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间紧迫,纵然心下仍有些猜疑,但也容不得白缪再继续想下去,她和林青州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共同念出法诀,向桃夭所在的厢房扬手一挥。 一层厚重的浅蓝色结界在顷刻间凝聚成型。 虽然不能继续陪伴小师妹找寻神器,但至少在小师妹醒来前,他们需要保证她的安全。 结界成型的那一瞬,他们二人的身影亦是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在白缪与林青州离开的下一秒,一道素白的身影径自穿过结界,在顷刻间于桃夭的厢房前落定。 男子墨发束冠,衣袂如月,疏朗的阳光倾泻在他的身上,却将他寂寂的眉眼衬得越发疏离,他的面色有几许苍白,抿紧了唇,曜黑色的眸中有着担忧。 不待犹豫,容忱顷刻间便推开了房门。 但随着帐幔被掀起的那一瞬,映入眼帘的却不止是桃夭的面容,还有床尾处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不过十六许,破碎的衣衫上布满了血迹,看着亦是受了不少的伤,但他的面上却瞧不出一丝一毫痛楚,仿若他身上这一切的血迹与伤痕,都与他毫无干系。 见容忱撩起帐幔后,少年旋即幽幽抬眸,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瞳中分明没有什么情感,却莫名让他感到不善。 仿若那年幼的皮囊下,暗藏着的,是不可名状的危险。 容忱的眸光一顿,纵然他并不知晓少年的来历,但对于这个少年,他平白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亦或是说,他们二者对彼此都暗含不善。 但他很快压下心间的念头,只淡淡开口道:“你是桃夭救下的吧?她受了很严重的伤,我要替她治疗,你需要暂且回避一下。”话音是淡漠的,无端没有他往常对于孩童的和善。 闻言。少年却并没有应答,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兀自起了身,错开他的身子向门外走去,然后“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第36章 裂痕 容忱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但没有计较太多,眼下重要的是桃夭的伤势。 他垂下眸,看向床榻之上的少女, 只有他能看见,少女的胸腔之间,那颗淡蓝色的珠子微微浮动着,上方却布满了细小的裂痕。 据他上一回替她疗愈护魂珠上的裂痕不过才一月许, 但眼下, 那裂痕竟是又加深了不少。 容忱的眸中沉寂了半晌, 错综复杂。 她在凡间受了很多苦。 他轻声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扶起坐好, 然后背对着自己,旋即,他低声念出繁复的法诀, 指尖结印, 向她背后扬手一挥, 一缕银白色的真气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尖涌出,缓缓注入她的体内。 那缕银白色的真气顷刻间便探入了桃夭的丹田之处,登时化作明澈的流水,轻柔地将丹田处的护魂珠包裹住, 片刻之间,那些遍布于护魂珠上的裂痕终是开始缓缓消弭。 少女原本紧紧蹙起的眉心亦是随着那缕真气的疗愈而渐渐舒展开来,但她似乎还是很不安, 手无意识地攥着裙裾,唇形翕动着, 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容忱不由得向她靠近了些,他的衣袖却骤然被她扯住, 少顷,他听见她说。 “阿娘……别走……” “不要把我留在……巫冢……”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紧皱的眉心一点一点舒缓,拽着他衣角的手猝然垂下,一时间再没有其他声响,唯有她平缓的呼吸声还浅浅的在耳畔起伏着。 容忱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当年的一切在脑海中缱绻纠缠着,似是藤蔓般缠绕上来,铺开那个冰冷的冬日,如豆的灯火…… 薄雾弥漫,笼罩在苍梧山皑皑的白雪上,分明是冬日的景象,这里却是万物复苏,远处的柳树绿意盎然,嫩嫩的新芽傲然挺立着,神宫便半掩于那片绿意之后。蒙着薄雾的纱,肃穆而神圣。 苍梧山上从没有季节之分,唯有无尽的冬日,在他强大的隐匿术法之下,本从未有过任何的打搅,但却在某一日,他的神宫前却骤然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彼时他尚不是司命神官,只是在魔族发起动乱后,收容了三名无处可去的神界幼童,或是因为同族之间脉息的呼应,那些神族的长老们便循着他们的脉息,找到了此处。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来得却并非只有神族的长老。为首的大长老符白的手中,还牵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女童,他们焦急地将目光投向他,急切地恳求他救她。 那女童并不归属神族,初见的那一刻,容忱便能够感应出。可她身上的气息,却意外地让他感到不自觉地亲近与熟悉,像是他们之间天然有着一种无形的羁绊。 女童不过只到他腰际,面色异常苍白,她紧紧抿着唇,衣衫上带着斑斑血迹,只抬头望了他一眼,眸中却是失神的,带着难以名状的哀伤。 容忱凝神一看,这才发觉,位于女童胸腔左侧的地方,竟是有一颗浮动着的光团,或是说,那个光团的模样,更接近于一颗圆润的珠子,泛着淡淡的浅蓝色光芒。 