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出脑袋死死盯着越走越近的东西,脊梁一寒,冒声道: “江哥,你不怕,我特么怕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百鬼……” 对此,江楼弃又开始恨铁不成钢: “你怕个锤子,你也是鬼,有点出息好吗?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我现在真的是两眼泪汪汪了!“ 周嘉翊捂着嘴巴,牙齿不住地打颤,双腿也有些发软,“握草,来了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前面骤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和绵绵不断的笑声。 重重浓雾突然被撕裂开了,那弯诡异的钩月早已不知不觉的把自己藏进了云层里,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半空中忽地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肉球,从血肉模糊的肉里伸出来人的双手双脚,以及女人黑长的头发。 她拧动着头颅,喉部还深深扎着一道叫做“血饵”的红线,缠绕着肚脐。 那是产鬼。 相传因难产而死的女人会变成产鬼,而产鬼会缠上临盆的妇女,阻挠其分娩。 旁边缓缓跟着弯腰驼背的瘿鬼。 它的咽喉上长有一颗大瘿,像个肿瘤,沉甸甸地悬挂在脖子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毒泡和粘液。 这种东西让它感到无比的灼热酸痛。 瘿鬼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挤破了大瘿,将所流的液体当食物吃掉,结果那个大瘿又在它的咽喉上长了出来。 身前作恶多端,死后化为瘿鬼。 后面还有外形似虎的伥鬼,口喷烈焰的炬口鬼,人身鳖尾的鳖幽灵…… 忽然又来了一只迷路的夜啼鬼蹦蹦跳跳滚到了周嘉翊脚边,没有任何毛发遮盖的头皮上蠕动着好几条深黑色的筋脉。 周嘉翊抬脚踢了它两下,结果那鬼东西居然发出了跟小儿一样的啼哭声。 紧接着所有阴冥之境里的魑魅魍魉一拥而出,让人仿佛身陷冥界鬼域。 只是这些性情凶悍的恶鬼在逐渐靠近谢九尘时乖乖绕到了一旁,沿着左右两边的道路行走,从他们的身边快速路过。 有些识趣的精怪和小鬼居然还不忘朝他鞠躬行礼,然后再落荒而逃。 江楼弃完全沉浸在面子和地位带来的欢乐中,伸手就跟路过的鬼怪打招呼: “老兄你好啊,老妹今天又变好看了,什么?你们都知道冥主大人是我对象了?回头一定请你们来喝喜酒!” 这像智障儿童欢乐多的场面看得周嘉翊直摇头,连叹气:“江哥疯了。” 谢九尘却没说什么,唇角微勾,低眸轻笑,眼睫如振翅的蝴蝶般微颤起来,在薄翼的边缘笼上一层宠溺的阳光。 等到那些鬼怪陆续走远,江楼弃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感慨道: “这就是冥主大人的威严吗?太有面子了吧,我感觉我现在已经脱胎换骨变成阎王,万千阴兵都听我号令了。” 旁边的男人忽而轻轻开了口:“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 江楼弃略微一顿,凑近了他的脸庞,一双漆黑的眸子竟比漫天星子还要璀璨耀眼,调笑着说道: “算了,我要这些鬼东西干嘛,我只要你一个就好了。” 凝视着他的眼睛,谢九尘脸上倏然窜过一抹慌乱,耳根悄悄染着点红晕。
第91章 花戏楼 散开的浓雾重新聚拢起来,缓慢地在半空中旋转,却始终没有靠近地上。 一座屹立在远处的楼阁若隐若现,模糊不清,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 随着周遭雾气变得稀薄,刚刚还显露出廊檐一角的建筑突然间就出现在眼前! 江楼弃抽回停留在男人脸上的目光,转头看向了黑暗里的楼阁。 他稍稍有点惊异,随后弯唇不羁地笑了笑,说道:“戏楼?” 谢九尘仓促地收起异样的情绪,象征性清了清嗓子,澄澈的眼眸内敛温柔,流动着幽幽星光,仿若能洞悉一切。 “对,时间追溯到一千年前,这里就是义泰酒店原先的样子。” 楼阁砖木结构,分上下两层,粉墙黛瓦,飞檐翘角,雕工纤巧秀丽。 只是这样古色古香的建筑却没有用眼睛看上去那般的美轮美奂,反倒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恐惧感。 门口扫过一阵寒风,哀嚎的风声半流质地蜿蜒,仿佛是一只恶鬼的哭泣,在空气中发出渗人的嘶吼。 檐下的红灯笼摇摇欲坠,微弱的火光倒映在薄薄的宣纸上,像死人的皮肤。 “九尘,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开挂了?对时间把握这么精确?” 江楼弃愣怔了须臾,依旧是一副神色清朗的模样,接下了刚才没说完的话: “不过一想到你是地府冥主,十殿阎王之首,而不是什么二中的钢琴老师,我就没那么惊讶了。” 对方薄唇微扬,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清润的声音像早秋的日光,薄凉温煦: “其实我没有那么无所不能,可以判断时间的原因是建筑本身,很多古建筑都会随着朝代的更替而演变,它们身上遗留的历史痕迹和气息永远不会被时间泯灭。” 听完,江楼弃用一种匪夷所思和心服口服的眼神看着他,扯着嘴角点头,“憋不出什么骚话夸你,只能说厉害。” 