仿别人的字迹。 你问荣沧是怎么知道的,之前一次被夫子罚抄古代明贤语录的时候,让陆正冠帮过忙。那字,他自己都分不清是谁写的。 证据摆在他眼前,荣沧也偏向于信许星。 只是信是一回事,利用对方的愧疚心理来为自己办事是另一回事了。 这么多年,他早就明白该如何最大化利用手里仅存的资源。在关系与利益之间,还是利益最吸引人。 荣沧伸了个懒腰,带起一串水珠。他似乎随意地说:“你到那无晴岗可得好好整治一下那里。” “为何?” “为何?看到我身上的疤了吗?我与二哥本来是在矿场服劳役。谁料被路过的城主的无赖儿子看上了,想收我们做男宠。 我俩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接受。 然后我们就被扔到军营里了。 我被他们拉到那种地下不正规的比武场,有人赌钱赌命的那种。 他们拿钱赌我的命。 等我九死一生逃出去,找到我哥时。看到的是他被人绑在木柱上,全身都是伤,而且……几乎衣不蔽体。嘴唇干得吓人,不知道被绑在那里晒了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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