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打过仗的人,非常清楚的知道,见过血的兵刃,是不同的。 秦沧要走的消息军营里只有陈老将军知道。 洪副将三天两头来打听,皇上的上次什么时候下来,秦沧摆摆手,告诉他快了快了。 临走前一天晚上,他喊白涯来军营里蹭了一顿烤肉,和将士聊了几句,秦沧打招呼先回了营帐中。 白涯喝了几口酒,抬头不见人,进营帐去寻。 一撩开帐子,发现秦沧坐在桌前,手上拿着小刀雕一个什么东西。 等他走进了才看清,是个木头小人,桌上已经有雕刻好了的。 他有几分手艺,木头小人惟妙惟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 白杨、钱易、老神婆......都是已经死去的人。 “你雕这个做什么?” 秦沧没抬头:“随手雕着玩儿的。” 他眼神很专注,手上也并不含糊,白涯语带安慰:“生死有命,不必太过挂怀。” 秦沧抬眼看反问道:“你信命吗?” 白涯顿了顿,摇摇头。 秦沧笑了一声:“这就对了,我也不信。我后来想了想,那天我阻止老神婆的时候,血就已经滴进河里,河神大概是被我祭出来的。” 白涯摇摇头:“不必心怀愧疚,不是你的错。” 秦沧嗤笑道:“当然不是我的错,他们一半因果在自己,我只是想知道,另一半,究竟在何处。” 他将手上那个雕好后塞进布袋,起身伸了个懒腰:“走,新春佳节,咱们也跟着热闹热闹。” 大家团团围着篝火坐,有活泼的小将士开始唱歌,秦沧伸着手烤火,眼睛盯着乱飞的火星子,侧头问白涯:“你接下来打算如何?我明天就启程回京,你要同我一道吗?” 白涯点点头,秦沧笑道:“那好,路上还有个人说说话,若京城来的是严公公,我能闷死在路上。” “哦?他如何?” 秦沧摆摆手:“见了你就知道。” 到了第二日,使者一早便到了军营大门口,由洪副将领着进来。 是个白面皮的太监,姓严,年岁应该挺大,褶子倒是不多,总是端着一副和煦的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让人发毛。 他宣了圣旨,军营齐刷刷跪了一排,说到让秦沧回去的时候,老洪一愣。 众人拍拍衣摆站起来,老洪看着秦沧:“小侯爷,年不在军营过了?” 严公公眯着眼睛:“小侯爷身份金贵,也在军营历练了大半年,如今到了年关,国师和皇上都甚是思念呢。” 秦沧没搭茬,陈老将军圆了两句,想叫人带严公公下去休息,严公公摆手:“不必,时间不多,即刻就启程吧。” 他抬手,旁边人端上来一个圆形铁盒,朝秦沧伸手晃了晃:“听闻小侯爷这次被歹人伤了元气,国师特地嘱咐我,一见到您,就给您用这个。” 秦沧脸色沉了下来。 那玩意儿是国师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请神命的血,若是在京城就能让他随随便便用了去,谁知道会祭出一堆什么妖魔鬼怪。 那铁盒里装了一颗锁灵藤的种子。锁灵藤大多用来做蒙汗药,吃了之后几个时辰能暂且封住筋脉,不能运功。江湖上属采花大盗用的最多。 这种植物一年一开,开完就败了,并不是什么仙草。但国师养的那株锁灵藤与他同岁,在秦沧还是个婴儿时,种子就泡在他的血里长大。 秦沧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严公公却并无畏惧。他一伸手:“小侯爷,请。” 秦沧与他僵持了片刻,最终跟在严公公身后走到了营帐中。 洪副将没眼色,还要跟过去,被老将军一把拦住:“你在营帐外守着,叫人不得靠近。” 营帐严丝合缝,透不进任何目光,秦沧才一声不吭地解开腰带。 他脱了外袍脱了一半,系在腰上,又把里衣松开,外后一扯,转过身背对着严公公,不耐烦道:“快点。” 严公公道了一句失礼,秦沧冷笑一声。 他能感觉到那股蛇一样的目光在他后面缠绕上来。 ----
第16章 回京 脊椎最上方的的那一块皮肉被人用冰凉的利器划开,那颗极小的种子被放在伤口处。 一天之内,那颗幼小的种子就会生长出极细的藤曼,顺着他的脊骨,覆盖在他的筋脉之上,让他的血失去作用。 严公公滑腻冰凉的手在伤口处用力按了按。那颗种子便顺着力道进了皮肉深处。 等了片刻,他拿出一方软膏,取了一些抹在创口上。 严公公一边涂抹,瞟了一眼秦沧身上,一边问道:“小侯爷身上的伤口,可要奴才帮忙?” “出去。” 严公公犹豫片刻,弯腰告退了。 ...... 严公公从营帐里退出来片刻,秦沧还在里头。 白涯在门外问了一声,听见应答,掀开门帘进去。 他进去时,看见秦沧衣衫有些凌乱,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正在低头系腰带。 “这是怎么了?” “无妨。” 白涯走进,伸手拨开他后颈上的碎发,看见绷带上渗出一些红色的血迹。 白涯皱着眉:“他伤你了?” 秦沧系号腰带转过身来,把他的手挡开:“说了没事,走,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出发了。” 他自己的营帐里的东西没带走什么,除了那几个木头小人。 他想了想,摸去犬舍把小黑顺了出来。 老将军趁着这空荡走进帐中,咳了一声:“臭小子,问你个事儿。皇上这次并未给嘉奖,跟着使者来的那些冬衣是怎么回事?” 秦沧笑得有点得意:“还能怎么回事,自然是我的功劳。” 老将军瞅着他:“你从哪儿要的钱?” 秦沧笑眯眯道:“自掏腰包。” 