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一步的成长,并不仰赖他,却都与他息息相关。 他们曾密不可分。 脚下的长剑随着她的分心开始变得缓慢,她旋即收回神,凝神望向前方,扬指一挥,加速了御剑的速度。 根据护魂珠的指引,最后一片神器位于东南的尽头——利斯卡冰域。 那是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只听长老们从前提起过。 传闻神魔大战时,魔族曾在此地将神族逼入绝境,也是在冰域中的离恨天,血洗了神族一脉,故而直至今日,离恨天仍是白骨如山,怨气不散。 想像出那样残酷的景象,桃夭有些不忍地皱了皱眉,眸中满是怜悯。 她有时很难将祁落与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尊联系起来,他在她的身侧,从来都是收去利爪的温驯模样,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忘了,他曾那样漠然践踏过无辜者的性命。 可她不会偏袒他,哪怕她对他的确有私情。 她称不上绝对公正,因为她的私心一定会偏向他,但她分得清孰轻孰重。 错了,便是错了。 春日繁茂的景象在视野中一一点一点倒退,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变得荒凉,甚至阴冷。 越是往前,那份冷意便愈加刺骨,桃夭咬紧了牙关,可还是忍不住开始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灰蒙蒙的视线里才慢慢有了一个光点,她立即加紧了御剑的速度,近了,知道她足以看清那道光点时,却猝然一怔。 那不是什么光点,而是骇人的血色寒光。 阴寒彻骨的狂风席卷着血腥气,铺天盖地地向桃夭袭来,如血的残阳笼罩在无限延伸的的寒冰上,冰面上绛红的血色与周遭弥漫的紫色瘴气交叠着,眼前的一切,宛若另一个人间地狱。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从长剑上飞身下来,站定在坚固的冰面上。 一颗残破的颅骨碎片顺势滚到了桃夭的脚边,但根本不止那些,自她的视野向前望去,那些碎裂的骸骨,密密麻麻的,几乎充斥了整个视线。 这样的情景,和曾经遭受灭族的巫冢,何其相像。 桃夭的心脏骤然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双手亦是开始翻转,涌出灿金色的光芒。 可是曾经让桃夭无比害怕的一切却并没有到来。 禁闭的双眼里,唯有令人安心的黑暗。这一次,她没有再入梦魇。 可她明明都还未来得及念咒。 桃夭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那些灿金色的在指尖不断纠缠着,最后一点一点没入掌心,仿若从未出现过。 她的眼神中有一瞬的惘然,但片刻,像是蓦然想起了什么,那份惘然又黯淡了下去,连眼眶都开始变得酸涩。 那日的幻境中,她知道是他。 但她却未曾料到,如蛛丝般缠绕着她数年的心魔,也因此被尽数化解。 他们之间……真的是不亏不欠吗? 这个念头无可抑制地出现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桃夭强忍着按了下去。 她用力攥紧了裙裾,直到掌心都钝钝生疼,才迫使着自己不得不敛去纷杂的思绪,加紧了步伐,向前走去。 她必须尽快赶到离恨天。那才是……她目前唯一要紧的事。 桃夭这样对自己一遍遍地重复着。 血色残阳在眼前迅速隐没下去,眼前再度归于死寂的黑暗,眼前唯有她施法变出的一片浅金色光辉,堪堪照亮着前路。 通往离恨天的道路比桃夭想象中的要长,因为瘴气横行,她的御剑术也无端失灵了,这般漫长的道路,只能以步行缓缓前进。 周遭的紫色瘴气如蛇一般将桃夭缓缓围住,但惧于她身上的威压,不敢太过近身;自神魔大战后,利斯卡冰域便成了无人踏足的禁地,眼前的少女,是它们盘桓于此数年来第一次见到的生人。 只不过,她身上的气息让它们感到畏惧,却又渴望。 那些瘴气上下窜动着,与从残破骸骨间升腾而起的怨气与恶灵交缠在一起,成为黑色的残影,在某一瞬间,竟然隐隐有着类乎人的形状。 终于,在望见一个硕大的洞窟时,桃夭望了望手中的罗盘,步子停了下来;罗盘的指针嗡鸣,已然停止了指向,眼前的洞窟,约莫便是离恨天了。 灿金光芒随着桃夭扬手的瞬间更盛几分,将眼前照得通明,一切都随着光源的亮起而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眼帘,同一时刻,她的脊背乍然一寒。 四周尽是骨骸,无数锋利的冰棱悬挂于洞窟的顶端,俯视着下方的一切,白气从冰层之间升腾而起,却是带着彻骨的寒意,依稀间,似乎有着什么冷硬的东西,在暗夜中闪着寒光。 顾不得身躯的寒冷,桃夭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前,直到靠近了那物后,她才将它看了个清楚。 是玄铁锁链。 桃夭的目光一顿,下意识皱了皱眉,心下忍不住有了一瞬的怀疑。 玄铁锁链通常用于镇压修为较高的妖魔,一般都位于各界的妖塔之间,为何在此地出现? 目光从周围的景象之间收回,桃夭再度向那锁链靠近了几步。 纵使过去数年,玄铁上仍是隐隐流转着冰冷的光辉,大片大片的干涸血迹附着在铁链的表层上,让桃夭忍不住心下一揪。 仿佛蛊惑,又仿佛谁人的呼唤,桃夭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向锁链。 指尖的温热与阴冷的玄铁相接,她无端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很熟悉。 那一霎那,似乎有什么在转瞬间破开,璀璨的白光从冰层中透出来,却是温暖的,如湖水般将桃夭缓缓包围起来,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变轻,意识也缓缓陷入了黑暗。 再次睁眼的那一刻,四周已然化作了陌生的场景,桃夭缓缓站起身来,微微摇了摇头,像是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一切中回过神来。 她这是……在哪? 