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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锋逆着烘亮的日光，远看着他们的情状，忽然产生了一种朦胧不清又强烈非凡的视感。 这些人群如同一道绵延的山岭割据了身外的白昼，只身沤陷于泥泞般的黑夜，这两种色调在他们身上极不协调且十分强烈地对比着。 这样的画面来自于祁子锋在美术上的一个观察习惯。 每当他来到一个陌生地方，他总是习惯于先环顾整体的情状，在脑中绘出草图，接着再辨析里面的细节，所以当他察觉到几个打量过来的陌生眼神时，才发现，这里并不全是仿真机器人。 还有为数不少的，混在机器人中的，几乎难以辨别的自然人类。 A区的自然人类大多有着一张张淡淡的面孔，不喜不怒，像是大家都带了副甩卖批发的面具。 当然，有时候这些统一出厂的面具也会有点细微的变化，比如现在面前这个，被祁子锋不小心撞到大学生模样的男生。 这个男生以极快的速度，赶在祁子锋出声之前，冲他尴尬地笑了笑，并用他的母语说了声诚恳的抱歉。 “秋嚓隆”。 这句话让祁子锋眼皮上的神经跳动了下，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冷，仿佛在看着一个A区派来的解愁纡恨的和解使者一样。 不过他想：这句抱歉实在来的太轻易，太早了些，也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他这次要索取的，仅仅会是一句抱歉这么简单吗？ 当下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是在男生错身离开前仔细观察了下他的样貌。 这个人和周围的人一样，有着平静的眼神，留着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修剪的很清爽的头发，穿着一套简约得体的制服，手腕上还有只正焦虑地闪着红光的腕环，这是他身上唯一的装饰。 尽管在祁子锋看来，这一切的设计实在是足够呆板无趣。 他又从男生手部的视角看过去，后面的广场上还有成百上千个腕环，它们簇拥着，或者流动着，让他不由地想起些什么。 想起山上圈养牛羊的围栏，阿拉丁灯神挣扎的瓶口，以及恶魔与人类定下契约的戒指，诸如此类。 那些数不清的腕环上闪烁的红光正在变成一个个小点，远近连接交错成了一条红色的丝带。这条红丝带正一圈圈拉紧，形成一张巨大无比的蛛网，拥挤的灵魂被警戒在内。 不知道是无数画面穿梭在他的脑海里，还是他此刻正穿梭在无数奇诡的场景中，这导致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最后所有的圈环都融进了他漆黑的瞳孔中。 虽然还没到现实中的晚上，但现在，这里，未必不是某种深夜。 祁子锋感觉到自己踏入了一条都市的夜路，黑已经不再是城市的背景，而是从脚底淹没至胸口的滚滚浓烟。 他艰难地向前走去，看见两侧延伸的路灯渐渐变成了点缀黑夜的萤光和豆火，他再努力地往前看去一截距离，光芒已经变成黑暗中的飞尘了，出口不可触及，尽头深不见底。 他无法弄清此刻自己是行走在平行还是垂直于深渊的道路上，也或许，自己正在深渊。 他迷茫了，准备冥想一会，兴许能想到什么办法，也或许只是安定下心神，却突然察觉到有个东西从他身边奔跑过去，凭大概轮廓猜测是个人，不知男女。 令他惊讶的是，那人竟然跑得很快，因为忽然掠起的一阵风，让稍长的刘海扫过他眼前。 接着，他以为不会再看见更多了，却震惊地发现：那人被割伤的腕部在空气中飘起了血红色的丝带，在黑暗中显得诡异万分。 那红丝带飘得很长很长，它牵划出那个人奔跑的距离，可能最后也代表着那人生命的长度。并且那丝带还带着一种血腥味，然而这种味道在城市的汽尘中几乎闻不到，甚至有时，还不如一根颓唐的香烟那么浓烈。 由于路漫时长，红丝带渐渐变成一根红线了，红线也似乎越来越淡了，线头那端却仍旧向前跃进着，但前进得没那么顺利。 祁子锋看见远处的路灯闪烁不已，前面很可能正在发生一场大风暴。 果然，接着突然有刺耳的金属声伴随着呲啦啦的电火花，铺天盖地的一波波飞卷过来，在近地面照亮了一大片扭曲变形的灯杆和被砸得一塌糊涂的路面。 祁子锋站在那愣了几秒，几乎是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 他不由得紧张地注视向远方的情况，却发现红丝带已经从那边断了，正从风中扯回，慢慢飘上他的掌心。 祁之锋看见它变成了一颗暗红色的种子，种子一头钻入他的手纹，接着慢慢开出了一朵艳异的花。 整个过程十分幻妙却又过于自然，这朵飞来之花连接着他手掌上的经脉，面向世界吐绽开一抹旖丽神姿。 随后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起先是一只，两只莹白色的蝴蝶被花吸引过来，不停地盘旋轻舞，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成千上万只白蝴蝶，云云曳游团集，朝着花开的方向振翅而去。 他仰头观望着这壮观的一幕，庞大的蝶群就像一片泛滥于海上的雪白浪潮，也如同一道穿破洞窟的皓皓天光。它们朝着寂静的深渊直驱而入，像万千个坠落的□□将黑暗的尽头霍然点亮。 滋呲—— 随后，宽阔的地平线开始显现，白昼红色的的心脏从上面跳出，昭示着光芒世界的二次降临。 