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孩子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没有你们的玩具。”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男子不紧不慢的从鸦青色的帷帐中出来,暗紫外袍,广袖暗金滚边,三千青丝任意流泻在肩头,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修狭的桃花眼里透露的满是戏谑。 “我……我们……”桃夭支支吾吾了片刻,最终也只蹦出来一句:“只是来看看这里卖什么的,不行么……?” 声音弱弱的,还带着点可怜。 方才哑然之时,她才反应过来,他们与师父一同下凡,一切花销都由师父负责,两位孩子的身上,是一分钱也没有。 可进都进来了,她还是想看看这座精美的阁楼里,卖的到底是什么。 “文房四宝,毕竟我这可是文雅的地儿。” 男子将手中的纸扇甩开,桃夭顿时觉得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隐隐透着诡异。语出,像是在调侃。 文雅……吗?这样装潢奢靡的地方,她倒是没看出来。桃夭暗自腹诽。 “怎么……不信?”男子摇扇轻笑,扬手一挥,他们的面前就径自现出一张上好的红檀木桌,桌上,摆满了各色的墨块、纸笔、与砚台。 “选一选,若是选到了最好的墨卿,我就不收你们的钱,你们还能在这白吃白喝一个月。” “白吃白喝就不必了,我们只要墨卿。”公冶明景接着男子的话说道,纤长的睫羽微颤,眸中并没有对男子方才施法的惊讶,在这乱世中,凡间时常混有各界的人,或仙或妖或鬼或魔,这些并不奇怪。 他的话音顿了顿,转头看向桃夭,又道:“让师兄来就好,若是赢到了,我们就送给师父。” 容忱虽是上神,却对凡间的书法十分中意,平素得了空,亦会时常在殿内习字。他似乎有着几块墨卿,不过品质却算不上是上乘,不过他貌似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身为徒弟的他们觉得,师父平日里那样辛勤地照顾他们,便想给师父赢来最好的墨卿作为礼物。 公冶明景向木桌靠近了几步,挑挑拣拣了一会,最终选中了最角落里的那块墨卿。 那块墨卿形状规整,表面刻着青翠的玉竹,在阁内朦胧的光线里,墨锭的周身泛着淡淡的青紫光,显得光滑细润,轻轻敲一敲,声音颇为清脆;墨香亦是淡雅扑鼻。 那便是此处最好的墨卿了。 “不错。倒是让你挑中了。”男子收了折扇,眼瞳中有着一点赞扬,他接着微微垂眸,却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桃夭。 盯了许久,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男子唇角微微翘起,幽紫色的眼眸上挑,把玩着扇柄的流苏,似笑非笑地开口。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眉眼三分似仙,七分似狐,香雾袅袅缭绕在他周身,恍若置于幻境。 却是在男子开口的瞬间,门外传来的声音却骤然打断了他的话音。 “鸣岐。闭嘴。” 声音清冷如故,是师父来了。桃夭立即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了身后。 素白的身影穿过珠帘,站在了他们的面前,旋即,容忱拉住了他们二人的手,掌心微凉。 桃夭片刻才反应过来师父方才说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二人……竟然认识? “付钱吧。一千块灵石,凡间的金银我不需要。”男子无趣地撇撇嘴,接着向容忱摊开了手掌。 “不是说好不收钱的吗?你骗人。”桃夭闻言,有些愤愤不平,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容忱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是容忱的弟子,而这又是加注了我独家仙法研制的墨卿,一块能用百年,和凡人的那些俗货可不一样,所以这钱么……我当然还是要收的。”男子轻笑。眸中的狡黠一闪而过,仿佛他的出尔反尔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一般。 什么歪道理。桃夭皱起眉,无法苟同。 容忱没有接话,安静的用术法将一千两灵石放在了男子的藏宝阁中,片刻,才后知后觉地皱了皱眉,小声道:“鸣岐,这很贵。” “知道啊,所以你每次也只找我拿最便宜的墨卿,但这次可不怪我,这次是你的好徒弟选的。”男子耸肩,指了指公冶明景,但目光仍是有意无意地扫向桃夭,表情似笑非笑。 良久,男子咳了咳,将两个孩子推到了门外,“一会就好,我有事和你们师父说。” 阁门一关,里面的声音似乎便被阻隔住了一般,只是朦胧的,听得并不清晰。桃夭和公冶明景在门缝上趴了一会,确认了什么都听不到后,才怏怏地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安静地等着。 “容忱,什么时候,也做起这种救人的勾当了……千年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施法封闭了阁内后,男子才戏谑地开口。 鸣岐用折扇抵着下颚,斜斜倚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笑的着实......欠揍。 容忱并不作理会,只是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顷,才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孩子们还在等我。” “我知道了,是因为她长得可爱。”