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好像是占便宜了。”千途又裹了裹毯子,试探着问道,“他是你的舅舅,但是年龄居然和你不相上下……” 迟铮回忆着前世模糊不清的记忆,“比我大半年。” 千途欲言又止。 “没什么不能说的,正常来说舅舅外甥这个年纪肯定是不对劲的……他是我外公的私生子。” 千途瞬间明白了,“所以你才和他有争执,才……” “也不是,不,也是……”迟铮自己回忆,“我对他动手过很多次,好像全是因为他非要说是我舅舅。” 千途皱眉看着迟铮。 迟铮只愿意坦白自己想坦白的部分,“我……过得很不好,我不喜欢所有亲人,当然包括他。” 千途皱眉,“过得很不好?” 迟铮思索片刻,“你可以这样理解,我其实并不在意他的出现,我也根本不在意他会从我手里抢走多少东西,他只要想要,绝大部分我都愿意给的,不是我大方,是我不在乎。” “只有一样,我不愿意给,但他拿了。” 迟铮平静道,“所以我永远会恨他,永远不可能原谅。” 千途觉得这实在说不通,“那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迟铮想了想,将前世的烂事儿美化了几分:“我母亲原本是我外公的独生子,我又是我母亲的独生子,我外公……有一点钱,所以我父母很在意本应该全给我的那部分财产。” 千途点头。 “但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家里人才发现外公在外面有个和我一样大的亲儿子,我们家里本来就亲情淡漠,又出了这种事,差不多就是彻底撕破脸了。” “原本大家还能装一装的,这下是真的没得装了,我外婆自然不用说,她其实一直知道外公在外面有外室,但没想到他真的敢要孩子,也没想到他那个年纪还能……总之恨不得和我外公拼命。”迟铮嘲讽一笑,“我父母就更不用提了,特别是我母亲,她原本的诸多打算,都被岑天河的出现打乱了,外公显然更喜欢儿子的,我母亲觉得这么多年为了家里产业拼命是白费心了,心灰意冷,索性收拢资金想尽可能多的往自己名下收敛财产,但这和我父亲的一些计划相悖,我父亲是有开阔市场的计划的,夫妻俩自己都谈不到一起了,跟别提和外公他们了。” “我父母从我五岁开始闹离婚,一场离婚官司打了十年,一开始他们还会问问我,哦不是问我想跟着谁,我们家没这么温情的问题,他们是问我怎么看对方。” “从我五岁开始,我父母都在我面前,努力的抹黑对方,因为他们俩都想要我的抚养权。” “拿到了我的抚养权,等于至少拿到了我外公一半的产业,这太诱人了,对他们来说养一个孩子没多难的,随便丢给谁都能长大,孩子更不值钱了,他们都还年轻,都可以再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后来也确实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唯一的女儿婚姻不顺,我外婆自然要把这归咎给我外公了,不是他又生了儿子,女儿女婿的怎么会要闹离婚呢?我外婆对所有人失望,也要闹离婚,天……那段日子我们家可是真热闹,算上我一共就五个人,特么四个人在闹离婚。” “我外婆不可能真的跟外公离婚,那会儿离婚才是便宜了别人,她不肯离婚,正好我父母感情不和都懒得管我,我外婆就亲自教导我,其实……还有人能记得我,我是感激的。” “即使是拿我当和岑天河对比的工具。” “岑天河的母亲,可想而知对他期待也很大,这也是我为什么同情他,我们成年前虽然几乎没见过面,但我们都能隔空窥见彼此在过什么日子。” “不用我们自己见面,自然有传声筒在。” “我外婆突然逼我练琴,那没意外的,是岑天河最近开始学钢琴了。” “我在夏令营拿了一点成绩,都不用想就知道,下次比赛的岑天河肯定也会在,他母亲放不过他的,不但在,还会用各种办法让他超过我,让我外公看看谁才是值得继承家产的人。” “我知道他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也知道我,我虽然恨他,但不在这里……对这些事儿,我是同情他的,我也清楚,他也不想跟我争。” “争什么?争谁的日子过的更惨一点吗?” “外婆管我很严,有多严呢……我从小到大没看过电视,你信么?” 千途哑然:“什么?!” “外婆说那对视力不好,万一近视了就算是在我外公面前丢分了,而且会占据太多时间。”迟铮缓缓道,“我也没娱乐性的书,童话书?小说?不可能的……那都是玩物丧志的东西。” “我在成年前也没有手机,因为我外婆觉得这些电子的东西会教坏我。”迟铮对那些日复一日昏天黑地的日子是真的没什么印象了,“我一天里所有时间都是被规定好的,该运动的时候运动,该练字的时候练字,该学钢琴美术什么的时候……总之就是按照我外婆的规矩,努力长成一个完美的人肉机器。” “说没有人爱我,是有点丧良心了,但我确实……很少感受的到,我也没那个时间。” “所有人都觉得外婆本该安享晚年的,是为了我才那么拼,我应该听话,我应该孝顺。” “家里气氛不好,太压抑了,我父母觉得我外婆管我管的越严越好,不严不成器啊……直到我死……不是,直到去年,外婆被查出精神病来,我父母才吓了一跳,发现把我完全丢给外婆是个挺让人后怕的事情,才把我接到自己身边去,但那会儿我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迟铮看向千途,自嘲,“不是那么好焐的热了,对此你应该最有感觉吧?” 