忽然，三四架鹭形飞梭俯冲过魔幻绚丽的中心广场和青木大厦发出的嗡响和掠起的凌风以及轶满表情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让祁子锋醒过了神。 他摇了摇头，然后冷静地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闻到的极大可能是一种精神毒素，致幻反应让他在广场之上度过了一个短暂的梦境。 青天白日，人潮来往，A区的致幻剂已经泛滥成这样了吗？ 在清醒的第一时间，他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挑染着紫发的女孩背影，灰暗缓滞的人群衬托得那个女孩的步伐无比轻盈愉悦，她似乎想回过头来看看他，但很快被另一个黑发女人拉走了。 祁子锋棱目危敛，如果他今天遇到的并不是A区先遣人员的威吓和耍弄，那么整件事看上去，就像一个来自于陌生人的不太礼貌的玩笑，可这个玩笑让他看到的东西又太过真实了。 “你是谁？” 轶满应该也看懂了刚才的事情，同时担心他脑部受到损伤，因为不能确定刚才遇到的精神类气体是否添加了禁用成分，于是压紧声音谨慎发问。 祁子锋无语一笑，自证了自己的状态很好，没有失去理智。又接着听速经问：“你在哪里？” 这次，祁子锋没有笑，反正严肃地回答了一句，“战场。” ---- 祁队和他的队伍到达A区
第33章 河畔音乐会 咸水城河畔音乐会，是他们的第二站，也是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长河，湛蓝、湿润、漫长的河流，让祁子锋的眼睛比身体还早陷在那片柔软的蓝色里面。 他太久没见过水了，因此不少时间都花在了坐快艇上，这里的鸟儿不怕人，成串成串地悬在快艇的两侧飞，就像大鱼飘动的两条长须。 在长须飞舞了一个多小时后，祁子锋和轶满等人下了快艇，跟听到了河畔的音乐而下艇的寻常客人没有什么不同。 不远处，高楼上的乐曲并不完整，音乐会似乎还在准备，祁子锋看了看上去钟楼的人们的衣着打扮，然后在人群中消失了一会。 不一会，一个年轻的乞丐走上了钟楼。 由于刚才上去的人们都围着谁在说话，所以乞丐就在旁边观摩着钟楼的内设和结构，却忽然被一幅壁画吸引住了目光。 那幅画是一个笼罩在纱帘后的花园图景，帘上似乎有风拂过，朦胧的花朵就从纱帘后探出头，向游客张望过来，成团成簇的云彩仿佛触手可及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个低沉温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乞丐才转过了头。 “你好，鲜艳的年轻人。”一位老者对他微笑着说。 是柳间仿，祁子锋一眼认了出来。他见过柳间彷的三维影像，但他本人还要更年轻一点。 老者旁边的弟子柳燧却面带疑惑了，他想：老师说这是个鲜艳的年轻人?但这人分明穿得再素净不过了，这就是一个破产的穷苦人家。 或者直白点，乞丐。 “请问这幅画是什么人留下的？”不过，这位乞丐很有礼貌。 “一对夫妻。”柳间彷说。 乞丐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似乎因为激动而波折着。 “您认识他们吗？”他又问。 “认识，一日。”柳间彷答。 即使一天，也算认识吗？披着乞丐外衣的祁子锋心想。 “你在画上看见了什么？”柳间仿问他。 祁子锋刚准备开口，同时，钟楼十点的钟声响了，柳间彷笑了笑，对他说:“等我演奏完。” 临江的钟楼下，大人的耐心如平静的河水一般富足，而小孩子们可按捺不住自己晃动的四肢。 ”为什么还不开始，柳爷爷他在做什么呢？“一个小女孩问。 ”他在做准备工作，我知道那叫调试。”一个男孩得意道。 “不，他在等人。”她旁边另一个男孩说。 “为什么？”女孩甩着小羊角辫，扭头问。 “因为刚刚，我们也是这样碰巧遇到的。”男孩看着他的两位小伙伴。 三双圆滴滴的眼睛同时都亮成了金豆子。 是的，柳间彷在等人，在等一个小朋友。一个很久没见，恍若隔世的朋友。上次是他们第19次书信往来，他说他想过来听他的音乐。 今天天气很好，柳间彷坐在钟楼的最高处，吹着最凉快的风，看着底下灿烂的面孔，直到最灿烂的一个出现了，那个小朋友来了。 那个小朋友衣着低调，但掩不住一身的休闲帅气，他面带着晴朗的笑容，左手逗着怀里飞来的鸽子，右手高高挥着，向他问好后，在底下最近的椅子坐下来。 他们一老一少的眼睛带着各自的光彩，青年怀里的白鸽不由地走了神，因为两人一上一下跨越千里相遇的眼神，仿佛是时光雕刻过的最美丽的宝石。 柳间彷向众人点头致意，拉起了一把老琴，弦上的婉转流音宛如凤凰从梧桐上飞鸣而起。应有路怀中的鸽子忽然飞了出去，加入了小城上那群日日环舞的白鸽，向整个天空环绕而去。 似乎整个世界都陶醉其中，然而此时楼下一个灰衣男人的手上却全是冷汗，即使表面上他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因为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个手染海水的卖蟹人而已。 然而卖蟹人入耳式通讯器中的指令在不断重复，而且一遍比一遍严厉。 “A32请立即执行击毙命令！” “A32请马上执行，听清楚了吗！马上，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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