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无意识的执念也会强烈到无法任由别人操控吗? 谢九尘低眸看着被异术反噬的手,随后抬起来再一次尝试。 可结果显而易见,他抹不掉。 “你不想忘,对嘛?” 谢九尘半蹲着身体握住对方的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柔声道: “可有些东西,永远记着才是最痛苦的,不如忘了好,你无忧无虑惯了,没必要为了我,去承担日日夜夜的折磨。” 话毕,谢九尘站起身,手里忽然间多了一只勾魂笔,横空画出一道封咒。 封咒还未落到江楼弃的额头时,他脖子处尚存灵性的玉简忽而悬空颤动起来,似要做无畏的反抗。 床边站着的男人手掌一挥,试图抵抗的玉简和千万缕记忆一同被封锁住了。 等到那抹咒语消散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揪紧的心却没有因此而平静。 谢九尘的眼睛没有了方才的血红,而是如柔美的月光一样皎洁,轻声呢喃: “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好,青山绿水长流也好,不过虚妄,我总归是爱你的。” 他双眸黯然,唇边溢着惨淡的笑,笑得似乎有些牵强,却无比释然: “从今往后,江家再不会有鬼契的诅咒,你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最后半句话几乎哽咽在喉,断断续续说出口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悲凉。 谢九尘眉心蹙起,鸦睫掩着未消的苦痛,漆黑的眼里倒映了点儿旖旋的灯色,恍恍惚惚,一望无际。 很久以前他不为所动,很久以后却又深陷其中,所以到底是哪里变了? 是时代变了,还是人呢? 说不清,道不明。 大概是孤独太久了,竟也跟着染上了人间的烟火,就像熬的汤有人尝,弹的琴有人听,日日夜夜都有人在耳边聒噪…… 他一个不死不灭、万灵敬仰的鬼神也想有人陪了。 谢九尘唇角自嘲般微微一扬,手上的鬼契刚收起来时,胸口的勾魂笔突然发出猛烈的警告和刺眼的光芒。 附近死人了……? 他脸色忽变,周身雾气腾起,瞬息之间消失在原地。 月亮孤零零地盘旋在城市上空,光线暗淡,仿佛女人眼角的怨泪。 猎猎寒风肆虐过高楼上的人,却掩盖不住凄厉的叫声。 伴随着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一个黑影硬生生掐断了尸体的脖子!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半具尸身半跪在地上,到处充满了杀戮的气息。 女人的头颅被一只大掌上下抛动着,瞪圆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手持短刃,脸上戴着鬼脸面具的男人。 紧接着,黑影掰断尸体的四肢,像啃鸡腿一样大快朵颐。 谢九尘凝然不动站在天台,目光越过层层耸立的大厦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一处背光的阴暗处盯紧上那个黑影。 白色的外套在黑夜中若隐若现,青色的鬼面图案愈发诡谲。 是罗夜! 趁这鬼王还在享受尸体时,谢九尘将手里的阎王鞭甩动几下扔飞出去。 鞭子势如破竹,顷刻间就像追踪导弹般死死锁定了另一栋高楼上的罗夜。 在阎王鞭威力波及到身躯的一瞬间,反应过来的罗夜神色骤变,迅速扔掉人头,全身化作一股黑烟往密集的地方逃窜。 见他要跑,谢九尘连忙虚影跟上。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空,无人察觉到那两股呼啸而过的力量。 只见两把双罗刃在半空中盘旋,重重劈向谢九尘,结果还没沾到他身上的雾气时立刻被阎王鞭给弹开了。 罗夜自知斗不过,又怕吃亏,只好有意避开他,不想跟他硬碰硬。 老区的街道纵横交错,旧巷颇多,居民楼一座挨着一座,压根很难追人。 再加上天色已晚,昏暗的路灯在高楼巨大的阴影覆盖下丝毫不起任何照明作用。 身后忽然没了呼啸的劲风,罗夜半信半疑地放缓脚步,从漆黑一团的阴雾里现身,手里依然紧紧抓着刀刃。 周围安静得可怕,连树叶悄悄落地的动静都能听见。 罗夜暗暗偷骂了一句,身体本能的警惕迫使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和懈怠。 下一刻,他纵身越过高高的围墙,无声无息落在另一头的小巷子里。 他拍了拍沾灰的手掌,悠然自得地走在小路上,窃笑道: “呵呵,堂堂冥主大人也不过如此嘛,怎么来了一趟人间就跑不动了。” “是吗?” 前面忽然响起一个轻若柳絮、但气场却威慑十足的声音。 罗夜条件反射地定住脚步,双目在见到来人时骤然缩紧,也不准备干架,二话不说就是掉头往后面逃跑。 刚跑出去没两步,巷子的出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堵着一个人。 现在的状况两面夹击,无处可逃。 见已经退无可退,寡不敌众,罗夜抓紧刀刃化作一团烟雾急速往天空飞去。 “崔言酌,收网。” “明白。” 话音刚落,崔言酌双指聚力一点,口中不断掐着咒语,双眼紧盯着上空。 一张无形的大网即刻显露了出来,强大的光流照亮了大片区域,随后将妄想逃命的罗夜束缚在里面。 “区区破网就想困住我?可笑。” 被困住的罗夜丝毫没有一丝慌张,阴森森地扯开笑容,沾血的牙齿闪着寒光。 他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五官扭曲,暴露出黑身朱发绿眼的原形。 