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会学着爱你。”莫白铭的面容隐匿于堂内迷蒙的光线中,让她有些看不真切,她只恍惚听见他这样说。 那话音飘渺之中,却带着几分真实,像是游离于幻境之外,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而她却无法确定哪一部分才是所谓的真实。 “我要入宫了。我会再来看你的。”默然片刻,莫白铭又补上了一句,他径自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莫白铭离开半晌后,桃夭才起身走到门处,轻轻推开了门。 其他仆从在先前就被桑芜岑和郑秀和屏退了,但不知为何,勾黎却仍是在这里。 “结束了?”少年开口问她,像是在问事件进展那般自然。 “嗯。”桃夭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感觉怎么样?”少年又问道,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是沉静的,就那样静静地望向她。 “啊?”桃夭有些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在问她初次尝试操控莫白铭的情感后感觉如何是否顺利,她便张了张嘴说:“挺顺利的,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 但话音才落,少年却回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我知道你做的很好。我是问,你饿不饿,你的身子还需要修养。” 说这话时,少年仍是盯着她的眼睛,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一般,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攥取她的目光,恍然一瞬她有一种错觉,仿若面前的这位少年,从来都不是她在初次见面时看到的那样,那样的孱弱,可怜,像待宰的羔羊一般,随时都等待着她的保护。 相反,他在她这里的形象时刻都在改变,有时也会回归初见那般的纯良无害,有时是彻骨的冰冷,有时却是极度危险,而那种危险像是隐藏的罂粟一般,让人难以逃离。 但很奇怪,最近,那种让她曾感到危险的感觉竟全然消失了,像是阴暗处的尖刺上包裹了一层柔软,意外的让她感觉到安全。然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好像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不叫她阿姐了。 见她没有应答,少年扬起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有些出神。”桃夭这才回过神来,随意答了一句,心绪却仍落在方才的最后一个念头上,想起这几次,他几乎都是直接呼唤她的姓字,意识到这点,她的呼吸莫名一滞,忽然就觉得有些别扭。 她总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怪,明明大家都是这么呼唤她的姓字的,可为什么到了勾黎,会让她感到如此别扭,只是不习惯吗? “我们去用午膳吧。”为了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桃夭只能开口提议道。勾黎说得的确没错,虽然经过这段时日的修养,她的神魂与这具躯体已经不再那么相斥,但还是不够轻便,她还要再注意调养些时日才是。
第44章 转机 接下来的一切仿若都顺利的有些反常, 在莫白铭向皇帝请旨后,婚期很快定了下来,就在半月后。以往总是对桑梓避而不见的莫白铭也开始有了转变, 会时不时来宰相府看她,顺手送她一些礼物,有时也会邀她去亲王府邸小坐。 他们的见面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联系也开始变得密切, 这一切分明都在朝着她与勾黎的计划进行着, 可不知为何, 桃夭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这一切都太顺利了,但那种顺利, 却让她觉得虚假。 这一切的确来得很轻易,在勾黎的指教之下,她几乎把所有都做到了最好, 她展示了桑梓的脆弱, 有着桑梓的记忆, 她知道莫白铭的所有,自然也能够宛若镜面一般无微不至地关心莫白铭的身心。 甚至于剖出他最痛苦的记忆,再如同救赎一般将仿徨的他拉出忧思的泥潭。而后,再装作因为在他那里遭受冷遇而受伤, 独自回到宰相府,短暂消失在他的生活中,躲避他的任何联系。 她行走的每一步, 乃至每一句话,除却有时桑梓本身的行为与言语外, 其余都尽数依着那位少年的指点而行,她本以为利用他人情感一事对她而言会很难, 但在少年的教导下,那好像成了无比自然的事。 那位高高在上的亲王终于开始动摇,他来宰相府寻了她无数次,甚至让人传递书信告诉她,他并非有意冷待于她,只是他尚且还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更何况,那时他还未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如今他明白了,他发觉自己的确心悦于她,想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恳求她再回到自己身边。 莫白铭给出了她与勾黎所期待的表现,他们又一次恢复了从前的联系,时常会见面谈心,也会如寻常男子女子一般外出游玩,只是每次都要带上那个少年一道,亦或是说,少年会想尽办法跟过来,走在她与莫白铭的中央。 抛开某些别扭的细枝末节不谈,现下的情况无疑是他们想看见的。莫白铭对桑梓动了心,卸下了心防,也愿意与桑梓敞露心扉,甚至还定下了婚期。 这一切看着已然圆满,可幻境却仍在继续。 如同无法停止前进的木轮般,幻境之中的每一日仍在继续着,丝毫没有要崩塌的迹象。 桃夭只觉得越发古怪,桑梓对莫白铭执念了如此之久,想要的难道不就是想让莫白铭爱上她吗?可他们明明做到了,为何这个幻境仍在继续? 难道爱上还不止,还需要成亲?想到定下的婚期,桃夭突然想到这一点,她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中无端有几分抵触。