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辞如今灵力所剩无几,没办法通过灵力读取对方的记忆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什么。”岑天河连忙摇头,“我挺好的!” 夙辞轻轻点头,这是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对方身上那若有若无,同十五相似的气息让夙辞动了些恻隐之心。 时至今日,已经畸变成半个恶灵的夙辞,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更别说这个孩子身上有他最想见人的影子。 分别之后,夙辞并未走远,他选择留在这所学校。 虽然这男生没有年龄相似的亲人,但他身上的气息,也许是什么同龄人沾染给他的,也可能是附近其他什么人,纵然渺茫,但多少也算是条线索。 而且…… 夙辞很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也确实是没可能再撑到下一条更可能的线索出现了。 如今多挪动一步对此刻的夙辞而言都是消耗,他索性隐去了人身,就盘桓在了这所大学里。 夙辞将遇到岑天河的事儿写在了笔记本中,免得自己因为进一步失忆造成记忆混乱,将岑天河误认为十五。 每个夜里,夙辞就一遍遍的翻看自己的笔记,加深那些所剩无几的记忆,然后一遍一遍的,默念十五的名字。 “十五,今年大约是二十岁,是自己前世的爱人,自己现在游荡于此,是为了找到他,让他知道,自己从未欺骗过也,也从不未遗忘。” 白日里,夙辞常常隐身跟在岑天河身边,试图寻到十五的线索。 在岑天河身边时间越长,夙辞越发觉不对劲。 夙辞察觉不到岑天河有任何不好,但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未免太过分,孤立他还不算,还总是弄些见不得的人手段折腾他。 这是在做什么? 岑天河的身份是忌讳,欺负他的人并不会提及,夙辞看也看不明白,只是实在是忍受不了,再次化为人形,假做偶遇,询问岑天河,“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岑天河当日被关在器材室一天一夜才出来,整个人有气无力,勉强笑了下,“没有,你怎么又在,你……最好不要总和我说话。” 夙辞沉默片刻,无奈笑了下,“放心,你连累不到我,我谁也不怕。” 岑天河不信任的看着夙辞,摇头,“你不知道情况,你别……别跟我说话了,真的会被连累。” 夙辞有点好笑,“走吧,请你吃东西。” 岑天河依旧拒绝了,说什么也不肯同夙辞一起出现在食堂,夙辞无法,只得自己去买了点快餐,邀请岑天河去常年没人去的一个教室吃东西。 “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人,我真的无所谓。”夙辞宽慰道,“……不知道怎么同你说,我以前……嗯……我以前就是做这个的。” 岑天河埋头吃食物,迷茫的抬头,“做什么的?” “治病救人,普渡众生。”夙辞感受着自己畸变的身体,自嘲一笑,“你信吗?” 看着眼前的人,岑天河没来由的点头,道,“我信。” 夙辞被逗笑了,“开玩笑的,我谁都救不了。” 夙辞喃喃,“我谁也救不了。” “不过……不过帮个小忙还是可以的。”夙辞再次问道,“他们到底为什么欺负你?” 岑天河沉默良久,缓缓道,“……我妈妈,介入了别人的家庭。” 家里的烂事儿,岑天河说不出口,长辈的事情他也没什么资格评判,他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夙辞体贴的不再追问,“懂了。” 岑天河沉默。 “这个我确实帮不了你,起因不在你,但……”夙辞感受着岑天河身上细微的让他舒适的气息,声音和缓,用了几分灵力,一字一顿,“这些事,不是你的错。” 夙辞认真的看着岑天河的眼睛,将自己的话带着灵力刻进岑天河脑子里,“好好生活,也许以后还会吃一些苦,但这些事……不是你的错。” 岑天河呆呆的看着夙辞,不知过了多久,在反应过来时,脸上已全是眼泪。 “对不起。”岑天河尴尬的擦了擦脸,“太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夙辞早就习惯于此,笑笑并不在意,轻声道,“我会帮你的。” 岑天河愈发茫然,“为什么?” 夙辞摇头,没再说什么。 这近二十年,夙辞一直在担心,他的十五好不好,有没有吃苦,有没有人欺负他。 如果这是十五…… 夙辞打断自己的思路,不敢多想。 他那天真又糊涂,懵懂又无辜的十五。 只是想一想他的十五会受这些苦,他就受不了。 虽然因为灵力微弱,很多事都不能做了,但万幸他还能随意的切换人形,只是这一点就足够化解岑天河的困境了。 将岑天河被丢掉的作业放回原处,将他被涂鸦的试卷恢复原样,然后找准时间,将别人欺凌岑天河的监控视频连接到学校宣传电子屏幕上…… 对夙辞来说这些事过于简单了,特别是两次将监控公开后,那几个欺负人的学生私下欺负人时甚至觉得自己很正义,但那副嘴脸出现在电子屏上就太难看了,几人疑神疑鬼,担心影响自己的前途,又被学校警告,老实了不少。 不过几天的功夫,岑天河身边再也没了这些糟心事,一星期后,再次见到夙辞时,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夙辞,像是看见了神仙,结结巴巴:“是、是你做的,对吧?!是你做的对吧?” 夙辞笑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就是做这个的。” 