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千途躺到了沙发上,发红的额头抵在沙发扶手上,眉毛微微皱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迟铮心里有点着急,但也没说什么。 说什么? 自顾自不管他的抗拒,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把人劝到医院去? 或是学电视剧里的傻逼霸总,把人硬抱到医院送到特护病房里去? 迟铮心中有个声音在质问自己: 早干嘛去了? 现在装什么呢? 千途长到现在脾气很好性格很好,完全是他天性使然,但只看他不正常的饮食和不科学的就医习惯就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这不是自己一次两次的照料就能改过来的,每个人心口的陈年疤痕都是终身印记,毕生难消。 迟铮拿着毯子走到沙发旁,抖开毯子盖在千途身上,“冷?” 千途低着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才睁开眼,不再蜷着,在沙发上躺好,将毯子扯过脖颈,哑着嗓子说,“谢谢……还给我拿了毯子。” 迟铮没说话,拿个毯子而已,谢什么。 千途见迟铮不说话,抬头看了过来,看了片刻,眼中渐渐带了点笑意,“不客气。” 迟铮没绷住,笑了下。 “因为我跟你说了那些话,你不开心了是吗?”千途总是能察觉到迟铮情绪上的细微变化,他静了会儿,“所以我不喜欢提一些不好的事情,场合不对,气氛不对,唐突的聊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突然破坏本来很好的气氛,让别人扫兴。” 迟铮现在只想按下加速键,让千途快点变成夙辞给自己一刀,他一点儿也不想听千途要为自己本该负责的事情道歉。 “你什么气氛都没破坏,我来这就是照顾你的。”迟铮不想让千途觉得自责,顿了下,“再说……有什么气氛?你都病了,我对个病人能有什么气氛?” 迟铮本意是想让千途少花费点心思在自己身上,老老实实休息不要多想,但这话到了千途耳朵里,莫名其妙成了询问句。 千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点点挑了起来,低声道,“你确定吗?我只是病了,你就完全没兴趣了吗?” 迟铮心口还在被那该死的福利院医生堵着,他很确定的自己现在是真的没心情理会千途的调情。 不等迟铮说话,千途问道,“温度计呢?” 迟铮拿起温度计,眯着眼仔细的看了看温度,看到了不知何年何月的一个三十八度七,迟铮更是气到额头青筋都要出来了。 也就是说……上次生病,最后一次测体温过了三十八度。 这么严重,千途之后甚至没再测一次确定自己的安全。 迟铮脸色十分难看的甩了甩温度计,确定温度已经被自己甩到了三十六度才放心。 “迟医生,温度要测哪里?”千途抬眸看着迟铮,“腋下?口腔?还是……” 迟铮:“……” 迟铮确定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他看着千途过分年轻的一张脸,静了好一会儿才道,“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在问你……”千途反问迟铮,“你不知道测体温可以不测腋下口腔,还有其他地方吗?” 迟铮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千途。 千途眼中笑意越来越深,他避开迟铮的注视,终于不好意思了。 迟铮问他,“你选呢?” “我选的话当然是体外,最方便了,但如果是你给我测的话……”千途没法看着迟铮的脸说,他侧过脸对着沙发闭上眼,“你给我测的话,哪里都可以的。” 迟铮深呼吸了下,“你赢了,行了吗?我承认你病了我也可能会对你感兴趣,满意了吗?可以测了吗?” 千途终于忍不住了,闷声笑了起来,他本就呼吸不顺,这会儿笑起来更吃力,整个后背都跟着起伏,迟铮给他拍了拍后背,顺便把温度计给他放在腋下,“别闹了,半天还没测……你老实五分钟。” 千途虽然自己也不好意思了,但勉强算是赢了,他清了清嗓子,觉得可以乘胜追击享受一下战利品,他往前靠了靠,枕在沙发扶手上,认真看着迟铮的脸,忍笑,“没有生气吗?” 迟铮摇头,“没生气。” “那……”千途轻声道,“不觉得生气,也不觉恶心的话,是不是因为真的对我有点兴趣?” 迟铮抬眸看着千途,想了片刻,缓缓道,“你长得好看,性格也很好,喜欢你,对你感兴趣,是很容易的事。” 不等千途说话迟铮马上道,“你也许应该用这套准则套在我身上,好好审视一下我,是不是值得让你很容易的喜欢上。” 千途安静了一小会儿,像是真的在思考,片刻后摇头,“不是,我不是很容易的喜欢上你的,但你不会信。” 病中的千途比往常还要坦诚,“我没很容易的喜欢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我不会对一个很容易喜欢上人说刚才那种话,我没那么……” “我不是说你随便,我是说我。”迟铮习惯性的给千途泼冷水,“再多了解我一点吧。” 千途皱了皱眉,高热影响了他的发挥,还没等他想到能完全反驳千途的话,门铃响了。 千途迷糊中依稀听到迟铮好像是说了一句脏话。 “岑天河,他名字。”迟铮介绍道,“我就不让他进来了,我去打发他。” 千途不可置信,“你亲舅舅,这么晚了替你送行李,你都不让他进来吗?” 千途震惊于迟铮这冷漠的亲属关系,坐了起来,尴尬道,“别这样吧,我至少应该打个招呼?