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已死,夙辞自己走到了绝路上。 最后的一点时间,夙辞选择留在了十五的房间中。 房间主人吝啬的没有在这里放哪怕一张照片,夙辞无法得知他的相貌,但这不重要,这熟悉的气息已足以慰藉他度过最后的片刻时光。 畸化到来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般的痛苦,夙辞坐在十五房间的窗口,拿出了笔记本,写满了最后几页,然后独自离开了。 十个小时后,岑家灯火通明。 迟铮讨厌热闹,更厌恶应付一群并不熟悉的亲戚。 晚餐时迟铮外祖父并不在,有远亲趁机同迟铮母亲卖好,说学校里今天出了事儿,有学生盗窃,警察把“那小子”带走了,不过可惜很快就找到了其他证据,证明钱是个校外人士偷的,就将人放回去了。 “那肯定也是他平时品行不端,不然警察怎么怀疑他?” “想想他那个妈就知道了……有什么妈妈就有什么儿子。” “这种人,根本不用费心了,上着学就进过警局,能有什么出息。” “这次不是他,下次没准就是了,这种贱种……” 迟铮饭后借口最近倒时差疲惫,回了自己房间。 迟铮没什么父母缘法,相对于教育儿子,亲生父母都有更在意的事情,对他一直都淡淡的,迟铮自己也并不是很在意,他天性就不喜欢和人亲近,这样更轻松。 迟铮推开自己房间门的时候,头微微晕了下。 也许是最近课程多被迫造成的,也许是前些日子长途飞机上引起的轻微耳水失衡还没好。 迟铮揉了揉眉心,走进房间,环视一周,觉得大概还是课程多引起的身体不适。 不然,怎么会回了自己相对熟悉的环境里,反而胸中发闷,心口发疼。 不过敏锐如迟铮,还是很快发现了自己房间相较离开时有一些不同。 迟铮的父母自小就有时不时检查他房间的习惯,丢掉一些他们觉得迟铮不该有的东西,偶尔也会放下几本他们认为迟铮应该读的书或是几张他们认为迟铮应该听的胶片,迟铮早习惯了。 迟铮皱眉走到窗边,拿起了一本略旧的笔记本。 迟铮飞速翻了一遍,而后随手丢在了一边,去换衣服了。 温柔如夙辞,没在笔记本中留下哪怕一个迟铮能看懂的字符。 笔记本的主人在三个小时前彻底消失在了这世上,在最后一刻,他用灵师们的古老文字将笔记本彻底写满,可惜在彼时的迟铮眼里,满满一个笔记本,画的全是毫无规律的奇怪线条图案。 迟铮最终并未将那个笔记本丢掉,但并非是意识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他以为笔记本是家里人哪位长辈给他的,这样的东西直接丢了一向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且他恰好刚刚选修过拉丁语课,记得教授提过的死语言的概念,笔记本里的奇怪线条虽然和正常文字区别很大,但也能看出来其中有些自身的美学规律,也能看出笔记本的主人是试图在以此记录什么。 那一点点兴趣让他留下了那本笔记本,但那次回国后他的事情很多,迟铮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转天去学校办理手续的时候,迟铮恰巧碰到了岑天河,想起昨夜席间听到的闲话,迟铮皱着眉,停下来问了岑天河几句是不是又遇到麻烦了。 但岑天河像是丢了魂一样,一脸迷茫困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昨天本来应该在记实验数据的,但……” 岑天河尴尬道,“可能是我最近休息的不好吧,我脑子有点懵,记不太清了……不过你放心,警察根本没带走我,他们说调了监控,是另一个人拿的钱,应该是校外人士,钱已经找到了,没事了。” 没事就行,迟铮看了岑天河颈间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胎记一眼,明白这应该又是因为彼此奇葩的血缘关系引起的无妄之灾,迟铮扭头要走,岑天河急急忙忙拦着他,磕巴道,“……迟铮,谢谢你,真的……很对不起。” 迟铮没什么话同岑天河讲,只道,“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没那么在意你,也没恨过你。” 迟铮说这话时是真心的,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治愈了岑天河无望的大学时光。 岑天河一直十分感激迟铮,因为对方跟自己说了,他没恨过自己。 这已足以治愈他背负着原罪的少年时光。 直到两人一起在一场车祸中丧生。 事与愿违,即使被抹去了记忆,岑天河还是化身为赤灵了。 和许多不知道自己系铃人是谁的赤灵一样,在明白什么是赤灵自己又因何成为赤灵后,岑天河无奈放弃报恩的想法,准备兢兢业业的从此奉献自己无尽时光。 岑天河在见过大乾元从万灵岛出来后,一直在打听迟铮的下落,两人是一起出的意外,岑天河盼着迟铮没有事儿,希望得到一个他还活着的好消息,但最终也只寻到了迟铮的墓碑。 化为灵师本就是千岁一时的机缘,岑天河根本就没往迟铮也能化为灵师上想。 他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做着灵师的工作,任劳任怨但甘之如饴。 比起以往充满压抑和暴力的日子,如今虽然略有些孤独,但总归是充实又自由的,岑天河很喜欢灵师这份工作。 又过了一段日子,更大的惊喜出现,他竟见到了迟铮。 自然,再见之时,岑天河许久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白灵是谁。 迟铮除了一身皮相同生前一样,其他全变了。 