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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锋知道，自己进入了真正的C区。一个地下城市。 这在他曾经的猜测之中，毕竟随着当前军事侦察技术的飞跃，能一段时间在世界范围内弄出动静，又能在顷刻间销声匿迹的C区，存在于地下的可能性极大。 “欢迎来到暗城。” 回到故乡的金宣真对祁子锋欢快地说，她显然多了些精神气，步子也轻快了。 暗城，祁子锋默念着这个名字，同时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自己根本就像陷在混沌中找不到方向，一时间，他觉得这名称果然十分贴切。 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少，尽管从漆黑处忽然冒出一个人来，确实给人惊吓的成分居多，但庆幸的是，那些人都很朴实亲切，看得出来，为他们带路的冉春衣的人缘很好。 在走了不短时间的摸瞎路后，他们终于走到了中心的大地坛。 这时暗城里的人也渐渐聚集了过来，在人头攒动和说话的声响中，祁子锋发现前面的冉春衣不见了踪影，兴许是他的接待任务就完成到这里了。 在原地等了大约10分钟左右。祁子锋的耳朵察觉到地坛前面十米多远的地方有了一点动静，尽管那个人的动作很轻。 但要不是那个地方背面的壁光突然亮起，他几乎难以注意到——那是个王座。毕竟在B区，多年生活在炽白的光线中，他一时难以适应此间侵吞世界的黑暗也属正常。 同时，他身边这些聚集的人群也正用静默的，信赖的目光望着前方，让现场看起来充满了某种虔诚的仪式感。 祁子锋没有多惊讶，真正让他眼前一亮的是——现在坐在那上面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来接机的冉春衣。 但这时候的冉春衣跟刚才他见到的冉春衣，又似乎不太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件他新换上的，精致而沉稳的衣服，让冉春衣看起来，在温和中多了一份威严。 确实得承认，衣服是个重要的东西，就算人们很熟悉某个人，也对他形成了稳定的认识，可一旦当他换上了另一个阶层类属的衣服时，人们的目光总要动摇那么一下的。 这时候，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这个人呢？现在见到的他才是真的他吗？ 有的人确实需要矜贵的衣服来彰显尊贵和力量，但祁子锋直觉到，他面前的这个人不需要。 即使某一天，这个人衣衫褴褛地坐在上面，他一样会被下面万千信赖的目光所追随。 因为，冉春衣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C区创立者。 祁子锋从金宣真的眼神里几乎确定了这点，她此刻的眼神坚定如锚，因为前方就是她必须要归来的理由。 金宣真看着镇坐在墟光中的人，觉得自己又重回到了当年的场景。 曾经在经历过A，B两大绝对势力区军队的围剿后，在还不具规模的，简陋荒夷的地下城内，这个人就带着浑身的伤和满脸的笑，站在流离失所的人们的目光之上。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座暗城里的太阳。 “又见面了，祁子锋。” 冉春衣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欣赏的神色。巨大的地层空间里，回响着年轻人的名字。这三个字，从未得此殊荣。 “我想知道，为什么？”被提到的年轻人向对面的人说道，昏暗的光线里，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因为你做了很多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你不仅是将A区被蒙蔽的人们唤醒的英雄，还是当之无愧的，我们C区众望所归的英雄。” 冉春衣说着，祁子锋周围人群的目光亮了起来，像一群簇拥着他的繁星。慢慢地，这群繁星如潮水般，将他推到地坛跟前。 他站定的那刻，噗的一声，地坛中心燃起了彤彤的焰火。 点火的人不是他。但仿佛他就是那个在漆黑的荒原里点燃焰火的人，现在在他身旁聚满了寒冷的，饥饿的，迷路的人。 人们的脸上映照着柔和的火光，他们的眼睛都似乎在说同一句话——感谢你，为我们带来温暖与希望。 “我们都清楚一件事，这里并不是我们的故乡，但我们坚信，这里会成为一切美好开始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找到同类，并信任彼此，就算找不到严格意义上的同类，也不会孤单一人，因为这里有着同你一起孤单的朋友。” 冉春衣说话的时候，暗城里的灯从城市边缘到中心，渐渐亮了起来，就像废弃的电路板忽然连接起了电路，让眼前这座巨大，昏暗的浮雕，慢慢流动起了鲜丽的色彩。 “最后，我没别的什么理由，只是想看到一个总该幸运一次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好好长大。” 冉春衣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像一位领导者，而像一位亲切的长辈，他的眼睛很温和，似乎带着欣然期盼和谆谆嘱托。 祁子锋看着冉春衣，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很奇怪，让他忽然弄不清一些感觉和情绪。接着，人们看见他蹲在地坛上，开始疯狂地翻自己的背包。 祁子锋似乎忘了自己就在地坛的火焰之前，背包里，卷轴一样的东西被他接连抽出来打开。 打开一个不是，就换下一个，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被翻开的画轴有的已经滚入了火堆，被烧得七零八碎，飞灰和燃片接连浮了一空。 就像乱是他的事，跟旁人无关，旁人疑惑的眼神，也与他无关。 因此他对旁边纷杂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他没有说话，还是疯狂地找着某一个画轴，一开始他虽然着急，但还有条理，渐渐地，他变得手忙脚乱。 