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庆汝此时站在雄悍宽敞的北葳Q51里,看着不远处一颗闪着寒光的孤星,那孤星像极了一滴剔透的冷雨。 他心想着:如果不是乐园现场的那把雨伞,他真的会以为是他弟弟杀了那两个士兵。因为,他之前也是用同样的东西,毙杀了那位奚落他弟弟的女贵族。 那天,他舰队无事,得闲在家,却不想在监控上看到霍庆成朝他做鬼脸,看样子还喝了不少的酒。 于是他去了乐园外面,他本期望听到他弟弟欢快的笑声,却意外地听到了某个贵族的嘲笑。 ”霍三少爷,摘下面具吧,别丢人了,你看你那乖戾愚蠢,放纵玩乐的样子,哪里比得上霍庆汝的万分之一,简直就是霍家最大的耻辱,也是他最大的污点。“ ”耻辱?污点?不要拿我和他作比!“ 在贵族女人的对面,霍庆成烦躁地用手抹着他哥模样的面具,好像在努力擦除一个显眼的污点一般。 “是又怎样,除了欺软怕硬和气急败坏,你还能做什么?”女人又说。 “我能...”霍庆成语塞。 “能如何?”贵族女人看着他,觉得在看一个东施效颦的小丑。 这个小丑偏偏还是那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人的亲弟弟,他的存在就好像是他哥哥的侮辱。 为此,她遗憾地转过头,却在发丝拂动的一瞬后倒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随后掉落的,不是霍庆成的面具,而是一把漆怖如死色的雨伞。 在那个不完美的夜晚中,完美地出现了第三个人。 关于这件事,他弟弟也知道,不过晚了一些,直到他上周去监所看望霍庆成的时候。 霍庆成看着从外面进来正在收起雨伞的他,忽然睁大瞳孔,害怕地吐出一个个的字: “哥...哥...。” 霍庆汝的眼睛从监狱顶部钢架的阴影下扑朔出些迷离的光明来,他想着:他知道了,其实那年第一次杀人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这位完美的东临舰队新星,霍庆汝。 而直面真实的自己,这件事让他的弟弟看起来很害怕,就像一个没有抓伤过世界的婴儿,却忽然看见了世界的尖剌一样。 所以,霍庆成没杀过那个人,即使后来,他在那座乐园里作恶无数,也绝对没有勇气,拿起像那天晚上一样的雨伞。 他没有拿起过,并且还是对着那个,他喜欢的女人。 霍庆汝也记得还有一天,那天没发生任何事,除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懦弱。 那是几年前的某个半夜,一处独居的阁楼起了阵生冷的风潮,单只复古的烛火在红木台上摇曳欲断,而阁楼某处弥散来的血腥味就像一株烧不尽的燃香,在房间里挥之不去。 某个静坐的男人稀疏睁合着双眼,然后从一只椅扶上慢慢抬起手来,他拿起了旁边纳物筐中的一把黑伞,再起身将它藏进了一个深深嵌入墙体的暗柜。 随着一声缓慢的轻响嗡嗡闭合,在迷离火光之下,柜体巨大的阴影好似夜蝠收起翅翼,在一瞬间,都收入那面米白色的墙里去了。 男人原地站了一会,略微粗糙的指腹掐灭烛火后缓缓离去,从此以后,白墙一面,空净无物,半字不题。 三天后,云梢殿会审司上,神思茫然的霍三被老父亲霍云祺力保下一条小命,但也彻底与功名建树无缘此生。 在颓废几个月之后,咸水城的乐园里出现了一位年轻贵族,并以百般恶行践下屠夫之名,无人可撼一二。 众人听见霍庆汝奚落了应有路一句你不配后,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仿佛谁都把谁拿捏得稳稳的,没有高下,两个人都安静的吓人像在冷战一般。 夜很快深了,天际黑如万艮长渊,应有路忽然晃了晃神. 不是因为飞艇遭遇了气流,而是云梢上的某段风波随着舵前接收端的一脉电讯,传入了他的耳朵和眼底,然后在心中顷刻间变成滚雷一道。 这条信息是:北重司长绍晓榷因为当众怒骂允帝,自取项链被该则就地处死了。 此时的北葳Q51内,正仰躺在椅子里翘着长腿喝酒的霍庆汝也忽然难得地皱起了眉头,然后又露出玩味的笑容来。 好像他只是一个看客,就像应有路之前在云梢的某个清晨看那四位大佬打牌一样。 那张桌子上,那盘牌局里,有的人想赢得春光满面,有的人全心运筹只为不输不赢,而有的人却似乎打算一输到底。 应有路可能有点明白当时绍晓榷想问虞守陇什么了,他可能想问:“我的虞大统领,是想一输到底吗?” 或许在刚刚死前不久,他也想这么问过。 他之前在那张小牌桌上送给他的牌机他故作忽视,那他的死亡,他接还是不接呢? 这是一个绍晓榷不明白的问题,应有路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项链,又看了看星际航流之中的芥子之友,祁子锋,轶满,关纵和临霆。 所以,最后是谁赢了那盘牌,又会是谁赢下这三区之局? ----