也许是有感激的原因在,岑天河生前对迟铮的印象好到不能更好,就算性格有点淡淡的,岑天河也只觉得他是因为背负的期待太多了,总的来说迟铮还是个安静又贵气,走在哪儿都会让人喜欢的俊秀少年。 但如今的迟铮眸子成了白色,通透的眸子让他显得脸色愈发阴郁淡漠,周身带着藏不住的戾气,让岑天河有一些不安,他化为灵师快半年了,但还没真的见过白灵。 据说白灵是极难出现的,必然是曾经背负了巨大的冤屈,心中执念过重,又要灵力本身超群,才能躲过化为怨灵的可能,作为白灵留在世上。 迟铮以前遇到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能再相遇总归是好事儿,岑天河始终感念着迟铮对自己的照顾,毫不在意迟铮通身骇人的怨气和要将自己凌迟的目光,乐颠颠的贴过去,问东问西。 “咱们是一起死的,按理说应该是一起化成灵师的啊。”岑天河按捺不住再次见到迟铮的欣喜,“早知道你也……我应该早去找你的,你这段日子都去哪儿了?” 迟铮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麻木地看着岑天河。 迟铮许久才开口,声音沙哑又骇人,“我一直在万灵岛,看一本笔记。” 岑天河不明所以,“啊?你……你不用去做任务吗?所以你还没被分派过任务?白灵的任务是不是比较少?应该只有比较棘手的才会找你们?那……该不会有危险吧……” 岑天河关切的看着迟铮,真心实意道,“迟铮,我们可以结伴!我虽然没白灵厉害,但我可以给你当个打手啊,我不放心你……” 迟铮看着天真又开心的岑天河,最恶毒的话全涌在喉咙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哪句。 如果他能诅咒,他想知道,哪句才是最诛心的。 他要用来诅咒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天真赤灵。 他要让岑天河以最痛苦的方式生不如死。 迟铮通白的眸子不住颤抖,还未能完全控制的强大灵力在他胸口涌动,蛊惑着他让他现在就动手。 不知死活的岑天河关切的看着迟铮,“……你是不是不舒服?还是你还没能完全控制灵力?你灵力太强了,可能不如赤灵好控制吧?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我们不如……” 迟铮他闭上眼,想着夙辞笔记本上的内容,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后见到我,不要跟我说话,能躲多远躲多远。” 岑天河清楚一个人要承载非常可怕的怨气才能化为白灵,他看着迟铮的眼神越发怜悯心疼,“怎么可能?我……你可能不知道我的事儿,我等于是没有系铃人……” 提到“系铃人”三个字,迟铮胸口狠狠地疼了下,白色灵力在他指尖跃跃欲试的跳动,被他尽力克制着。 岑天河还在喋喋不休,“我现在只同你有牵绊了,虽然我不配,但是……” “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我亲人的,迟铮,白灵会吃很多苦的,我愿意照顾你,帮你,我听说白灵报仇后会消失,我可以替你!我可以帮你处理掉你的仇人,能把你逼成这样,对方绝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我愿意帮你,反正我本就欠你的,你当年……”想着生前迟铮对自己的照顾,岑天河终于有了勇气,坦然道,“迟铮,血缘上讲,我是你的舅舅,咱们连胎记都……呕……” 不详的白色灵力在迟铮右手上凝成一把短刀,迟铮手起刀落,一刀割开了岑天河的喉咙。 岑天河眼睛瞬间睁大,他没还手,剧痛下不解的看着迟铮,他喉咙几乎被割断,说不出话来,不想迟铮还未收手,刀刃又深了几分。 “不想再死一次的话……”迟铮感受着岑天河在自己手下濒死颤抖的触感,他浑身泛着白光,眼睛因彻底化为白色而显得毫无生机,好似一具傀儡般麻木道,“就别再提什么舅舅外甥的。” 迟铮没真的将岑天河杀了,但在他颈间割下的那一刀,也让岑天河活活在万灵岛的石碑下躺了几个月,同时彻底失去了那道同迟铮一模一样的胎记。 迟铮没有容人之量,没有宽宥的慈悲心肠,不会心软也不善良,之后每次再见到岑天河,哪怕他颈间如今只剩了一道疤,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夙辞,他的夙辞,本应该是自己的系铃人的。 那些给了岑天河的,相处的点滴,温柔又坚定的回护,每一个微笑,每一句话…… 本应该全是自己的。 岑天河是过得很惨,但自己呢? 在人世间短短的二十几年,自己难道就过得很好吗? 这该死的命途八成是大乾元安排的,自己没有父母缘法,没朋友没知己没希望,幼时也曾孤独的睡不着觉,寂寞的自己跟自己说话,随着长大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责任辛苦度日。 若不是他也曾吃过这样的苦,他当日怎么会同情岑天河,对岑天河有种种回护? 跌跌撞撞又伶仃的过着日子的不止他岑天河一个人,自己难道不值得救赎吗? 若这条烂命真的和生前那些人说的那么好,那迟铮愿意同岑天河交换,他愿意吃岑天河吃过的苦,可以更多,可以更痛苦,只要遇到夙辞的是自己就行。 那在夙辞见到他时,还可以以这悲惨的痛楚得到夙辞更多的安慰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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