而那原本该是完整的珠子竟是碎裂的,甚至布满了无数裂痕。 他猜测这便是神族长老来寻他的原因,但他仍是感到奇怪。 “我该如何救?”他的记忆中,从未见过那样的东西,亦是不知晓该如何弥合那些裂痕,那些长老却为何如此断定他能救她? 长老们并未解答他的疑虑,他们只告诉他,那是护魂珠,六界之中,唯有他能够弥合护魂珠的裂痕。 答非所问。 容忱的眸中有一瞬的怀疑,他虽对护魂珠的了解并不多,却也知晓那护魂珠是九黎族的族中至宝,那便意味着,眼前的女童……是九黎族的帝姬。 九黎族素来避世离群,世世代代都生活于巫冢,眼下帝姬带着护魂珠出现在此处,多半是巫冢已然陨落。 容忱不禁有些怔然,他垂下眼帘,静静地看向面前年幼的孩童,曜黑的瞳中一瞬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怜悯。 他将她留了下来。 即便他并不知晓该如何弥合护魂珠上的裂痕,他仍是一遍遍尝试着,甚至尝试过用术法探查着那些裂痕的由来,他以为只要自己能够找到裂痕产生的原因,说不定就能够试着弥合它。 可无论他如何用法术探查,却始终无法在护魂珠上寻到任何被攻击的迹象。 仿若它从来都是这副碎裂的模样,但容忱明晓这绝无可能。 女童的身体开始变得愈加虚弱,甚至几近濒死,那些自裂痕处源源不断涌出的灵力肆意流窜于她的心脉之间,几乎要将她吞噬。 多数时间里,她都处于昏睡之中,只有偶尔的瞬间,才会有片刻的清醒,但纵然在清醒之时,她也从未有过只言片语,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眸中黯淡无光。 她的眼中干涸得没有一滴眼泪。 而那种哀然之感,却莫名将他的心攥紧了,让他几乎呼吸一滞。 她是破碎的,如同她身上的裂痕一般。 日复一日,纵使他翻阅了无数古籍,作出各种尝试,她的身体都并未有过任何的好转,那种难以名状的怜惜再度如蛛丝一般缓缓爬上来,将他一点一点缠紧。 他并不想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年幼的生命死去,可他却束手无策。 他以为自己已然走到山穷水尽,但命运却毫无征兆地对这位小帝姬施舍了一分可怜的眷顾。 女童再一次陷入濒死之时,她胸腔之中的护魂珠在那一瞬焕发出强光,那些裂痕越发扩大着,却开始本能地吸取着什么,奇怪的是,那种感觉,竟让他觉得莫名地亲近。 那种亲近是天然的,像是某种轻柔的呼唤,并不让他感到抗拒,而那道呼唤,似是在隐隐唤起流转于他体内的真气。 仿若提示。 他在那一瞬骤然反应过来什么,试探性地向她体内输送了些许真气,意外地,护魂珠上的裂痕开始缓缓弥合起来,原本流窜着的灵力开始不断回退,她的体内终是恢复了平静。 他的法力与护魂珠交织着,弥合着裂痕,亦是让他们有了一种天然的呼应,自那之后,无论她在何处,他都能够精确地在同一时刻感应出她心脉间的灵力暴动。甚至他的法力,天然能够疗愈她护魂珠上的裂痕。 这一切,都像是某种命定的羁绊。至少他这么认为。 “别走……不……”塌上的桃夭仍是在无意识地呢喃着,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像是竭力想抓住什么。 那道声音将容忱陡然扯回到现实中,他轻轻叹了口气,薄唇抿成一条线,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眼前那缕银白色的真气仍是包裹着护魂珠,并逐渐被裂痕所吸收。 但亦是在他回神的那一瞬,他猝然在少女身上感知到了一缕诡异的气息。 那道气息极其微弱,故而先前在桃夭灵力暴动之时,他并未发觉,而现下,桃夭身上的灵力已然开始不断回退,于是那气息开始变得愈加明显。 似是某种极强的怨气,却无端带着一种熟悉,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容忱下意识低声念出法诀,灿金色光芒自他掌心涌出,顷刻间便覆盖了桃夭的身体,而后,一张几近毁损的傀儡符自她的衣衫中缓缓上浮,萦绕着隐隐的黑气。 他的目光一深,不安的情绪在顷刻间不断上涌。 他第一次有那样不好的直觉,从看见那张傀儡符的第一眼起。 毫无征兆的不安。 尤其是其间似有似无的熟悉感,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仿若隐匿在那张傀儡符背后的,是藏于密林深处的无尽黑暗,而那种黑暗,会彻底摧毁她。 容忱再度想起了那些裂痕。 她是破碎的。 纵然她已然在神宫中修习了百年,但他却仍是觉得,她还没有完全成长,至少她还无法承担他所认为的风险。 亦或是说,是他不愿她承担任何可能有的风险。 容忱不动声色地的将傀儡符收了起来,用术法封存了其间的气息,并敛去了她脑海中有关的记忆。 他会替她调查这一切。
第37章 别扭 不知过了多久, 那些萦绕在护魂珠上的银白色真气终是在流转间彻底被裂痕吸收,护魂珠浅蓝色的光芒又胜了几分。 桃夭紧锁的眉毛终于彻底舒展开来,混沌的意识开始缓缓回归身体, 少顷,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眼前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最终定格在容忱关切的面容上。 不知是否是桃夭的错觉, 他蹙着眉, 目光却似乎有些闪躲, 又更像是某种担忧。 “师父……”桃夭下意识便要挣扎着坐起身,却被容忱伸手轻轻按下。 “你体内的法力亏损太多, 不必起身。”见少女总算清醒了过来,容忱原本沉重的心间总算暂且松了松,他强行让自己压下适才那股莫名的不安感, 神色中的关切又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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