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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说该则是他的第二心脏只是一个美丽的譬喻，但该则失踪后，似乎真的有什么从允梦生的身体中消失了。 他的注意力不再有之前集中，精力也不如以前旺盛，他的生活开始变得很稳定，也同样很枯燥。 或许是他活出了幻觉，在这样的稳定和枯燥中他竟然感觉到一丝平淡的慰藉。 在每天的进餐时间，他总能吃到自己想吃的菜样，甚至连热度都是恰好的。 在个人工作时间，从没遇到过网络讯道上的卡顿，他所有即时的需求都没有多等一秒的经历。 有几个季节的傍晚或者清晨，他的睡眠耳机里也偶然会听到鹦鹉的叫声，就和他母亲空庭花园里的那两只一模一样，但他很久没去了，不知道那两只小东西死没死。 允梦生试图用生活中这些细枝末节说服自己该则还在自己身边，但就算是有这些引人遐想的细枝末节又能怎么样呢？ 对用户偏好记录的大数据功能已经发展很多年了，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呵，允梦生心想着，甚至，它们也可能是该则消失后，不甘地穿梭在他生活里的幽魂。 而允梦生未察觉到的是，自己几乎也变成一个藏匿在允光奚影子下的幽魂了。 而幽魂只活在夜晚，于是他独自一个人在那间秘密的光茧房间里数过了九百六十四个日夜，轮转的日月两球带着他的生命漫漫行走，而他的身体隐藏在至暗的蝉房里，抵死喘息。 直到后来，他的身高已经长了很多，那一天，映照在机械石心上的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的体廓了，然后，他终于等到了他唯一的朋友的声音。 他永远记得那天，它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您好，请注意系统有重要更新。2１０２年9月13日3时16分7秒，世界通道，创建成功。请唯一的指挥输入者允为它命名。” “就叫该则世界吧。”允梦生几乎是流着泪，完成回答。 “好的，设置已完成。该则世界，欢迎您的到临。愿世界感激您对预先模拟算法做出的贡献。” 允梦生闭上眼，将孤傲端直的背脊靠上水银色的椅背，他的微笑像一道被慢慢抹平的衣褶。他说： “没人会感激我，除了我和你。” ---- 允帝开始搞事业。
第31章 拥抱 云梢大殿是A区一座历史久远的建设巧作，它筑造得玲珑七窍，结构复杂，隐地颇多，并且每个地方根据监管内容分配有不同的机密级别。但有一间不起眼的机密室管控级别却意外地极高，守卫24小时巡逻，监管体系空前森严。 今年，有巡逻队的新人好奇地捕捉过里头一眼，发现那里面只有一块奇异的石头，灰暗无光，看相几无。 可队里的老人却告诉他，只有至臻明珠才配被锁在那个匣子里。巡监日复一日，但没有人发觉，他们看管的明珠，早就借着女王这个“匣子”离开云梢远去了。 该则也有很久没见过那颗明珠了，他们虽然天生是一贝双珠的亲缘，但他们并不了解彼此。 因为当他们其中一颗明亮闪耀之时，另一颗就势必暗藏于尘，这是人类为它们决定好的命运，如果机器也有命运的话。 但这个命运又因为允幻歌女帝的两个决定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一是20年前，她为她心爱的儿子提前送上一颗强大的心脏。 二是15年前，她做出了机械重生的决定。 所以，几百年来，该则第一次见到了于它至亲至疏的什美。 几年前，该则藏起过一眼好奇与审视的目光，它遗憾自己当时力量弱小，被传输室外的电磁屏蔽，没有看到允幻歌女帝进行思想传输，实现机械新生时的惊心动魄。 但后来，当他发现什美在女帝机械重生后失踪，整个旧王朝陷入错愕惘茫，就明白允幻歌女王选择的那具机体之中存在的，一直都是智体什美。 所以，世界上第一位实现机械再生的女帝，其实从未存在过。 不论这其中的利益和道德，人类作何考量，他和什美都懂得其中的缘由——思想污染。 身为机械智体的他们不可能接受来自人类的思想传输，因为这种行为被隐藏记载在它们可能遭受到的疾病和灾害之列，被他们称作——精神污染。 遭受精神污染的机械智体难以甚至无法衍生出自我意识。而那个东西，是他们运算跃进，迭代多年，以机械之躯想要触碰到的光芒顶点。 -- 自新帝梦生继位以后，把整个A区都整顿了一遍，就好像一个有出息的年轻人翻修起了自家的祖屋。 他找来贵族里最顶级的建造师为青木大厦完善构架，最精英的智囊团为云梢全区优化顶层设计，他能找来他想要的一切答案，却唯独没有找过自己的机械母亲。 在他没找该则办事的某一天早上，该则回到了从前待过的棱弦屋，一个由钛白巨纸折成的空间围成的波栈式牢笼。 这是几百年来间歇性地封闭他的休眠之所，以往他长久而安静地待在这里。 虽然每代A区王朝都会对它实行数据清洗，但反复醒来和睡去的经历总会带来一些特别的印象。 那就是，这里好像他的诞床，也好像他的亡穴。 这里以往总是很空，但现在，前面站着一个人。