她虽然先前的确也设想过会有这个可能,但当这个可能真正的摆在面前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她好像已经没有了初次代替江芷成亲的从容,那时她还什么都不介意,可现在却觉得不适,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幻境仍在继续,她与莫白铭仍需要见面,同往常一样,她陪伴在他身边,看他处理公务,看他习武练剑,与他一同用膳,再与勾黎一道返回宰相府。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皱着眉头,望向窗外,抿紧了唇,像是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有心事?”少年很快捕捉到了她面上的不悦,出声问道。 被他这么一唤,桃夭在顷刻间回过了神,那种不悦的神情不知不觉已然从她脸上退去,剩下的唯有如同湖水一般的平和,她刻意压下了心中的烦忧,让自己看起来更轻松一些。 “没什么。”她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明。她是有心事,可那不是勾黎可以帮上忙的。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却迟迟没有在破除幻境一事上取得任何的进展,想到那万千亡灵仍是被迫徘徊在功德桥外,就让她难以安寝,还有与莫白铭婚期的一天天逼近,也让她感到一种无端的焦虑。 但这些,眼前这个少年显然帮不上忙,所以她也不打算和他说,以免徒增烦恼。 “你有担心的事,是什么?”少年简短地说,那双如同琥珀一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向她,目光中却没有探究,而是了然。 他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伪装。 “我只是刚刚出神了一会而已。真的没事。”小小的讶异了一下少年洞察人心的能力,但桃夭还是决定将嘴硬进行到底。 她清楚地看向少年的嘴唇动了动,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仿佛有着什么顾虑一般,没有说出口。 良久,她才听见他开口道:“再等一等。”话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笃定。 他的声音让她联想到冰冷的玉石,如同那时她在暗牢之中望向他的那一双深碧色的眼睛,却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这句话明明什么都算不上,可莫名的,浑身叫嚣着不安与焦急的细胞却在那一刻舒缓了下来,她开始变得平静,但不过一刹,一个猜疑的念头平白冒了出来。 那只是无意义的安抚吗,为何他的话音如此断定? 可鬼使神差的,她将那个疑问也压了下去。 事情的转变来得比桃夭想象的要快,才不过一日,她骤然得知了圣上要在三日后举办围猎的消息,莫白铭受邀在列,同样也包括她。 桑梓的记忆之中,圣上已然垂垂老矣,整日在宫中调养休息,政事都由储君三皇子代管,早已不再接触狩猎,也有许久不曾举办过围猎了。 这消息来得突然,甚至还带着一丝突兀,仿若在一片祥和之间,骤然闯入了什么刺目的东西,让人心中不禁升起一缕防备。 与先前千篇一律在宰相府、亲王府、市集三点一线的日子并不同,这一回是围猎,大多数的王公贵族都会来,猎场也远在京城之外。 这是地宫使者费心尽力所织造的幻境,她认为地宫使者不会设置一个如此突兀却毫无意义的情节,这个与幻境中日常生活如此不沾边的围猎,或许能让她发现些什么。 至少,准备去的时候,她抱着这样的想法。 围猎那一日的清早桃夭便起了身,下床梳洗了一番,青丝被她用一根银钗高高绾起,她只随意穿了一间青白相见的云纹狩猎服,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出了门。 正厅内勾黎,郑秀和与桑芜岑等人早已等候良久,一桌饭菜见她未来迟迟不肯动筷。 饭桌上桑芜岑照例对她叮嘱了几句,无一不是让她一个女儿家在围猎中要小心,猎不到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像上次那般受伤了。 桃夭也顺着他的话应了几句,吃过早饭,相府外早就备好了马车,莫白铭亦是等在了门口,他着一身修身的玄色狩猎服,长弓斜挎在身侧,他跨坐在马上,领着众人向城外的猎场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勾黎当然不能和她同坐一辆马车,会失了规矩,所以他理所应当的骑着棕红色的汗马跟在队伍的后面,虽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没有人会怀疑他什么,但他还是要和桃夭的马车保持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 行了一段路后,城楼的影子被远远地甩在了视线后,郊外的新鲜空气透过马车的帘子弥漫进来,桃夭撩开帘子往外望去,正值早春,周遭树木葱郁,一派万物复苏之象。 但眼前生机勃勃的景象却丝毫没能让她感到放松,相反的,她心下的警惕又深了深。 到达猎场后,围猎很快便开始了,众人分头向着自己选定的方向驾马而去,而她与勾黎还有莫白铭却相当有默契地停在了原地,等到人群四散后才动身。 莫白铭选择了向北。桃夭紧跟着跨上马,跟在他的后面,手里,握着狭长的角弓,勾黎亦是跟在了她的身后,身后,还陆陆续续跟了几名相府的仆从。 南面树木密集,树叶亦是稠密,最适合猎物的隐匿,但同样,密林深处同样也可能藏匿未知的危险,例如寻常角弓难以应对的猛兽。所以莫白铭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围猎的成绩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不需要拔得头筹,只要能保护好桑梓的安全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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