老将军颇有些不好意思,秦沧笑出两颗虎牙:“放心吧师父,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您也别声张,让他们高兴高兴。” 老将军被他闹了大半年,如今乍然要走,还是有些不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了京城不必军营,行事多加小心,为师要是回京,便去看你。” 秦沧看起来挺高兴的模样:“老头你可别诓我,我天天在城门口等着。” “臭小子,”老将军笑骂了一句,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去吧。” 清水河镇到京城距离不短,走了两天陆道,又要换成水路。 乌篷船在泛起白雾的芦苇荡里慢慢地漂着,他回京带了两人一狗,白柳与小黑在另一艘船上。 本来他与白涯一艘,严公公自己单独一艘,结果严公公为了监视他,硬凑上来,秦沧又实在懒得与他待在一块儿,放下帘子在船尾圈了一块地,把严公公隔在船头了。 这条河不宽,水面也十分宁静,秦沧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看见白涯依旧端端正正的看着窗外发呆,像是没动过似的。 他拿过水壶喝了一口,坐起身来:“白涯。” “嗯?” “你去了京城之后,作何打算?” “小侯爷不打算收留我?” “那自然不会,但你总有你要做的事吧?” 白涯看向他:“你怀疑我的身份?” 秦沧大方点头:“并非不把你当朋友,只是我对你一无所知,我不喜欢这样。” 白涯没说话。 秦沧歪靠在窗边看向他:“不方便?还是你怕身份说出来,我会对你怎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没变,声音却不如平时热切。 两人对视,谁也没先挪开目光。 过了半晌,白涯才转开头,看向窗外:“我在世间无亲朋好友,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至于跟你回京城,是因为我有求于小侯爷。” “求什么,钱财,官职,还是性命?” 白涯慢慢道:“至少现在,我不会害你。” 秦沧审视了他一会儿,才笑起来:“我这个人对朋友很好,只要你不骗我,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白涯嗯了一声。 秦说完这句话,人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劲儿,挪了挪身体,感觉窝了半天浑身都不得劲,后背尤甚。 他还以为是伤势发作从随身包裹里翻出药膏。 严公公给他带的药膏也是国师的手笔,对伤口愈合极有效,也是专门给秦沧准备的。 秦沧用膝盖碰了碰白涯:“哎,帮个忙。。” 白涯收回目光看他:“上次不是说自己能行吗?” 秦沧想了半天,才想起大约是回清水河镇路上那一次,他别扭的慌,把白涯赶出去了。 这都过了大半月了,怎么如此记仇! 秦沧死皮赖脸道:“这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嘛。你再发发善心,嗯?” 白涯算是发现,秦沧是越熟越没脸没皮,看人已经摆出一个病患的模样躺好,他只得接过药膏。 腹部的上的伤口弄完,他把秦沧脖子上的绷带一圈圈拆下来。 看见那一道伤口时,他呼吸顿了一下。 那一道半闭合的伤口像一棵树的的根系,一道道细小的红痕顺着那根脊骨向下蔓延。 白涯轻声道:“这是什么?” 秦沧随口胡扯:“是天下第一大魔头的封印。” 那些红痕下皮肤还有细微的突起,白涯的手指顺着脖子往下,到了后背的地方被衣服挡住。 秦沧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他半伏在软垫上,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帮我看看我后背上有没有什么东西,除了那些红线。” “哪儿?” “往下。” 白涯的手指滑到下方,按着脊背上的一块骨头,揉了揉:“这里?疼吗?” “没什么怪东西吧?” “没有。” “哦,估计是潮气太重了吧。” 白涯想了想,拿过手边的药膏,对着手呵了一口热气,把手掌覆盖在秦沧的后背上,缓慢地按揉起来。 秦沧嘀嘀咕咕,说你还会这个,却也没反对。 衣服挡着不大方便,白涯索性把他的衣服往后扯了扯,大半个后背便全都暴露在空气中。 他的手悬停在半空。 在他蝴蝶骨之下,用朱砂刺着一副图案。 山峦似的线条精妙排布,又被连起,就好似......一幅地图。 白涯问道:“这又是什么?” 秦沧闭着眼睛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白涯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秦沧才用极轻的声音开口道:“这就是中洲的四境灵气图。” 他在军营的时候,老将军带他去找民间大师学怎么聚拢灵气,大师也是给了他一张地图。 那时秦沧看了一眼,就知道大师并非江湖骗子。 因为那张图与刺在他背上的,八九分相似。 白涯手指顺着那些纹路慢慢走过,问道:“那这幅图,为何要刺在你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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