岑天河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长期的精神高度紧张,出现了幻觉,“你是我虚构的假象神灵是吗?我是真的精神出问题了对吧?你是神仙对吧?” 夙辞莞尔,请岑天河吃东西,准备抹除他的记忆,彻底同他告别。 天气很热,夙辞在奶茶店里买了两份冰,店里生意不错,竟要等好一会儿,两人坐在一旁等待,夙辞低头翻看自己的笔记本加深记忆。 十五,今年大约是二十岁,是自己前世的爱人,自己现在游荡于此,是为了找到他,让他知道,自己从未欺骗过也,也从不未遗忘。 岑天河感念不已的看着夙辞,激动感激的前言不搭后语,“……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对了,我记得你说你叫夙辞是不是?夙……好少见的姓,我……” 夙辞礼貌的不住点头,思绪始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无意抬头时,看见了岑天河因为热敞开的领口,和他脖子上的一道浅浅红色胎记。 夙辞好似被一道雷重重劈中眉心。 “你……你好。”夙辞胸口涌动着不知名的哀痛,他看着岑天河脖间的红色胎记,像是第一次见岑天河一样,怔了足有一分钟,而后好似变了一个人,很虚弱很难过的问,“你好,你是十五吗?” “你……”岑天河呆了,他担忧的看着夙辞,“我是岑天河啊,你、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我带你去校医院?” 夙辞摇摇头,深呼吸了片刻。 只是一瞬间,夙辞脑中记忆全部错乱,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灵力被迅速消耗,马上就无法维持人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于此,更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夙辞原地左右看看,茫然的径直走了。 夙辞找到无人处勉强化为灵师形态,入夜后,在一栋房子的天台避风处蜷缩着,麻木机械的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堪堪恢复理智。 对方绝不是十五,他明白过来了。 同时也明白,大限将至,他这会儿已经很难再化为人形了。 夙辞提醒自己最好还是去消除一下岑天河的记忆,但他此刻顾不上其他,先将这几日的事情,慢慢记录在了笔记本上。 让人恐怖的绝望笼罩着夙辞,他真的没时间找到十五了。 “十五,今年大约是二十岁,是自己……” 下面是什么来着? 夙辞记不清了,他抖着手翻开笔记本,在心中吟诵这本沉默了几十年的情书。 夙辞残存的理智还是不死心,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灵力的流失他的判断力一直在下降,他知道自己这一两年越发迟钝和笨拙,但他还是不懂,为什么?哪里错了?为什么自己很清楚这个岑天河不是十五,还是总能感觉到他就在这里。 夙辞没法控制的自责,一定是他哪里没做好,一定是哪里被自己搞砸了。 又被自己搞砸了。 脑中隐隐约约的一丝晴明在提醒他,因为这一莫名其妙的刺激,他已彻底畸化,马上就要彻底沦为恶灵,要失去所有理智和记忆了。 夙辞以灵师的形态又在岑天河身边盘桓了几天,有一天他无意窥见了岑天河的日记,察觉到了他有喜欢的女孩子。 错乱的记忆折磨着夙辞,夙辞几次记忆混乱出现幻觉,看到十五在给一个女孩子写情书,这一幕刺激的夙辞差点撑不过去,再次加速畸化。 其实这种情况夙辞早就预演过,十五早就把自己忘了,这一世就算是喜欢上别人也了很正常,错不在十五。 十五从始至终,就没属于过自己。 十五是自由的,他可以喜欢所有人,就算没有喜欢上别人,自己又哪儿来的自信他会喜欢上自己呢? 上一世的十五会喜欢自己,只是因为他没得选。 清醒的时候,夙辞会抓紧时间记下笔记,有些事情他以前未曾察觉,如今才明白过来,他必须告诉十五。 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自作自受。 从一开始,夙辞就不该期待能破这难于登天的死局,不该期待自己还能寻到十五。 不该做梦,不该幻想他能早早的遇到十五,作为他的守护神,陪伴他长大,替他遮风挡雨。 不该妄想他能有这份好运。 夙辞作为灵师,活了这许多年,救过的人和生灵不计其数,夙辞心底唯一的一点私心就是这些功德能回报到十五身上。 十五这一世在吃苦时,能让自己也能帮他些什么。 但这点儿希冀也是徒劳,寻找前世的因果本就是逆天而为,这份痛苦到最后已非人能承受。 又过了一段时间,夙辞的记忆和神智逐渐回笼,夙辞并未欣喜,这只是畸化成恶灵之前的回光返照罢了,这也是个提示,距离彻底畸化,不会长于一天一夜了。 最后的二十个小时,夙辞本想寻个人迹罕至,略有些风景的地方来作为一切的结束,但在离开之前,他无意间听到了几个学生的窃窃私语。 夙辞那会儿以半灵师半恶灵的形态徘徊在岑天河的学校里,听到之前欺凌过岑天河的人带着笑意说,“迟铮一星期前回来了,今天会来学校做个报告,就把这个给他个欢迎礼物吧。” “别闹了,迟铮不乐意为难那个蠢货,你忘了?之前咱们揍岑天河,迟铮没说谢谢咱们,反而嘲讽说咱们狗拿耗子……骂谁是狗呢?迟铮他也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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