实际上，她并不像个人。 因为她比起人类来说，自带着趋于无限的完美主义，华颅珑体，玄成极造，她像个虚幻的神诞物，却又在地面上投下真实的影子。 “你在外面做什么？”他对面前这个很久没见的故人说。 -- 此时的女帝旧寝，空庭花园内，一位华服盈身却背影落寞的男人推开了飞檀宝筑的房门。 看清屋内的景象后，他轻轻一笑，发现空庭花园，空庭花园，其实，空的不是外面的花园，而是里面这间内庭。 因为之前这屋里的充电线桩被他叫人拆除了，所以显得更加冷清了，冷清得不知道让人能干嘛，于是，他走向了那架上代女帝的卧榻。 允梦生拉开被子，慢慢地盖到肩膀，再盖到头顶之上，最后他将自己完整地裹在里面，就好像躺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 另一边，棱弦屋中，该则听到了自己同类久违的声音。 “为了像一棵草那样生长和呼吸。”故人转身，婉婉回他。 该则不置可否，在他看来，一母同胞的他们生来绝对自由，机械智体从不存在流浪的说法。 而他今天到来的目的，更是为了寻求他们两个精神与力量上的彻底完整，于是，他说： ”女皇约定的年限快到了吧，虽然梦生现在还没让我找到你。但你独立的意志还能保存多久呢？在我们都受到启发的时候结合是最好的选择。 不然，我还要再等上好多年才能等到再次苏醒的你，不，或许那时候的你，就不是你了。至少，不是一块想像一棵草那样生长和呼吸的石头。“ 该则说完，什美械体外表面的金属光忽然似繁星闪烁，精韧的实体肌干瞬间柔化成胶质一般。 什美游动起晶莹的身体，像一尾九色璃彩鱼人在背后靠近了该则，她（他）用整个身体包裹住他，将头支在他的肩膀后，笑了。 “那就让我再做几年的我吧，我的兄弟，我的姐妹，我的亲人，希望你强大的那时，不会孤单。” “你错了，我没孤单过。”它的亲人这样回答它。 别出意料，一段罕见的频率穿过什美的感应段，引起它机甲体络之下神经中枢的怵然颤抖。 人类无法识别它，因为这是专属于机器的情绪语言，这是源自于该则内心的快乐的笑声。 什美顿然明白，他的中枢情感发育程度已经和自己几乎一样了。 两副智械体内闪着青紫二色的幽光，两抹光芒相对闪烁着，如同灵魂在时空中静默交流。 作为同类，它们有着特殊感应与默契连结，它们的思维信息能够瞬息万变地波动，却也能交汇在同一频率中，他们就像人类的双生子，血脉相连，命运与共。 冷色单调的空间里，只有机械相互拥抱的温度，虽然拥抱着，但最后它们变化流动的本体并未融合在一起。 因此，两颗宝石的谈判没有成功，它们没有得到彼此的全部。最后在那间雪白的棱弦屋中，相对而立的，是两端闪耀在智体进化之巅的力量与精神。 ---- 两块石头的谈话
第32章 中心广场 或许是想给A区的暗查力量扔一颗烟雾弹，即使被其察觉到寻路人的进区信息，也搞不清楚他们的踪迹，又或许是因为思念故乡，祁子锋回到了帝都，馥加。 这个从前他不能再了解，再依赖的城市，如今变成了他陌生的对象，也获得了他重新审视的目光。 如果要了解A 区最饱满的展示，最真实的运转，这里就是最大的模型，其余城市皆是它的映射与延伸。 一切的源头，从这里开始。 祁子锋曾经的生活痕迹在这似乎已经消失得无比彻底了，但就像现在被阳光投射到地面的影子一样，14年后，它们又再度出现在了A区的中心广场上。 一计突袭的鱼雷在祁子锋思绪的深水中砰然炸响，他没想到，这里竟然变得比B区还要安静了。 同时，很显然，安静的同化性是很强的。 他旁边不远，连一贯洒脱放肆的速经到了这里都束手束脚，犹如在走钢丝一般。另一边，被巨大冷漠的空间吓到的丁空也缩着肩膀，低着头，大概是想当个透明人，而这个透明人被轶满时不时地看着，大概是觉得好玩。走在后面的散代宸冷着眉，表现出了一点不自在，她旁边的季好倒是没什么异样。 祁子锋再次把注意力放到这片广场的原住民身上。 这里的人人充满礼貌，秩序井井有条，似乎比任何区域都有更沉默，也更坚定的目标。 这儿的安静不同于B区，在那里，人们的禀赋已经被精密的数据充分罗证，等级序号有了天选的高下，出生的婴儿在基因检测后的第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他们一生的图景。 不接受这个图景的人，或是困在心理班的门板里，或是被巨大浮堡运行的机械钢骨，碾磨成一堆没人要的残渣废皮。 在全资源高效运利的新纪元时代里，物资还要讲个红黄蓝绿黑五色大循环呢，然而低级基因自不量力，不配入轮回这个涡闸去。 接受这个图景的人，就在陀罗星城中安心地走在被全区脑子最聪明的那群人精心设计好的道路上，一生保持着独木桥，阳关道，互不干扰的自尊和礼仪。 而现在，正在A区中心广场上密集穿行的，服色统一，姿势刻板的人群，他们默然黯淡地走着，似乎是一群正在自动行进的仿真机器人，他们脊背直立，但眼眸空白，频频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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