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容相和凌樾有这等不共戴天之仇,为何不辅佐二皇子,反而要大费周章帮助凌樾回京?不怕凌樾打击报复吗?或者说,容相没想到凌樾会知道真相! 凌樾也太能忍了吧。 竟和血海深仇之人虚与委蛇这么多年。 还成了亲家,留了后代…… 怪不得容云瑾说凌樾恨她。 顾家军十万将士,放谁身上能不恨! 还有他爹…… 几个宫人路过,闲语道:“这也没到秋天,怎掉了这般多叶子?” “是不是长了虫?” “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扫,别耽误杂家摸牌九。” “咦,你刚刚叹了口气吗?” “没有啊……” 沈颜躺在了树上,以手撑头,感慨道,凌樾待容云瑾还真是痴情啊。 容氏病中谋逆,又有顾家军十万血债,凌樾明明可以直接株容氏九族,却怕容云瑾背上污名,后位不稳,堂堂一个皇帝逼得行暗杀这等不入流之事。 还替她管教太子,虽然行事严厉了些,但沈颜明白。 凌樾在教太子。 因为从前凌樾教顾忘也是这样铁腕手段。 沈颜见过。 只有对他这种可以随意抹杀的人,凌樾才会好,才会纵容,才会不强求。就像对容家一样,明明血海深仇,还能哄得容相为他披肝沥血、殚智竭力。 不知道容云瑾和凌樾约得什么三章,是不管容家,不问夫事,不纳妾侍吗? 所以容云瑾才这样怕他,杀了他都难以释怀,还要用黄符镇压他,烧他耳环,哭得那样失态。 这么说来他倒真是个罪人了。 是凌樾把他变成的罪人。 容云瑾实在太沉得住气了。 沈颜见她熄了灯睡去,料想今日又是一无所获,不如去看看太子箭练得如何了。 可能睡下了否? 顺便去找本《资治通鉴》来看看。 那小太子竟是个实心眼,完全比不得凌樾小时候那般作威作福。 当真还拿着弓往箭靶上射,周遭的宫人都顶不住了,黑眼圈浓得好似一屋的大熊猫。 沈颜一看箭靶,好嘛,一个没中。 虽然长得不像,箭术是继承到位了。 小太子困得哈欠连天,从箭筒里拿了一枝箭,又颤颤悠悠举起自己酸痛不已的左手,瞄了半天,右手才放。 一箭直破云风。 周遭突然炸响惊呼,“啊——殿下!中了!殿下!我们可以睡了!” 小太子也很诧异,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小手,一个弹身站直了,又拔出两支箭,矢无虚发,正中红心。 他雀跃的抱住了宋日安,小小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呜呜!太傅!孤做到了!孤做到了!” 是,他是做到了。 可把沈颜累了个半死。 堂堂厉鬼不夺人性命,还要帮小屁孩射箭,说出去都让人耻笑!沈颜才没帮他,只是不愿众人一起活受罪罢了。 宫人还在打着哈欠奉承欢呼,沈颜深藏功与名,在东宫寻起藏书阁来。 绕了半日,终于找对了地方,沈颜从两个昏昏欲睡的守卫中间走过,进了藏书阁,心道凌樾真是把人累坏了,整个东宫都无精打采的。 沈颜静静地看了许久,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把书收进了怀中,打算回去研究。 一出来便发现,门口两人站着睡去。 整个东宫静得出奇。 所有人都已沉沉睡去,迎接几日未逢的好眠。 沈颜很喜欢这样的寂静。 好像回到了在西凉沈园的那些日子,身在陋室,心却很满足。有时夜晚,他们连灯油都买不起,四下黑暗又静谧,偶尔还有蛙鸣,他有些怕,凌樾就带他躺在桃花林里,天上的星星格外明亮,银河美得不可思议。 凌樾说:“天上有二十八星宿。” 他指着眼前最亮的一颗问:“这颗是什么?” 凌樾没回答,说:“阿颜,我教你认其他的。” 彼时还以为凌樾忘了,不好意思揭穿他,后来他自己学字看书,才知道这一颗叫做“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他和凌樾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了结局。 一颗在西,一颗在东。一颗冬天出现,一颗夏天出现。 永生永世,不得相见。 沈颜望着头顶的“商”停下了脚步,情不自禁的伸手试着碰触。 很美。 他今天才敢看一眼。 凉风从耳边拂过,疏影横斜,他踩着月色离去,忽有一抹黑影从余光中划过。 沈颜敛眸,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 原是一只三花野猫,趴在太子寝宫“喵喵喵”了半日。 沈颜放下防备,正想去揉揉这猫,将它引出去,免得被宫人发现,乱棍打死。 却见有一糯米团子比他还快,从窗户里翻了出来,伸出裹着绷带的小手,将喵咪抱进怀里,左右看了看,那喵咪还要叫,充满清凉药香的小手就捂住了喵咪的嘴,“嘘!” 沈颜咬唇,就算你可爱,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怪你投错了胎吧! 小太子悄悄抱着喵咪走远,直到去了偏僻的小院,爬上一块高高的假山,踮着脚将小喵咪送到了墙沿,“快走吧,下次不要再来了,被人发现就不好啦。” 