第68章 谏臣 一个小时前,云梢,纵云殿上。 “各位为什么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游戏不是快结束了吗?你们是在猜测自己的结局,还是说,在忧国忧民呢?” 允梦生坐在大拱帝座上支颐含笑,明明他已经将这群人保护了起来,结果眼下有一些人竟然还在跟他演揣揣不安的戏码。 站在前排为主战派扛旗的霍云祺往后怒目危侧,对着那些胆小之人嗤之以鼻一通后,向上奉言道: “他们不懂陛下您的爱护怜惜之心,真是可惜得很。” 闻言,一些人已经被”可惜“得站不住脚了。要知道,在五个小时前,被霍云祺佛口蛇心怜悯一句可惜的人,已经在被东临舰队穷追猛打当中了。 另一边的舒景安揣着袖子,神态间有种春秋不动的端静,实际上却是平生第一次努力藏着内里的恼苦焦心。 在死亡数字每天飙升的时期,好消息是他的独儿子舒立被人在乱战中救了,坏消息是那个人是祁子锋。 要搁着是冉春衣,舒景安势必要分出个眼赤牙红,但很遗憾,祁子锋,他看不懂。 让他看不懂的人不多,但在云梢这个神鬼人精盘踞的地方,确也不少。比如他左前方的绍晓榷和右前方的虞守陇。 西地大将军虞守陇一向不怎么说话,他在西地时,是抵御狼群的悍然屏障,在云梢时,他就像一块按在宝殿文章上的镇纸石。 有他在,除了允帝没人敢乱说话。 而北庭执问绍晓榷则是梦生允帝另一半的舌头,是帝意的言外和言下。 他的耳朵往上一聆,就知道往下接话要在哪个时机,并加多少砝码。 一如既往地,绍晓榷随后也开口了。 但他接下来的声音却令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仿佛从纵云大殿之下突然破出了一大块风口,而这贯天彻地涌进来的风连虞守陇这块镇纸石都压不住了。 因为这阵风不起于青萍之末,而起于红莲之舌。 ”陛下,那您是在忧国,还是忧民呢?如果您掌石缔誓,缔的是一个贪欲之誓,那么,请您即刻抛弃它。“ 这条舌头,仿佛不是惊人之语不落,瞬息之间就往帝座上扇了一个大嘴巴。允帝的脸色大家不敢窥伺,只两耳嗡嗡地听着这条舌头继续说: “因为A区不是您的一人之国,该则也不是什么帝国之心,真正的帝国统治者不是因为它才拥有治世的权威! 如果您依旧不屑舍离断放,那么这块石头只会成为一盅祸世毒蛊,而整个A区,都将会为其陪葬!” 在底下排排僵站的大臣们属实是没想到,一向承秉王意,专擅教罚的这张嘴,如今对着的,却是上面这位。 就好比舌头忤逆了自家牙齿,喋血之祸可想而之了。 “你今日,也说的很好。”帝允抬起手,却并没有行使动辄生杀的权力,他转而看向霍云祺,削寒的手指在空中敲点道: ”但你说错了,他们可一点都不可惜呀。“ 戳破那些人忧惧的真相后,允梦生擦了擦仿佛沾了不少寒涩胆汁的手,然后摸上了自己的心口。 “没错,它不是帝国之心,而是我的,另一个心脏。” 帝座的主人语气轻喃,弘重意志却笃定无疑。 几乎更甚于当年掌石缔誓的情景,群臣都知道,这是允帝最庄严的认可和承诺。 随即,整个云梢殿上都烁动起一环青白色的光粼,就像是青石该则对帝王最真切的回应。 澹澹光粼顷刻间迭荡穹宇而来,也立时让殿前的群臣诸贵们纷纷裁舌塞胃,不敢吱声了。 还怎么争,如何辩呢,因为该则这块石头实在像极了一颗帝国之心呐。 它就好似那一佩意念,一转流魂,而眼前的华宫十殿,脚底那云下百城,都是它岿然不动的身。 眼下所观,正是昊然鼎镇之象。 身陷于这样的一场超级光暴时,人们总会下意识地想找到一些或许可以抵抗的物体。 于是,人们的目光看向了殿堂右侧那块镇纸石,希望他能镇住他们此刻轻薄如纸的性命。 然后他们看见虞守陇背着身体,向着允帝和青光驻足看去。 在那幕灼灼云华之下,就连这位西地大统帅看起来都似乎只是瞻仰他们光辉的听差小将,正当是昭玉在望,忠心明朗的情景。 “交给你了。” 云青色的玉光后,帝允吩咐了虞守陇一声后,起身离去。等霍云祺,舒景安及其的派系随帝允相继离开后,殿门外随即涌来一批甲兵。 转眼间殿门大关,里面剩下的每一个人都将面临接下来的审判。 而审判双方却仿佛调了一个底。 人群中,绍晓榷站在最前面,发问虞守陇:“你一向不爱说话,那现在呢?” 虞守陇直眸看着他,也问:“为什么是你?” 邵晓榷收回目光,略略垂头低语道:“分明不该是我的。我自认不是那样的人。” 他又继而握紧了杵着紫金手杖的五指,忽然抬起愤怒的眼睛道: “因为没人了。不是接下去就没人了,而是现在,已经没人了!你懂不懂!” “虞守陇!”这个名字,绍晓榷第一次叫得这么失望至极,几乎整个纵云大殿都回荡着一阵敲骨撼髓的回声。 “你在守什么?你还守得住什么!现在已经是鲜血围城了。除非你守的,一直是帝座上的那位,那,你全当我没说。” 他一只手紧紧持着手杖在殿砖上敲敲打打,有好几次打在虞守陇身上,他们的年纪其实相当,但看起来就好像老者在教训稚子一样。 前提是这个稚子阻止了他旁边一拥而上的茬茬兵刀。 愤愤不平的士兵们觉得,自家大帅应该是想继续看邵晓榷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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