鸣岐丝毫不管容忱说了什么,望着紧闭的阁门,又低头思索了片刻,大声地“哦”了一声,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 “……她的确可爱,但不是因为这个。”许久,才听到容忱淡淡的话音,他难得一次正面回答了他无厘头的问题。 “她叫什么?”鸣岐唇角的笑意更深,接着追问道。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个好名字。”男子喃喃念着,终于不再揶揄容忱,笑着扬了扬手,将先前公冶明景选好的墨卿丢到容忱手中,接着作赶客状。 “快走吧快走吧,找你的好徒弟们去,可别耽误我做生意。” 并没有等太久,不过片刻,紧闭着的木门就被人轻轻拉开,看见容忱走出阁楼,桃夭和公冶明景站起身来,却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一千块灵石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本想给师父赢一块墨卿,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让师父这样破费。 “没事的。”容忱半俯下身,抬手轻轻摸了摸他们二人的发顶,笑意温润:“你们挑的墨卿,师父很喜欢。” 回忆的丝线在脑海中逐渐褪去,桃夭收回神,看了看手中的那块墨卿,虽然已经用去不少,模样也与从前不大相同,但仔细看,仍是有着昔日的模样,她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容忱居然还好好保存着那块墨卿,更没想到,他比他们想象的更珍视它。 但其实那根本就不算他们送的,他们只是选了那块墨卿,最终还是师父付的灵石。可他还是一直把它当作来自孩子们的礼物。 至于那位奇怪的阁主,桃夭记得她从前也有追问过师父,但师父只说,那是一只狐狸。 似乎是只狐妖。 她没有继续想下去,研好墨后,就将墨卿放到了一旁,片刻,才听到容忱开口。 “嗯。”容忱的目光从远山上收回,轻轻应了一声,笑意清浅。 “你们送的东西,我一直都有好好保存。”
第81章 重逢·他的过去 半晌, 那温润的笑意却一点一点自眼底褪去,容忱望向少女苍白的脸庞,眉头微蹙, 似是在思索什么,又非若是。 “今日感觉如何了?”许久,容忱才低声问道,可思绪却是游离的。 相同的脉息, 其实他根本不必开口问, 就能感应出有关她的伤势的一切。 许是护魂珠的缘故, 桃夭体内的神魂愈合的很快,只要他对她再行疗愈一回, 便可完全痊愈。 那样的事,他本该高兴,可此刻, 不知是因为毫无头绪的调查, 又或是拼命按捺住的不安, 他竟然无端感到低落。 她不会在苍梧山上留太久了。 他所探寻的真相,真的与她无关吗? 诸如此类的念头无法抑制地盘旋在容忱的脑海中,让他感到烦躁,他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指, 指骨甚至都用力到发白。 担忧、不安、可更多的却是想留住她的私心,每一种情感都宛如藤蔓一般纠缠在一起,让他觉得陌生。 有时候他会认为自己是自私的。他也厌恶自己这种自私。 那本是身为上神不该生出的妄念。 “比昨天要好很多啦。”闻言, 桃夭旋即抬起眸,随后, 又补上一句,“多谢师父挂念。” “嗯。”容忱轻轻应了一声, 对上少女的眼眸,他的眸光一颤,似是竭力想说些什么,但停顿了许久,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护魂珠是她不得不背负的宿命,尚未查明真相前,他没有理由能够留下她。 “那就坐到师父前面吧。我替你疗伤。”容忱扬了扬手,敞开的殿门在顷刻间关闭,一小股风随着殿门的关闭涌了进来,又在顷刻间消散;殿内霎时暖和了许多。 桃夭依着他的话语坐在了他的正前方,屏息凝神。 容忱亦是闭上了双眸,轻念法诀,双手结印,银白真气缓缓从他的掌心间不断涌出,一点一点传输向少女的方向。 那些真气将桃夭虚浮的包围着,然后逐渐渗入,顺着经络向周身游走,与丹田处的淡蓝光辉交织在一起,体内一切的缺损都随之缓缓愈合。 少女的脸色终于开始逐渐变得红润,呼吸也慢慢平稳起来。 少顷,容忱才收了法诀。 “觉得怎么样了?” 桃夭舒展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再一次充盈起了法力,眉目中难得带上了一抹欣喜,“谢过师父,徒儿已经痊愈,今日便能再次下凡找寻最后一片碎片。” 最后一片神器碎片……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容忱的心中唯有不详。 可那种不详毫无来由,无言良久,他也只能点了点头,“也好。” “时候还早,和师兄师姐们一起用过膳后再走吧。”容忱起了身,向殿外走去,从桃夭旁边经过时,掀起了一阵微风。 望着那道素白背影的离去,桃夭怔了怔,无端想起了昨日她在师父书案上匆忙瞥见的古籍。 她总觉得,有什么在困扰着师父。 桃夭又接着摇了摇头,容忱身为他们的师父,自他们来到苍梧山的那一刻起,便不曾让他们遭受过一丝一毫的危险。 但那都是从前,彼时他们尚且幼小,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她与师兄师姐们,已然长大,不再是只需要师傅保护的幼童了,若是真有什么危险,师父约莫也会与他们相商。她这样想着。 和师兄师姐用过午膳后,桃夭才踏上了下凡的路,这次离去苍梧山并不如初次那样匆急与担忧,反而是从容。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凡间的种种,哪怕是重重险境,此刻对她而言,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可怖。 她的确成长了许多。可…… 她还是忍不住想到曾经与自己同行的那道身影,想起他无形之中牵引着自己作出的每一件事,寻到的每一条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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