旁边上蹿下跳的少年有点耐不住无聊了,“所以我们现在要进去吗?” 江楼弃很干脆地走向戏楼,神情无所畏惧:“走呗,这里方圆百里就前面有东西,我们进去看看。” 花戏楼里的光线压得极暗,空气里熏着沉沉的异香,无端让人感觉到不适应。 原本空空荡荡的阁楼里突然涌动着黑色的人影,短短几秒就占满了整个场地! 凭空出现的影子从刚开始的模糊再到清晰,最后一个个都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诡异的是,这些人的皮肤大面积焦黑,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只剩下干裂的肌肉以及被腐蚀得漆黑发亮的骨头架子。 他们的肚皮看上去空空的,两边是两排排骨,之间还有肌肉连接着。 下一秒,台上大红垂幕拉开,流云水袖扬起,锣鼓喧天,笙呐齐鸣,乐声袅袅。 戏台下的气氛开始吵杂起来,伴随着一众看客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周嘉翊转过头正要说点什么,几个从外面走进来的人直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脊背一僵,条件反射地跳到旁边,上下检查着身体,“我丢,什么东西过去了?他他他们怎么回事……?” 谢九尘看着前面来回飘荡的幽魂,跟他解释道: “这些是残留在时空废墟里的怨灵,眼前的场景应该是他们生前的记忆,我们看得见那些人,他们却看不见我们。” “戏楼里居然死过这么多个人?大火烧死的?”江楼弃秉着怀疑的态度仔细观察着旁边被无边黑暗覆盖的“人”。 对方肯定了他的猜想:“不错,就是一场大火烧死的。” “那磁场效应保留下来的重大事故应该就是这场大火了吧。”江楼弃分析了下之前的疑问,眼神习惯性地乱瞟。 在望向二楼雅座时,他忽然顿住,脸色僵硬了几秒,拉了拉旁边的男人: “九尘,看那边,二楼那个人,怎么有点像崔判官啊?” 循声望去,谢九尘怔愣了一瞬,目光变得宁静幽深,“就是他,前世的他,也就是在做地府判官之前。” 江楼弃双眼微凝,思绪如潮水般涌动,声音似是在自言自语: “他刚才突然消失,是被带到这里来了?为什么?难不成小纪也在这里?” “你猜的没错,小纪同学应该也被卷进这段废弃的记忆里了。” 谢九尘重新抬头看向二楼上的男人,眸光有些意味不明,说: “他们两个没有跟怨灵一样被束缚在此处,造成原来的回忆轨迹里出现了空缺,所以他们再一次重演了前尘。” 那人轻点着头,“原来是这样。” 谢九尘侧过脸看他,蓦然开口: “你不是想知道崔判官跟小纪同学之间的故事嘛?现在就可以看个明白了。” “行,那我们就当一次看客。” 江楼弃抬眸望去,一只手臂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吊儿郎当地站着,神情散漫慵懒,又不乏一丝兴致。 …… “听说了吗?今日凯旋归来的大将军来戏楼听戏,现在正落坐于阁楼雅座上呢。” “托了将军的福,戏楼的头牌花旦是不是该登场唱曲儿了?” 传闻花戏楼的头魁容颜倾城,有着天籁之音,京城第一美人,平日里也只为达官贵人笙歌载舞,一面难求。 将军耿直仁厚,却愿意和平民百姓一同听戏,免去了独间的戏台。 如此这等好事,台下的看官们窃声四起,只为一饱耳福。 阁楼里坐满了达官显贵,围着将军阿谀奉承,倒未见得是来听戏的。 将军心中了然,却不加理会。 他听得耳边聒噪,独自一人换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悠悠饮着热茶。 可将军不爱听戏。 久经沙场之人骁勇善战,五大三粗,自是比不了温文儒雅的书生,也难怪听不来那一曲晦涩难懂的折子戏。 他起身欲走,突然间听见一阵婉婉唱腔,似高山流水般绵长悠远,似春雨潇潇般清冽悦耳。 将军心神荡漾,不禁驻足凝神细听。 戏台上的花旦步莲轻移,青扇摇曳,一颦一笑尽显风情万种,旖旎多姿。 仅仅只是那一眼,将军便失了魂。 斜屏半倚,拉长了光影。 他头一次听了很久。 戏子回眸的一瞬间忽地对上了将军的视线,竟也跟着失神片刻,重又吟起了山河无恙,定江山。 从那以后,将军每回都会抽空前来花戏楼听戏,不带随从属下,也不穿盔带甲,只是一介布衣和一双眼睛。 他只听头魁一人的戏。 戏子也只为他一人唱。 听着听着,将军便时常幻想那张浓妆粉黛下的脸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春去秋来匆匆几载,戏楼外的寒梅花开花败,半城柳色也被霜雪斑驳了尘埃。 将军还是将军,日日行军打仗。 戏子还是戏子,日日载歌载舞。 只是很可惜身负重任的人没能见一次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 半生岁月锁在戏台的人也没能盼来那个倚窗而坐的身影。 将军再见到戏子的时候,天上的皎月圆了一轮,梅树枝头的嫩芽又长了几根,可伊人的模样却不复当年。 那日将军赶赴戏楼听戏时,却只见花戏楼燃起了熊熊大火,烧毁了半边戏台。 几百号人包括戏班的人在内,无一幸免,全身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极其惨烈。 戏子那日没有登台唱戏,虽逃过一劫,却被大火烧毁了容貌和声音。 将军救下了他,将他安置在将军府里,每日都会差仆人送吃食送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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