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厂的寝室都小得像鸽子笼,而且圣手和组长都是两架叠床的上铺,本身就贴得很紧,圣手这一靠,两人基本算是呼吸可闻了。 安荷和金疙瘩对此没有吭声,听他继续说。 “然后,我竟然看见组长在笑,夜里朦朦胧胧的,他笑得却好看极了。我正以为他是睡着做了美梦才笑的,却被他一手抓了个正着。” “然后呢?”一度生活在组长高威气压下的金疙瘩更加好奇了,他似乎已经设想到了圣手被组长丢下床的场面。 可圣手的表情完全不像,他用追忆的口吻接着讲到: “组长没有生气,反而沉默了一会,然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们三人都知道,组长是个很少问问题的人,他的严肃还有一层特质就是安静。 “他说,死了是不是就能永远躺在今晚这样的夜里,就能这样一直舒服下去了?” “你怎么回答他的?”这次轮到安荷好奇了。 圣手看着安荷说道:“我抓住了他的腕环。” 之后,圣手没有再说别的,他的故事好像讲完了,安荷并不知道是否该将他的举动解释为挽留。 但圣手记忆中的那个夜晚似乎再次袭来,并紧紧地包围着圣手,让他的眼里现在变化着不同的神彩。 他想起那天夜里,他的手紧紧按在组长的腕环上,用指腹堵住了上面闪烁的光点,好像捂住了这只环的眼睛,堵住了它的耳朵似的。 随后他对组长说:“如果要睡得安稳一些,要等它死了才行。” 他看着房间里从下铺飞起来的几只蚊子,那些其实只是在他的视网膜上停留的一个个小光点,可他当时却提心凝目,收紧胸腹,拱起背弓,提防它们过来吸血。 “现在,该我回答你的问题了,你刚刚要问我什么?”圣手从回忆中缓出一口气,随后问向安荷。 “你知道,机械有初心这个东西吗?”安荷郑重地看着圣手。 他记得FT最后跟他说的话,唔菩是初心的意思,但安荷不明白机器的初心是什么。 直到圣手神色转旋几番,最后带着几分苍凉的笑,说: “机器能有什么初心啊,就算是智械也不能够,我想当他们能提出初心这个东西的时候,他们就不完全是机器了。所以...” 脑海顿然澄明,安荷豁然明白,菲利特从来没找过那个什么初心。 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有心。 他要自己帮忙找的,其实是自己的那颗,被故意遗忘,被刻意忽略,甚至被冷漠抛弃的心。 安荷点头向圣手致谢后,就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一旁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行为就像是一个刚刚诞生在世界上的婴儿。 他先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流血的右手,然后看着自己仰起头还掉下来的眼泪,安荷才忽然明白,菲利特真正做了什么。 他彻头彻尾地解救了自己。 FT不是他的父母兄弟,更隔着种属的天堑,但他,却在他那里成为了人。成为了一个不止想走得慢一点,还想看看自己影子的人。 为了让自己成为人,FT从人的门槛上微笑着退下,完全沦为了武力工具。 安荷从这发生的一切中完全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稻吕运河边上。 此时夕阳如坠,硕大血红,城市的热风吹着他脸上的伤口不肯结痂,他的笑容疼痛而鲜柔,然后他用左手缓缓地摸上了右肩头上的小机械兽,轻声说: “菲利特,谢谢你,我找到了。” ----
第66章 入棋 在冉春衣亲自踏足A区这块大地后,KQ二队的行动变得更加残忍疯狂。 在冉春衣到来之前,他们是被祁子锋带领的KQ一队气鼓气炸的气球,在冉春衣来之后,他们就变成了一只不吐不快的尖哨。 他们的潜王之前在咸水城的双镜塔内被迫失去了一只手,所以剩下的这只便被他附加了筹谋多年的力量。 现在,他正以一独臂力挡,全力和云梢上的那位不懈对抗着。 听渊:”10点31分,帝都军在南大街击杀KQ队员三人。” 该则:“10点37分,KQ分子破坏馥加南侧基站2个。” 听渊;”13点54分,帝都军摧毁我方布点三个。” 该则;”15点18分,冉春衣在东门口杀贵族六名。“ 整整33天的时间里,该则投向他爆炸和火花,冉春衣就以更多基地和基站的毁灭来还礼。 据说最厉害的一回,一天移平了五十座,既然对方用这些棋子来牵制他,他便碾碎这些碍事的东西,再行讨伐。 接着,该则又给予他城市巨力的倾轧,在早餐时分隳沉桥轨,在半夜窝里倾倒大厦,在全区之内彰显的浑象伟力以坍塌穹顶的方式来陷落肉身。 那么,他就在新落成的废墟上以更多项链贵族的鲜血来种花。 没错,种花。 人们听说,这位潜王很多年前就忽然有了养花的爱好,现在他在A区浇得最狠的一次,有红水漫上了街区三四百米,听闻水深可湿鞋跟。 有极个别死里逃生,但也已经断了胳膊或者残了腿的贵族,一边呕吐着一边跑了出来。 最后他们紧抓着东临军,静夜司或者西地军的衣领,声嘶力竭地控诉到: “我们去了一趟地狱,究竟有没有人为我们的死活想想办法!” 