那手指上布满锋利爪尖和指甲,整个躯体散发出强烈的凶戾之气。 忽听一声嘶吼,仿佛来自于地狱深处传递而来的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 崔言酌收紧了手心里的大网,焦急地看向不远处,“不好,大人,他要暴走了。” “没事,勾魂笔还有镇邪之用。” 说罢,谢九尘将勾魂笔幻作一柄古剑,凌空飞刺出去封住快要被撑破的大网。 上古封冥剑不偏不倚扎过罗夜的胸膛,把他试图变形的身体钉在原处。 “传闻每逢到了初一,罗刹鬼就会饥饿难耐,不断需要来食人饱腹。” 崔言酌走过来满意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囚犯,又开口道: “凭他鬼王善于伪装的本事逃了这么久,如果今晚不出来,怕是不会落网。” “缺点往往是最致命的弱点。” 谢九尘眉目阴沉,背过一只手,“走吧,回地府。” “回地府?我们嘛?” “不然呢?” 崔言酌话虽说得镇定,但不免还是有几分惊讶:“您跟江所长……吵架了?” 提到江楼弃的瞬间,谢九尘敛去阴戾的神态,温和了些许,语气却稍冷: “没什么,无需多问。” “是。” 阎王殿。 罗夜被五花大绑扔在大殿上,双膝跪地,怒目圆睁地盯着众鬼。 “啧,你这臭小子真会瞎闹腾,好好的家里你不待,非得上人间去逍遥快活。” 平等王围着他不停地转悠,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脑壳。 听到这话,罗夜挣扎着被封住的异能,怒吼道: “无间地狱是鬼待的地方吗?!” 平等王冷哼一声:“你七大姑八大姨天天都在里边念叨你,你不待谁待?” 谢九尘在后面拍上他的肩膀,阴恻恻问道:“为什么没有把食尸鬼清理干净?” 对方猛地一哆嗦,面露尴尬: “老兄你是说你们美术馆遇难那次啊?咳咳,纯属意外哈。”
第98章 心火 “抓捕食尸鬼本就是九殿阎王的职责,既然之前大人说过一只不少,小仙也不好多管,不过眼下看来您的手下该罚了。” 崔言酌郑重其事地看向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直言不讳。 “吃饭还漏米呢,本王怎么知道那群鬼差办事不力,回去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平等王脸色铁青,恼火道:“还有你一个判官,怎么说话的,到底是在说我的手下该罚,还是在说我?” 听到这话,崔言酌从容一笑。 平等王手里的折扇“啪嗒”一拢,气呼呼地站在谢九尘旁边,半信半疑地问: “老兄,难道本王真的该罚吗?我一个阎王被罚面子上岂不是很没有光彩?” “自行去赏罚司领罚吧。” 谢九尘熟练地避开对方想搭上来的手,心里不免想起了一个人,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被他压制了下去。 他走向跪在地上的罗夜,握住手里剧烈抖动的勾魂笔,冷然道: “生死簿在哪?”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罗夜轻蔑地抬眼,声音里透着一股肆意妄为的无忌,忽地又谈了个条件: “要不然你让小楼楼来跟我要,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给你了。” “小楼楼?江所长?!” 平等王立刻看向谢九尘,嘴巴张成一个惊讶的O形,饶有兴趣地问道: “话说你这次去人间,应该见到他了吧?心情怎么样?有没有虐死他?” 旁边心领神会的崔言酌咳了几声。 “虐死?你确定不是爱上了?他被我双罗刃伤到的时候,冥主大人那叫一个心疼啊,为了用勾魂笔给小楼楼疗伤,都不舍得抓我了呢~” 罗夜发出一阵狂笑,也不去顾及身上的缚魂网了,“不过堂堂地府冥主,居然会跟凡人有纠缠,说出去笑死人!” 话音刚落,一道烈焰燃烧的鞭子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鬼王劈了个五脏移位。 “噗……” 黑红色的血液浸染了地面,罗夜遭受了这么一击,再是怎样的皮糙肉厚也只能瘫倒在一旁,凌乱的狼尾很是狼狈。 “该,人间的影剧都说反派死于话多,你怎么去了趟人间一点长进都没有?” 平等王轻摇着扇子遮住半张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问谢九尘: “不过老兄,他说的什么意思?你真的爱上江所长了?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谢九尘不理会他,半蹲着身体,手掌握紧了勾魂笔,双目在看见罗夜胸膛忽闪忽现的光芒时脑海里隐隐有了答案。 见对方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崔言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怎么样大人?勾魂笔给出生死簿的指示在哪?” “在他体内。” 崔言酌恍然:“果然,生死簿与我链接感应失联是有原因的。”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平等王忽地反弹起来,“你们是说生死簿被罗刹鬼藏在身体里了?!那怎么办?” 前面蹲着的君臣二人低头讨论了一番,完完全全将急性子的平等王给忽略了。 少顷,谢九尘站起身,吩咐了句: “言酌,用冥火焚开他的胸膛,我好放勾魂笔去寻生死簿。”
119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