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小陵光不受任何牵连,祝融将他偷偷藏在了人间的柢山上,并用扶摇宫庙和金神像庇佑他。 那一夜,昏暗的神殿被一道又一道剧烈的天雷和闪电映照得如同白昼。 在最南方的山巅上,火神祝融被九天雷电劈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从那以后,陵光似乎没有了幼时的记忆,日日夜夜沉睡在神像里,不知年月。 在这几千年里,他成了新的神君。 除了偶尔受过凡人的几次香火能想起破碎的记忆以外,再没能记起别的。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生于柢山。 年幼时期的记忆开始在几千年后重重叠叠,最后落定在陵光的识海里。 他疲惫不堪地放下孽镜台前的手,双膝忽然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沙哑地开口: “原来几千年前本该死的人是我,却有人替我抵了命。” 冥主看着跪地不起的人,犹如深井一般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冷酷,倍显冷血和无情,随后喟叹般地说道: “没想到三毒火竟是你打碎的,火神祝融却为了你灰飞烟灭,当真情深义重。” 许久,陵光抬起头,眸底闪过了丝丝缕缕的落寞,满是哀伤和幽怨,说: “这世间一切的罪恶皆因我而起,或许也该由我来结束。” 对方不明所以:“你想做什么?” 陵光君长叹了一声,低低地开口: “我想泯灭世人心中的三毒火,以此来告慰祝融的死。” “不可能,如今三毒火已经在世人体内根深蒂固,无法根除。” 冥主立刻就否定了他天真的想法,连同说出口的话都那般戳穿人心: “你现在想这样做,无非就是想为自己几千年前的过错和愧疚做一个弥补。” 陵光:“愧疚也好,弥补也罢,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他手撑着地面站起身,眉宇间的颓气已然散去,换上了一层坚定和决然,说: “如果祝融还活着,他或许也不想看见世人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女娲大慈大悲造人本就为了善念而行,可她用生命换来的人族却在自相残杀,会有多可悲?” 冥主怔愣了些许,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无可救药,“那你想怎么做?” “听闻地府有阎王神识修炼而成的五魂灵,是为世间最圣洁之物,有镇邪之效,再加上我几千年的神力,两者相结合在一起,足以消灭轮回井里的三毒火。” 陵光:“我的心脏可以涅槃重生,用这几样东西的力量,让那些因残杀而死的凡人起死回生,灵魂干净。” 对方眼中厉色一闪,拒绝道: “五魂灵现如今镇压着无间地狱的恶鬼,至关重要,恕我不能答应给你。” 陵光君明显有些急了,“本君只是暂时借来一用,一定会还给你的。” 冥主略一迟疑,冷然怒道: “你当真执意要这样做?起死回生这种被禁止的术法自古以来无一人能成,你违抗自然法则,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世间万般苦厄,天管过吗?怎么我想做的事情,天反而要管了?” 怎料冥主大人并不理会他的义愤填膺,径直转过身子送客: “陵光君还是请回吧。” “也对,我们之间的交情还不足以抵过借地府魂灵。” 陵光低垂的眼眸流露出失落,翻过手掌心唤出一颗光彩夺目的火焰,说: “这样吧,本君用心头血提炼了几千年的心火换给你,作为鬼神拥有的第一颗心,护你不死不灭,万鬼之上,如何?” 对方诧异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珍稀之物,又看向他,淡淡启口:“无需。” 忽地,陵光毫不犹豫地将心火打入他的胸膛里,强词夺理地挑了挑眉道: “我们算平等交换,而且本君只是借魂灵一用,冥主大人还赚了呢~” “你……” 冥主低头看着忽闪忽现的胸口,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放在心上,居然第一次感受到了那里跳动的生命。 那是鲜活的生命,正在以另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和力量生生不息地燃烧。 难道肮脏不堪的鬼物不止有死亡和湮灭,还有活着? 见他手指发力就要剜心,陵光君痛惜地摇着头,连忙出声制止: “你干什么,除非我殒命,不然你拿不出心火,它会慢慢跟你合为一体,多少鬼物都觊觎我的心火,你居然还不要?” 地府冥主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叹息道:“鬼本就是不祥之物,要心有何用?” 陵光双眼定定地看着他,难得放缓了声音,语气平静地说道: “那用它来爱我怎么样?” 哪知对方直接一口回绝:“绝无可能,陵光君莫要开我玩笑了。” 闻言,陵光眸中闪烁过一丝自嘲。 他都在说些什么? 那人说过神鬼不立,这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叫做喜欢的感情,又有什么好纠缠不休的? 一见钟情不过见色起意。 陵光君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五魂灵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三毒残害身心,驱使人不断造作恶业,难道大人真的不想知道三毒火能不能被消灭?” 