他们不知道的是,把他们拿来浇花的暗城潜王却觉得自己活得更加真实了些,曾经屈居于地下,被他掩藏在内心的万物,光阴和四季此刻都齐齐地拥抱着他,盛大而紧密地迎接在他的回归之路上。 白天亦或是深夜,穿行在爆焰,灰火,阴霾和小雨之中,看着B区全域73座每天都处于混乱和冲突之中的城市,冉春衣在兴奋之中又带着一丝遗憾。 因为那把他亲手打造的刀,却不能理解他的锋利。 好可惜啊。 -- B区,陀罗城浮堡头部3层,白银中邸内。 一位神貌冷艳的女人和一个气质冷淡的男人坐在主沙发上,但两人相隔甚远,同时一个大型的三维造影棋盘悬浮在他们中间。 两人没有说话。只看着棋盘上棋影扑朔,明暗瞬转的光景,并听见时不时的,从棋盘上溅落下几颗棋子碎裂的声音,一息闪亮又一刹破灭。 在一颗莹白的棋子溅落棋盘,在男人手上落下一豆幻影时,张蓝蓝忽然问: “你知道诺拉吗?” “诺拉平台。你自从候选首席后,就一直管控着。” 罗玘收掌平拳按在膝上,他不知道这位新首席到底要说什么。 “你觉得它能做些什么?” 张蓝蓝问过后,看到罗玘又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扭头对她说: "难道不是帮你骗人吗?“ 张蓝蓝抵唇笑了笑,”那可不止。它会的可多了。或许跟A区那块该则帝石还有异曲同工之处呢。“ 她又一抬眸,道:哦,我忘了,他们那边禁绝音乐。“ 说完,张蓝蓝将视线落在中邸内一面镂刻壁面的上方,诺拉立时显现并会意地放出了一段轻音乐。 动听的声音霎那如阳光拂过房间,好像舞者炫耀的金灿裙摆。 这时,B区新圭带首席已经站在了白银中邸的大窗边。 日光薄升,透入玻面,正好落在张蓝蓝身上,罗玘恍了恍眼,那是前首席西弗觉以前经常站的位置。 ”我们都听过沙口袋的故事。那你听过,它的故事吗?“ 张蓝蓝没回头,但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只有萦萦不绝的音乐此刻和他们的心脏击振共鸣。 罗玘知道,她说的,是诺拉。 ”现在,在潜王的疯狂和允帝的暴虐之下,大到馥加这种一级星标城,小到咸水这样级别都不配拥有的牛毛小城都乱成了煎饼十八套。 而遍布全区的蓝脉基站和信控中心,这时候都被人们投以了满含百年怨毒的炬炬目光。 注目的人们心头烧着热油,眼里举着愤火,想痛快烧死这些爬满A区的蜘蛛大巢。“ 罗玘瞳孔睁大,张蓝蓝说的根本不是什么故事。她说的是,是正在A 区鲜烈发生的现实。 他压制着心里的好奇,继续听她说下去。 ”时代的产物,科技的诞种,这些没有明显生物纲类归属的东西确实不好判断,从前腕环风靡大噪之时,人们以为它们是春天的家蚕,是人类的“织女”,它们温顺,勤劳,一生秉承付出与奉献的主旨。 没人觉得它们出生就带着恶的属性,也没人深究它们是否成长得纯粹简单,就像没人再讨论快不快乐这件事情。 因为讨论的人们在永不停止的海盗船上,抽不开身。有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是他们盗了那片海,还是海洋偷走了他们的东西。 谁知道哪里来的那些可怕的划痕,让他们站立的甲板都破碎不堪。面前有一张神秘的巨网已经兜住了他们,甚至不害怕显示出自身的纹理。 那是些八足恶虫们,它们从人们衣服上,眼睛边和耳朵里爬出,在与人类无数个同生共眠的时刻,它们不知疲劳地吐着信息飞转的丝线,腹下的刀丝锋利空前。 它先是分了人的群落,再分了人的四肢,剔出一个顺手的脑袋后,还要再往里细分出隐私和秘想。 由于不知分寸,所以它愉悦且飞快地蚕食着人脚下的方寸之地,乡野的泥巴它吃,都市的底砖它吃,飞空的舱板它吃,温暖的床垫它也吃,来者不拒,统统下肚,明明以割裂为己任,却称其完成了神奇的共享。 它自聘为一个精神的剔骨师,为内容精挑细选又做好包装分类,再以效率,价值,来聚合早已被割裂不堪的脏腑和皮肉。 接着,它将剔骨刀放在一边,又拿起了亮利的针尖和细长的线。 因为它喜欢的,远不止于分割,它所想要的,是可以被创造的理想体。 几个世纪以来,它早已架好了自己的世界工作室,完成了思想锚定,群落切入,价值联聚,信息限隔和大流引领这一整套工序后,它用电光流彩的手指抚摸着它心爱的作品。 它睁着激动万分的眼,它企盼着造一副完美的骨,而并非,裁一件美丽的衣。“ 说完,张蓝蓝转头看向听故事的人,诺拉播放的环绕音乐同时停止,好像真被说中了什么心思。 此刻白银中邸内的景象依旧,她却第一次在罗玘脸上看见了害怕。 罗玘心中余悸未了,却难得的笑了笑,说: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圭带选择了你。“ 信息部确实承担着它独特的政治能力,在思维之中摆兵布阵,在意识之间绝杀千里。 他也终于明白了,他们成婚前后的那几天临霆为什么频繁地联系他,而后他问他的时候,他又毫不作解,只说恭喜。 张蓝蓝应该利用诺拉做过很多事件,此时一个巨大的疑问在罗玘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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