喵咪叫了几声,纵身一跃,就不见了影子。 小太子慢慢爬下石头,拍拍手上的灰,偷偷摸摸地往回走。 沈颜见他这般,突然玩心大起,随手抓了把树上的石榴籽般的小果子,轻轻丢在小太子的肩头。 吓得他一个哆嗦。 却还佯装不怕。 沈颜又丢了一个。 小太子拔腿就跑。 沈颜见好就收,悠哉游哉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嗖”地跑过一个荷塘,正想瞬移跟上,却见一个人突然从林中跑出,猛地将小太子推入池中。 那人是…… 沈颜来不及思考,忙扑进池中救人,但他压根摸不到太子。 太子疯狂扑腾着睡,大喊“救命”,但四下的人估计是睡沉了,竟无一人听见。 好歹毒的心! 还好岸上放着一根便于清理杂物的长木板,沈颜卷起狂风,将板子摔在了小太子面前。 小太子不会水,求生心切,抱着木板就不放手,哭得花容失色,边咳水边喊“救命”! 池塘莲叶太多,木板吹不动。 沈颜忙瞬移到最近的守夜宫人身边,啪地一下砸碎花瓶,将人从梦中惊醒。 那人听到“救命”大惊失色,急冲冲赶到荷塘,将太子打捞起来。 沈颜才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喘息,一抬头,正对上林中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人好似看得见他一般,拔腿就跑。 ---- 溺水小太子说:“家人们,投点海星,我就给大家表演个浪里小白龙!” —— 感谢“桃楔子”、“像一颗海草海草”、“柠檬加醋不加冰”、“柏杉汴野”投喂的鱼粮~
第37章 鬼都呆了 太子年岁小,受了惊吓,进了风寒,当夜就高烧不止。 凌樾听闻此事,连夜摆驾东宫,大发雷霆。 “将今日所有出现在东宫的人,都给朕押上来!” 乌泱泱的宫人围着荷塘站了一圈。 “朕再问一次,今日太子是如何落得水!” 却无一人作答。 “好啊,这么多人服侍太子,竟连个子丑寅卯都说不出来。”凌樾冷哼一声,“护主不力,罪该万死!” 闻他一声落,禁卫便将所有人踹入水中,沉塘处死。 唯有一人挣扎着冲出,“吾乃太子太傅,谁敢拦我!谁敢拦我!” 宋日安冲到凌樾面前,抱着凌樾的腿,哭得涕泪横流,“圣上饶命啊,圣上饶命啊,臣今日陪太子射完箭就归家了,当真不知道此事……” 凌樾却凉凉道:“宋日安,你可知朕为何对你百般拔擢,还封你为太子太傅。” 宋日安用力磕头,脑门都磕破了,“臣蠢笨渎职,德不配位,辜负了圣上的信任,没有照顾好太子,臣知错臣知错!臣日后定当时刻警惕,鞠躬尽瘁报效圣上,绝不会再让太子出任何意外!求圣上饶命啊!” “拿剑来。”凌樾道。 宋日安魂惊胆落,吓得衣摆都湿了,只会呜咽求饶,熟悉的寒光照在他眼上,他吓得窜逃。 被两个禁卫死死的叩住,按到在地上,像个鹌鹑一样不能动弹。 “你确实凌迟都难泄朕心头之恨。” 那剑削铁如泥,只一下,便将宋日安左手手臂削了下来。 宋日安疼得浑身抽搐。 凌樾道:“拖下去,处宫刑,抄家示众。” 凌樾不杀他,几年太傅,宋日安已经膨胀的不像话,将京城权贵得罪了个遍,他偏要宋日安活着,好好活着。 沈颜看得胆寒,凌樾何时如此残暴不仁了。 或许容云瑾和太子便是凌樾的逆鳞吧。 想当初宋日安害他断指,凌樾还封他做太傅,可太子淹了一下,凌樾便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让整个东宫跟着赔命。 早知道还不如任由太子淹死,说不定东宫还不至于全部陪葬。 下贱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沈颜看着凌樾一脸担忧的摸小太子额头,就觉得恶心,好像只有他在意的东西才是宝贝,旁人的都是破石头烂菜根。 凌樾从太医手中接过汤药,一勺一勺喂进小太子口中。 小太子感动的眼泪汪汪。 凌樾道:“你的命是他给的,不准有恙。” 沈颜告辞。 好一副鹣鲽情深,父慈子孝啊! 他真是疯了还呆着不走,干脆放把火一起烧死算了,祝你们阖家欢乐。 沈颜想如果这时候有面镜子照照他,肯定是世间最丑陋扭曲的模样。 人活着受苦。 死了更苦。 甚至想偷京城防布图,送给西凉二皇子,这对他而言简单多了。 但是不行,晋国就算再不好,也是他阿爹用命守护的江山。 是他的故里。 “诶,别的树都好好地,怎独这一棵秃得半片叶子也没了?” “没了还不好?以后就不用干活了!” 两人相视一笑,动作都轻快多了。 沈颜像没有骨头似的趴在树枝上看《资治通鉴》,唯有这样能让他从深渊般的厉气中抽身,看到一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眼前突然浮现那一夜的歹人。 好瘦小。 也像要饿死一般。 可惜没看清脸,但又觉得似曾相识。 他一定见过。 忽然他耳朵动了动。 他看了看月亮,都丑时了,容云瑾为何推门而出? 一个翻身就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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