这毕竟是我家,这真不合适……” “别动。”迟铮烦得要死,“行,我让他进来,正好让你看一眼,他是不是长得和我有点像。” 迟铮起身开门,不等他先警告岑天河几句,门外岑天河满脸自来熟的阳光笑意,“头一次来,不知道买什么,我买了一束花。” 迟铮:“……” 他十分想就这么把门关上了。 迟铮压着恨意,警惕的看着岑天河,点头,“进来吧。” 迟铮接过一个行李箱,岑天河吃力的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抱着一束鲜花,“你好,我是……” 岑天河环顾客厅,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千途,愣了。 岑天河看着千途,有种难言的苦涩突然涌到他喉咙口。 岑天河不知道如何形容,千途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明明像是疏离,但又让人忍不住想接近,岑天河难以描述心里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见千途,但这么近还是第一次,他没法说清楚自己心口的悸动,只能承认——不愧是当年能以一己之力击退几十个白灵的灵师。 就是岑天河这种最普通的赤灵,一看到他也能感受到千途身上特殊到近乎神感的独特气质。 迟铮自岑天河踏进这家里一步就在一字不差严密监控着他的表情、读取着他心中所想。听到岑天河这一顿肉麻描述迟铮冷笑了下,心道你是不知道千途刚才说了什么成年限定版的情话。 岑天河自觉有点失态,扭头看了迟铮一眼,有点虚弱的给了迟铮一个心照不宣的笑:不愧是你周折几世也放不下的人。 千途保持着社交距离同岑天河问了好,解释自己发着烧,怕感染给岑天河,不太敢去自己给岑天河开门。 “没事没事,那什么……”岑天河忍不住一直看着千途,他担心再看下去迟铮怕是真会宰了自己,尴尬笑笑,“我其实还有事儿,先走了。” 在很久很久以后,岑天河每每想起这个和夙辞重逢的晚上,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 他当时并非是没有感觉的。 但是他先入为主的以为那是因为千途身上气质太特殊了。他从未见过哪个人类,身上灵力明明少的那么可怜,眼神却像是电影中的佛龛里、天际边、朝霞里中若隐若现的神明一般。 灵师的世界里是没有神的,但岑天河就是觉得,非要形容的话,相较于灵师,千途更像是一位年轻的神明。 温柔,但没有任何压迫感,明明看着比自己还小,但会让人不自觉的依赖,觉得他是那种会用最温柔的语气开着玩笑顺便能替自己解决一切苦难的年轻神明。 哪怕有关年轻神明的记忆早就被尘封在上一世,再次见到夙辞,那种温暖,他依然能感觉得到。
第18章 轰走岑天河,将门关好,迟铮深呼吸了下,做好心里建设,转身看客厅沙发上的千途。 不出意外,千途也像是刚经历过什么巨大的刺激一般,表情迷茫,满脸困惑,他愣愣的看向迟铮,转头时微微动了下,眼眶中迅速涌起的大量泪水重重砸到了他手臂上,把千途自己都吓了一跳。 迟铮心里像被钝刀反复割一般的闷疼。 他就知道会这样。 千途这一世第一次同自己重逢时,并未如此。 所有不甘心和委屈还有隐隐的心虚在这一刻全挤在了迟铮心口,他努力克制着心口所有情绪,尽力不让千途察觉出什么来,迟铮拿了纸抽递给千途,清了清嗓子压下自己有点变声的音调,“还说感冒不严重?已经有眼泪了。” “感冒的时候……”千途嗓子哑了,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有点无奈,“就容易鼻塞流眼泪,今天好严重……” 迟铮故意岔开千途的思路,“和我像不像?” “啊?”千途不太好意思的抽纸擦脸,想了下说,“确实像,看上去也不比你大,更像是兄弟。” 迟铮了然,“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确实不比我大多少。” 千途觉得奇怪,但不敢问,只道,“蛮好的,有个年龄相近的亲人一起长大……” 迟铮摇头,“没,我俩成年前几乎没见过几面,还真说不上一起长大,更别说关系好,你应该看到了吧?他脖子上有一道疤,我割的。” 千途:“……” 千途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被这事儿冲淡了不少,他擦干净眼泪,结结巴巴,“你们家里……一直是这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吗?” 迟铮笑了下,继而笑意淡去,“终于觉得我可怕了?” 千途摇摇头,“没有,他现在还对你这么好,显然你俩没因为这件事有什么隔阂,是失手……吧?” “那倒不是。”迟铮坐到千途身侧,“温度计给我。” 千途将温度计递给迟铮,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不高对不对?” 迟铮眯眼看了下——三十七度六。 勉勉强强不用去医院的温度。 迟铮将温度计放在一旁,静了一会儿,“有什么想问的吗?” 千途摇头,“你不说,我不会问的。” 迟铮转而道,“有什么好奇的吗?” 千途老实点头。 迟铮忍笑,想了下,“问吧,可以问,作为——作为你今天对我说福利院事情的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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