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霎时间脱力般地跌坐在地上,终于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阿铭……阿铭……”她一遍一遍地喃喃着,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袍角,像是幼时那般,自欺欺人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可那些声嘶力竭的哭喊,却再也没了应答 她看见了他的伤口,看见了他染遍血迹的衣袍,看见他伤痕累累的躯体,以及,他到死都紧紧地攥在手中的发簪。 她记得那个发簪,从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他一直在偷偷地雕刻着那个簪子,她一直都在等他送给她,却没想到,再度看见它,却是在此般情景。 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的眸中带着浓重的内疚与惘然,她看着天幕一点一点昏暗下来,直到最后一丝光线都湮灭在天际,她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是她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倘若她那日不曾跟来,倘若她那日没有执意要见他,倘若她不那么执念要与他相守,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对她的情感,分明就只有愧疚,可却是他对她的愧疚,才彻底地害死了他。 是她的错。 “阿铭…愧疚不是爱,你不该救我的……不该救我的…”她的眸中充斥着可怖的血丝,却固执地睁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失神地喃喃。 莫白铭死后,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如花一般姣好的容颜日渐枯败下去,仿若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间永远的死去了,可那些死去的东西却仍是堆积在她的心间,日复一日地腐蚀着她的生机。 那一日的刺杀如同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的线索,又或是说,对于像莫白铭那样手无实权的亲王而言,他的死,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 没有任何人在意,也无人为他鸣冤。 他像是一粒浮尘般,悄无声息地消逝在了天地间。 而她甚至不知道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主谋究竟是谁。 但那些都已不再重要了,她的阿铭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脑海中仍是会时常浮现起当日发生的一切,她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着莫白铭死去的那一日,血迹、尸体、伤口,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幽灵般无尽地缠绕着她,勾连起她心下钻心噬骨般的愧疚。 她想起在与他分别前,他的唇形似乎在翕动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曾无数次地想,那时他未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她没能听到。 以后也再没有机会听了。 在莫白铭死后并没有太久,宫中便举办了围猎,身为在嫡女的她亦是受邀在列,是三皇子的亲邀,她不得不赴约。 当她拖着孱弱的身体站在猎场的密林之间时,或是苍天亦是对她有了怜悯,想要结束她那痛苦的一生。 她瞥见眼角余光中,有一只羽箭正冲她极速飞来,那个小小的黑点在她的眼中逐渐扩大着,泛着凌人的寒光。 许是有人失手错射了方向,又或是那本来就是为了毁尸灭迹的谋杀。 可那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明明有足够的时间躲开,但她仍是停在了原地,怔怔地盯着前方,盯着那支向她袭来的羽箭。 “噗呲。” 她听见利箭贯穿血脉的声音,伤口处血流如注,而她的眸中却唯有解脱般的释然。 在那一瞬,她猝然想起那一日,他挡在自己的身前,不要命般地厮杀着,想起他血泊中伤痕累累的躯体,以及他在分别前翕动着的唇形,她的意识开始逐渐涣散起来,视野间开始变得越发昏黑。 她的眼睛是灰暗的,带着将死者的惘然。 她也曾千次万次地幻想自己挡在他的身前,这样他就不会为了对她多年的愧疚因她而死。 可这一次,直到她终于挡在了什么身前时。 身后却空无一人。 天际最后一丝光线亦是被云层尽数吞没,而后,那如血般的残阳也在桑梓的眼底,彻底地逝去了。
第52章 怜惜 脑海中翻滚的记忆终是在那一刹停滞了, 桃夭的视线再度变得清明起来,她的指尖仍是停留在那支发簪上,木质的发簪带着冰冷的温度, 让她陡然回过了神。 这一切已然变得无比明晰。 难怪她先前一直觉得奇怪,纵然幻境中的一切几乎都是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却仍是有着些许她都解释不通的地方,而现下, 曾经所有的疑点, 都有了答案。 无论是那两处致命伤, 亦或是围猎时替莫白铭挡箭,一切都是因为桑梓对他的愧疚。 这个幻境只是障眼法, 又或是说,因为桑梓的极度愧疚,这里扭曲成了现实世界的镜面, 在这里莫白铭还好好地活着, 受了伤本该死去的却是她。 而她所描绘的一切, 也只是她眼中的莫白铭。 她以为他不爱她,只是愧疚,而正是因为他对她的那份愧疚,才彻底害死了他。 她将自己困在了这个以愧疚织造的牢笼着, 带着那种负罪感,永远的陷入了这场幻境的循环。 桃夭轻轻叹了口气,皱了皱眉, 想起自己先前的判断,不禁有几分懊恼。