到哪去了？到底哪去了，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还是找不到？！ 祁子锋神情恍惚得如同火焰下那个凌乱缥缈的影子，慢慢地，他才感觉到手臂被灼伤了，他看着伤口笑了笑，似乎有点埋怨。 明明他在对自己发火，为什么别的火非要来惹他。伤口是烫的，但他的眼角冰得可怕。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散了，地坛的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灭掉了，只剩下一个少年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手心里的画纸早已被捏得不成样。 祁子锋低着额头，触碰着被焰火烤灼得还发着余烫的地面，脑子里却想的是： 全都不见了，再也不可能在阳光中见到那张脸了。 ----
第16章 少年 祁子锋在地坛上发疯的时候，那里并非空无一人，有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巨岩之后默默地看着一切，转身离开前，轻轻说了一句：”还是个孩子啊。” 第二天早晨十点左右，金萱真找到了冉春衣，虽然C区并没有白天黑夜的说法，但显然金萱真还没有调整过来。昨晚安顿好祁子锋后，她好好睡了一觉，谁知道醒来却找不到人了。 向冉春衣跑来的金萱真，神色很焦急：“他离开了吗？” 冉春衣表情不明地摇摇头，“谁知道呢？” 当暗城机关令韩昌领着几百来号人，风风火火地把暗城快翻了一大半城区时，收到了听渊，即冉春衣专用指挥端的指示，“收队吧，失踪儿童找到了。” 下达这句指令时，冉春衣正坐在暗城五百米之上的草地上，他旁边的青年正低着头摆弄着脚下的野花，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样，觉得一切好奇又新鲜。 “要离开吗？”冉春衣看着他，问道。 少年以为这个人会绕一会圈子，但冉春衣比他想象的直接。 “不可以吗？昨天你给出了承诺，但我没有。 ”祁子锋的眼神打量着冉春衣，想看看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有强烈的，甚至强迫留人的决心。 “你有。”冉春衣嘴角微笑着，语气肯定。 “你不是一个会默认别人安排的人，除非强横的命运让你无法扭转。显然，现在并不是这样的情况。既然你昨天默认了，那今天是要让我认为，你是一个反复的人吗？”冉春衣棕色的瞳孔盯着他。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青年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冉春衣落在他侧脸的目光，依旧专心地玩着野花。 冉春衣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青年英雄，不是全然给人生人勿进的感觉，实在要说的话，竟然给人一种跟叛逆期少年聊天的既视感。 “好吧，你走吧，我当做没有看见你，待会，萱真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能走掉了吧，你知道，女人嘛，就算表面风平水静，私下总要弄得梨花带雨的。” 冉春衣最后看了看青年，然后起身，算是要告别了。 他扭头回走了五步，发现少年待在原地没有动静，又走了十步，还是没有动静。 他最后心中失落了一瞬，毅然决定离开，刚跨出第一步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就像从草丛中尽力飞出了一只没有安全感的蝴蝶。 然后，蝴蝶问他：“这些是什么花？” 冉春衣没有回头，但脸上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几分。他尽量克制着喜悦，转身轻快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的话，采一些回去问问植物学专家吧。” 说着，冉春衣那边已经对花下手了，他兴致高昂，动作非常娴熟，祁子锋甚至怀疑这人还一边哼着歌。 “不用，它们不是为我而开，也不用为了我凋谢。但只要我想，就可以见到，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这个文艺起来的叛逆青年，不像是随口一发的感慨，他的语气很慢，似乎真的在心里做了好些比较，才真心地觉得：这是件好事。 冉春衣理解地点了下头。 最后两人一起回去的时候，少年什么也没采，男人手中握着一束鲜花，正午的阳光照得那束鲜花鲜艳欲滴，好像洞窟中的野兽捡回了一条春天的项链。 在少年没有注意到的间隙，冉春衣眯眼细睱，其实，这条项链他在7年前就该得到的。 --- 在祁子锋被白银寒座护着离开Ｂ区之后，Ｂ区爆发了一次罕见的名叫白鲸之讯的公众抗议热潮，在这场热潮与陀罗星城顶层圭带的权力博弈之下，风控室里的心理班学生被成功释放。 跟着因为骂脏话进来的白发临霆待了度日如年的三四天就不说了，在学生们如释重负地离开小白屋之时，还撞见了一件相当炸裂眼球的事。 风控室大门外，一位卷毛青年摆着一张冷怖的脸走了进来，并且散发着比他们前任老师浅井秋介更为可怕的气场。 更加炸裂的是，这时候有人喊了他，并且这个熟悉的声音是从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临霆正抻着嗓子，传来一句：＂托兰亚部长，你才来啊，叫人好等。“ 这一句下来，学生们的心跳漏了一拍，而卷发青年的脸更是绿到了底。 接着他把嘴角乖戾地一咧，露出一颗尖牙，朝里面的人径直走了过去。 见到此情此状，心理班的学生跑得像是应急演练，几乎从风控大楼里飞了出去，只有庄溯狐疑地往后望去，她不明白刚刚离开风控室之前，临霆跟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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