千途十分心疼,闻言也忍不住莞尔,“别这么说。” “上大学第一年,开学的时候我发现岑天河居然和我同校,据说是我外公那外室要求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那个大学的校区有三个图书馆,其中两个都是我父母捐的,岑天河在那边上学,什么处境你可以大胆想象……” “不被穿小鞋是不可能。” “我不喜欢岑天河,但我也不喜欢别人因为他的出身就往死里折腾他。” “有些人,出生就在被告席,睁开眼就坐在的嫌疑犯的位置上。”迟铮顿了下,他深深吐了一口气,“不是我们自己愿意的。” “所以我帮了岑天河一点点,并没有很多,但岑天河那个一根筋从此就认定了我是他亲外甥了,他是真的把我当亲人看待的,但我不行。”迟铮觉得这么说差不多已经能骗过千途了,“我没有感受过什么亲情,我不想从岑天河这……得到什么温情,我不想,我不愿意,我看着他的时候,没办法总会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最痛苦的记忆是跟他捆在一起的,我不想记起那些不好的事情,所以不想见他。” “所以对他才是这个态度。” 千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明白。” 迟铮摇摇头,千途肯定没明白的,但不重要。 除了自己,没人能理解,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千途已经在这里了,迟铮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了。 所以岑天河方才才能出现在这里。 看样子岑天河也没察觉出什么来,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聊完了自己那些烂事儿,迟铮看着千途,“你好点了吗?” “不太好。”千途眉头微皱看着迟铮,“我很心疼你。” 迟铮无语了片刻,道,“我是问你还烧不烧。” 千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确定,“也许是退烧了,你要留下吗?” “不然呢?让你半夜烧到四十度没人管?”迟铮皱眉,“你知道刚才的温度计在没甩的时候是多少度吗?你就是这么给自己治疗的?” 千途还没消化掉迟铮方才说的灰暗童年记忆,又开始强行转移话题,“也许……也许当时不是测的体外?有时候体内温度会更高一点的。” 迟铮压着火,“你一个人在家发烧,自己给自己测……体内温度?” 千途本就红的脸,又深了一层。 “我错了我错了,我是真的不舒服。”千途见好就收,见迟铮并不想跟自己调情,很小声道,“你不走,要不要现在就收拾行李?挺晚了,我可以帮你吗?” “不用。”迟铮悻悻,“你能好好的坐在那边就行了。” 千途听话的点头,坐在沙发上看着迟铮开行李箱。 千途越看越觉得奇怪,“我以为是你的一些衣服或者寝具,怎、怎么都是家常用具?你怎么连刀都带了?” “因为你厨房里的刀,根本就不是做饭用的。”迟铮淡淡道,“削皮刀做饭,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 千途干笑,“一个人……简单弄一下就行了。” 迟铮没理会他,“我过不了这种日子。” 千途仔细的看着迟铮一样一样取出带来的东西又去放好,觉得很新鲜,他忍了许久,还是问了,“迟铮……你这不像是只住一晚。” “我的屋子漏水,不是你说,可以暂住在你这里的么?”迟铮看向千途,没给他太多压力,找补了一句,“放心,我在哪里都住不久,就是真的住下来,也是随时可以走,不会缠着你。” “我愿意让你缠啊。”病中的千途十分坦诚,“我愿意的……” 千途声音轻了很多,“我生病了都在跟你调情,还不够愿意么?” 迟铮是真的不想忍他了。 其实在迟铮看来,千途这点调情的尺度简直太低龄了,迟铮在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就透过夙辞给的镜子博览过不少堪称猎奇的影片,迟铮在那一世同夙辞之间也并非清白,他不管是实战经验还是理论知识,都比还不到二十岁的千途多多了。 千途凭什么在这妄图反过来主动跟自己调情? 但现在囿于迟铮这幅皮相,看着和千途年龄不相上下就算了,还不敢多言生怕带出些不能说的话来。 而千途现在的表现,几乎是在炫耀。 千途似乎非常笃定,自己年龄比他小,知道特殊知识的比他少,所以他同自己开这种算不上黄腔的黄腔,自己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般,被他一烧就着。 好吧,自己确实有点被点着了。 但绝不是因为千途的幼稚调情,只是因为说出这些话的是千途而已。 迟铮很想跟千途摊开讲,我还留给你半年……不,今天马上就过去了,我还留给你一百七十九天考虑,过了这时间才可能对你有回应。 在这之前这些幼儿园调情对自己来说,除了让自己脾气暴躁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自己就不可能因为他几句话打破好好立下的期限。 迟铮也准备了家庭常用药,不过千途既然已经吃过药就算了,他转头看向千途,“你只是吃了感冒药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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