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被桑梓的记忆所误导了, 难得从来都不是让莫白铭爱上桑梓,而是从这一切似是而非的假象中, 找出被刻意掩藏的真相。 而她从一开始就寻错了方向。 她的目光仍是停留在棺柩中莫白铭身上,紧锁的眉目又陡然舒缓了开来。 还好,现在还不算太晚,纵使她在找寻真相的过程中花费了太大的时间,但通向结果的这一步却并没有走错,至少与莫白铭成亲便能够破开幻境这一点仍是对的。 虽然,那幻境破开得有些蹊跷,似乎并非她所为。 桃夭将目光从棺柩上收了回来,再度将方才有关幻境的一切思绪在脑海中整理了一番,亦是在瞬间得出了答案。 弄清楚幻境的本来面貌后,桑梓真实的执念便也毫无遮掩地浮了上来。 她大概想明白了为什么桑梓要关闭功德桥了。 身为地宫使者,桑梓无法违抗天命令已死的莫白铭复生,故而她只能以关闭功德桥的方式,来等待莫白铭徘徊在尘世的魂魄,渴望着能在功德桥前,能够再度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哪怕只有短短几日,她便会迫不得已地将他送入轮回。 到底是痴心人。桃夭叹着气,摇了摇头,但即便如此,桑梓也不该以关闭功德桥,令万千亡灵徘徊在功德桥外为代价,来等待莫白铭游离的魂魄。 更何况,一旦关闭功德桥,只会在幽都内堆聚起更重的怨气,日复一日,此般浓重的怨气盘绕在幽都的边界便会阻挡幽都以外的亡灵,使亡灵更加难以踏足幽都。 换言之,桑梓这样做,是绝无可能等到莫白铭的魂魄的。 桃夭蹙了蹙眉,眸中说不出是什么神情,像是悲悯那些无辜的亡灵,又像是悲叹,不过须臾,她的眼瞳又沉静了下来,在思索着什么。 早在许久之前,她在神宫的古籍中,曾瞥见过一种术法换作归灵,那种术法通覆六界,一旦施术,便能招引任何受术的魂魄,但此术的法力消耗极大,又因其为神界秘辛,因而知者甚少。 她的确可以用此术来招引莫白铭的魂魄,达成桑梓的执念。可……她的神情有了几分犹豫,上一回自己灵力暴动万分虚弱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她也无法保证这次的术法究竟能否安全的实行。 但权衡再三后,她仍是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至少,也能有机会能够挽救那些不得已徘徊在功德桥外的无辜亡灵。 思绪至此,桃夭抬起头来,平视着空无一物的面前,一字一顿,寂然开口道:“桑梓。我知道你在这。” “解开我身上的桎梏,我便能助你见到莫白铭。” 她的声音不大,却无比的清晰,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这幻境的空间。 即便她窥见了镜面下的真实,但她此刻,仍是处于去除了假象的幻境中,她需要与桑梓合作,解除她身上的桎梏,才能彻底回到现实。 她知道桑梓一直都在现实之外凝视着她,观察着她。 而她赌桑梓会帮助自己。 意料之中的,视野前的一切停顿了一下,猝然开始高速旋转起来,而后的一刹,那些旋转着的景致如雾一般,开始逐渐散去,桃夭再度睁开眼时,已然回到了地宫使者的行宫中。 那女子就站在她的身侧,寂寂地望向她,却并没有言语,只是等待着。 原本杂乱不堪的行宫中燃上了大片的烛火,将行宫映得通明,旋即,莫白铭的棺柩几乎是在桃夭回归现实的那一刻出现于眼前。 所需的一切都齐全了。桃夭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登时轻启朱唇,念出一串繁复的法诀,她向前摊平左手,灿金色的光芒交织闪过,于掌心之间渐渐现出一柄通体剔透的玉笛。 而后,她不紧不慢地执起玉笛,放至唇畔,轻轻地吹奏着,空灵而飘渺的音节不断地从笛孔中流泻而出,带着隐隐的浅金色光辉,仿若有着魔力般,令听者的心间如同湖水般沉静下来。 幽都浓重的怨气竟是在顷刻间散去了大半。 紧接着,她放下玉笛,素手反转,在空中一笔一画地绘制着复杂的阵法,四周摇曳的烛光在那一霎那尽数熄灭,一切都陷落于无尽的黑暗中,唯有阵阵的风声在耳畔不安的呼啸。 法阵随着她落笔的瞬间开始放出微弱的金光,倒映在桃夭的眼底,不过一刹,那道金光便开始迅速地流转开来,不断逸散的光辉如同薄雾一般袅袅的升起,悬浮在空中,而后,那些光辉开始靠近莫白铭的躯体,将其彻底笼罩。 她的法阵已经与受术者的躯体建立了连接,意味着法阵的第一步已然完成。 桃夭的身形陡然踉跄了一下,视野似乎昏黑了一刻,但她又很快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第一步已然成功,无论怎样,她都必须继续下去。 不待犹豫,她迅速刺破指尖,一颗浑圆的血珠在瞬息间凝聚成形,她向前了一步,让那滴猩红的血珠滴入法阵中央,血珠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与法阵融合开来,在转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强光。 她的面色是苍白的,眸中却涌动着如同法阵一般的灿金色光芒,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法阵的运转,眼瞳中波澜不兴,仿若俯瞰苍生的神灵般,令人心生敬畏。 “以吾之血,换之此生,启。” “晓阳通雾,缘念而集,归!” 少女一字一顿道,霎时间,流转在法阵中的光辉更盛,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桌上的茶盏在顷刻间因能量波动而被震成了碎片,茶水肆意流了一地。 不知何时,周遭渐趋聚集起无数的怨灵,他们不甘地围绕在法阵周围,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轮回……占据这个法阵,得到再度轮回的力量。那些怨灵大多数都不在六道轮回之内,日日在这黑暗中永生永世地徘徊,妄图再次进入轮回,这个法阵作为招引莫白铭的媒介,能够将其魂灵引至幽都,亦是能让其重返轮回,自然……吸引着他们追寻轮回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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