桃夭咬紧了唇,强行使自己凝聚起心神,警惕地四下打量着,直到视线接触到正前方时,没来由地停住了。 她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无意识地攥紧了裙裾,直到指尖刺向掌心传来轻微的痛楚,才敢确定眼前的并不是幻觉,可那道身影,却仍是让她难以克制地感到无尽的虚幻。 视野的正前方,寒夜之中,一位少年静静地坐在崖石间打坐。 他身着玄衣,青丝披散,身后是不断翻涌的黑气,邪意肆虐,只是脸上却是一种尤为病态的苍白,他紧抿着唇,整个人看着单薄而羸弱。 但不同于勾黎时期的柔软无害,眼前少年的容貌孤傲又昳丽,似邪魔,又似仙者,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的身上交缠着,却并没有显得突兀,反而带有极强的倾略性。 仿佛是觉察到桃夭打量的目光,少年也在那一刹睁开了眼睛,他对上她的眸子,深碧色的眸中沉若幽渊。 “你是谁?”只是一霎,那个少年便瞬移到了她的面前,速度快得惊人。 少年垂眸看她,漂亮的眸子里漠然又阴沉。 桃夭神色错愕,好半晌,才从那种不真实感中挣脱出来。 眼前这人……是祁落?
第82章 血影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望着眼前与祁落容貌极其相似的少年, 桃夭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 竟忘了自己究竟为何来此。 充满酸涩的思念上涌着,在心间掀起狂风巨浪。 她几乎听得到自己逐渐急促的心跳声。 眼眶无端就变得潮湿,这些天来关乎祁落的一切情感在这一刻都铺天盖地地向桃夭袭来,而她任凭心下起伏的浪潮将自己吞没。 只是幻境。 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幻。 桃夭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却还是无法让自己平复下来。 她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与他为敌的准备。 她以为再次相见, 他们之间会成为敌人。 可一切的一切, 在见到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时,终溃不成军。 她很想他。 一直以来都是。 从鲛海分别的那一刻起, 直到现在,一直都是。 桃夭的脚步顿了顿,终是不再犹豫, 径自上了前, 轻轻地抱住了那道身影。 “祁落……”埋首于少年温热的颈窝, 她低喃着。 她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一点一点传递向她的周身,与往日的任何一次触碰都不同。 在幻境中,他是温暖的。 像是美好而易碎的幻觉。 只有在幻境中,她才敢这样拥抱他, 只有在幻境中,那种背叛神族的愧疚感才不会将她淹没。 就这样放纵一回吧。 少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却并没有急着推开她, 他垂下眼眸,瞥向怀中的少女, 或许是因为从她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碧色的眼瞳中有着警惕与戒备,但更多的是探究。 很奇怪,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对她感到熟悉,熟悉到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多时。可他明明从未见过她。 她是谁? “你是谁?”许久,少年才低声开口道,又一次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他莫名有些迫切。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缘由。 他期待着她的答案,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那份关于她的情意,源于迢迢万里,却于此刻与他遥相呼应。 “我……”桃夭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一抹绯红霎时爬上了她的双颊,她垂下双手,有些无措。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所为,到底有多荒谬。 她主动抱了他。在清醒的时候。 她怎么会去拥抱一个幻觉呢? “……我……”她讷讷地开口,沉默了许久,才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句话,“就叫我桃夭吧。” “桃夭……”少年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他垂着眼睛看她,阴郁的眉眼里戒备并没有丝毫的减少,可话音之间却似乎带着几分克制的颤抖。 但那很快被他掩饰的一干二净,片刻,少年瞥了她一眼,又淡漠地开口问:“你知道我的姓字,而我却从未见过你,你从何而来?” “我……” 又是一阵沉默。 “……可以不问这个吗?”想了许久,桃夭也给不出回答,她实在无法向幻境中的他解释这一切。又或是说,其中掺杂有她的不忍。 本就一直处于幻境中的人,是无法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是假象的。她也不想让他觉察到这一点,对于一个少年而言,那毕竟太过残忍。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沉寂了片刻,似是在思索什么,却意料外地没有追问,他别过脸,状似不在意般点了点头。 “好。” 见少年不再追问,桃夭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本起伏的心潮也渐趋平稳下来,直到全然冷静下来之后,她才觉察出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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