冥主大人头一回显露出模棱两可的神情,不知该如何去回应这个荒缪的问题。 良久,他略显惊愕的眸子好似古井般沉寂下来,语气深不可测地反问: “几千年的神力,涅槃重生的心脏,陵光君甘愿为世人付出一切,值吗?” 听到这,陵光淡然一笑,用不以为意的神情说着视死如归的话: “就像女娲大神舍己救人,火神祝融为护族人和我以血肉之躯挡住天罚,神的存在本就是为苍生而活,也为苍生而死。” 他又道:“我不愿再看见上古神用命换来的人族被万恶缠身,怨气滔天。” “那你就去做吧。” 冥主忽而将手上颜色不一的火焰递上前,肃然道:“五魂灵会证明你是错的。” 陵光君微愣了一下,随后拂袖拿过对方手中的魂灵,“我不觉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阎王殿。 望着那个一意孤行的背影,冥主蹙紧眉峰,目光冰冷如薄刃,隐隐透着怨。 黑暗的角落处,崔判官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先是作揖行礼,而又低声开口: “大人,世间万恶真的会有尽头吗?陵光君毁得掉吗?” 无人知晓,也无人回答。 陵光拿着五魂灵一路朝南来到了死伤无数、尸横遍野的战场。 他挖出心脏,把五魂灵里五种斩杀罪孽的属性能力注入到千年神力里。 随后,陵光张开熊熊燃烧的翅膀腾空而起,火光跳跃的眼睛俯瞰着血流成河的大地万物,将手里的心脏毫不犹豫捏碎。 破碎的神力化作漫天流光,转眼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夹杂着神力的雨水滴落在每一寸土地上,浸入了每一个惨死之人的心口。 少时,四分五裂的土地渐渐合拢,万物复苏,淮水幽蓝,竹影清澈。 到处都是一片勃勃生机的景象,再看不见一丝干旱的痕迹。 战场上弥漫的滚滚硝烟忽而被大风拂去,打的头破血流的人们停下了刀枪,穷凶极恶的模样也跟着消失无踪。 就好像真的被神力洗净了魂魄。 横尸在大地上的凡人竟然奇迹般长出了新的四肢百骸,体无完肤的身体愈合如初,曾经昙花一现的生命又复活了过来。 他们迷茫地坐起身,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死去的,脑海中的记忆停留在了临死前的几个时辰里。 紧接着,那些人的胸口燃起了一团的火焰,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而来。 熬得过痛苦的人,才能涅槃重生,而熬不过考验的,尸体只能化作灰烬。 他们疼得翻滚在地上,不断地哀嚎,却丝毫没能阻止那股钻心的痛。 几个时辰后,抗住痛苦的人直挺挺站在大地上,仁善的灵魂干净纯澈。 经不住考验的人,依然是那副死去的尸体,被茂盛的野草长满了七窍。 失去神力的陵光君从天上重重摔了下来,怀里却紧紧护着五魂灵,手里最后一块神力的碎片也被他遁入轮回井里。 涅槃重生已是他的极限,精神的意志和身体的痛苦都在所难免。 他虚弱地躺在大地之母上,任由清风带着桃花特有的香味拂过脸庞,耳边听着鸟语莺啼,竟恍惚间回到了上古时期。 记忆里祝融的笑隔了几千年,到如今再想起,还是有那么几分刻骨铭心的痛。 陵光强撑着快要阖上的眼皮,看着不远处条条金色功德缠身的人们,看着他们赤红的心超过暗黑的性。 他似乎有了一点安慰。 正当他想安心地沉睡过去时,天穹突然劈下一道震耳欲聋的巨雷,不偏不倚劈在了那些死而复生的人们身上。 刹那间,那些前一秒还朝气蓬勃、耕耘纺织的人们下一秒便魂飞魄散了。 无数道九天雷劫猛劈向大地,岩石瞬间被击碎,整片大陆都在剧烈颤抖。 雷电劈着本该堕入地狱的世人,骤雨冲刷着罪盈恶满的灵魂。 陵光惊恐地睁开双眼站起来,身体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刀极力刺着。 他看着阴暗的天幕下一个个消散的魂魄,疾步冲了过去,却穿过了灵体。 沉重的雷声再一次响起,像是从最远古的苍穹之上传来,像是天神的一声又一声叹息,像是生命尽头的悲鸣。 在这一刻,所有覆拥江山的帝王将相,命途多舛的市井布衣,亦或是上古神灵,都逃不开生老病死的天道。
第116章 前尘:魂灵的真相 他手中的五魂灵骤然暗淡,于焰心传出来万鬼同哭的凄厉之音充斥在天地间。 那些被天雷劈碎魂魄的哭声惊神泣鬼,参杂着太多哀怨,久久回荡在耳畔。 陵光跪在烈火熊熊的大地之中,失魂落魄地捧着逐渐快要熄灭的魂灵。 明明已经用涅槃重生的神力洗净了罪孽的灵魂,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明明是神创造了世人,为什么神却救不了他们? 难道真的如那人所说,生老病死、善恶功过,全是大道法则,无可更改? 冥冥之中又是谁注定的一切? 连神都抵抗不了天道轮回吗? 陵光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 万丈红尘滚滚,数不尽尘世悲欢,最终不过云烟随风扬。 他原来也只是这其间一介庸俗看客,又怎么好去反抗天道轮回? 陵光君眼眶微红,眼睛的泪反射着细碎的光,随后缓缓闭上了眼,双眸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那哭声很苍凉,很悲愤,一阵紧似一阵,好像激流出闸,一泻而不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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