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红衣男子在火树下嘶吼悲鸣,看得出他在和脑海中已经禁锢千年的枷锁作斗争,并且极为痛苦。 周围的环境开始迅速变化,先是烈火之景,然後像被撕开了隐秘纸幕一样,天空和土地开始被火燎火烤,烧尽之後,天地只剩一片黑暗。 红衣男子好半响才停止吼叫,静静地跪坐在死水般的平面上。 谢扶云抬脚踏出结界,脚下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奇异的水圈,这里不知道是哪里的空间,空荡得令人心底发慌。 黑暗中,谢扶云单膝跪在红衣男子身前,用手指抬起对方的下巴。 红衣男子任他摆弄,脸上神色空洞,眸中黯淡无光。 谢扶云觉得可叹。 倏然,一株五六丈高的金色梧桐树在他们身後静静出现,零星叶片无风飘落。 一道阴沉冰冷的呼唤从遥远处传来,落在红衣男子耳中―― “回来。” “木头。”红衣男子嗓音干涩,茫然地看着谢扶云道,“你再救我一次吧。” “回来。” 谢扶云跪在他面前,轻声道:“好。” “回来。” “回来。” “……” 梧桐枝叶繁茂,金光从树身内部愈来愈盛,边缘叶片如铃铛般发出清凌碰撞的清脆声响,让人仿佛看到传说中的远古扶桑。 谢扶云忽然回头。 段清接触到他的视线,颔首垂眼,顺便用一面法扇遮住了潘丰的脸。 “干嘛?什么情况!为什么不让我看!” 谢扶云的嗓音似是在他耳边响起。 “金乌的光你也敢看,眼睛不想要了?” 潘丰僵立在原地,在扇後闭紧了双眼。 …… 谢扶云在一片金光中抹了抹红衣男子脸上的眼泪。 “辛苦了。”他道,“等着我。” 红衣男子闭眼,在金光最盛时遽然消失。
第81章尹泰旧事(一) ====== “家主,门外有两位年轻人拜访,其中一位带着一只实力不详的偶。” 池家大宅中,池家家主正在一楼客厅里给小辈说教,闻言看向管家。 “年轻人?”他挥手屏退了所有小辈,站起来问管家,“又是萌萌的朋友吗?” 管家迟疑道:“看着不像,而且那只偶的模子……” 池家主皱眉:“怎么了?” 管家似乎有所忌惮,最後叹了一声:“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池家主闻言眉头深锁,走出主宅,远远就看见石板路尽头的花艺铁门外,三道人影安静立着。 离得近了,池家主一一打量过去,最後将视线猛地停在其中一人身上。 “这……” 他神色一惊,脚步一顿,握着管家的手才没有往後踉跄,也避免了在外家小辈面前失了体统。 “池家主,打扰了。”潘丰知道对方现在恐怕受惊颇多,但没办法,谢扶云是个不会说话的,他的偶又是个不喜说话的,开场白只能他来打。 “这位是仙山亲传弟子,应召来调查令爱与本地山神之事,多有打扰,还请勿怪。” 池家主已经年过半百,容貌看起来却衰老过度,头发也稀松灰白,似是为晚辈操心不少。 而按理说修行者本该寿命绵长,半百的年纪貌如青年也是有可能的,况且还是隐世家族的家主。 池家主眯眼瞧着他们。 “来调查的?”他厉声威严道,“那你们的调查令呢!” 潘丰道:“是仙山给了口谕,我们才……” “呵!” 池家主重重一哼,显然不相信他们。 “长白仙山多年不收亲传弟子,你们几个小牛犊是真敢装模作样!” “赶紧给我走!不管你们想干什么,都给我打消念头!” 管家在他身边轻声应和:“几位客人,我们今天就不招待外客了,你们下次再来吧。” 潘丰看向谢扶云。 这招行不通啊! 谢扶云挂上礼貌的微笑,走上前,隔着铁门和池家主对视。 “池家主,长白不止有口谕,你如果不信,不如看看这个?” 池家主和眼前样貌平凡的青年男子对视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那股不对劲不像是看到了熟人,也不像是看到了怪人,更像是看到了内心深处总觉得该记住,但又从来没记住过的一张脸。 他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刚才起的零星怒气已经莫名散了不少,他也懒得跟小辈计较,索性转眼看向青年手中给的‘证据’。 长白作为世间唯一一座仙山,它传达的仙寓一般都是光字,而那独一无二用金色灵力描绘的光字,这世上除了仙山也就只有那位神侍能写了。 谢扶云手上的光字在池家主眼底闪烁着,摆在他面前便有两种可能:1.谢扶云是神侍。2.谢扶云是仙山亲传弟子。 池家主眯了眯眼,让管家打开了大门,请他们三个人进来。 “实在抱歉。”池家主带着他们走在院内小路上,背影颇为蹒跚,“自从我那孽女出事之後,来访的人实在太多了。” “我们理解。”潘丰道。 “你们想查什么随便看吧。”池家主走上住宅台阶,回头对谢扶云道了句“请进”,然後才带着他们进入大门。 潘丰戳了戳谢扶云,低声问他:“你干嘛非要来这,直接去找张嘉佳不行吗?” 谢扶云轻笑道:“不行。” “为什么?” “有事。” “什么事啊?” “重要的事。” 潘丰:“……” 算了。 谢扶云突然道:“听说山神乾岳伏诛的时候是在贵宅地下室?” 听到这句,池家主背影一僵,低声长叹道:“外界果然是这么传的。” 他转头看向谢扶云他们,示意道:“各位跟我去二楼看看吧。” 三人跟上,来到了二楼。 在某个房间门口停下後,谢扶云神色微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金日焰的味道。”潘丰皱了下眉,“好浓。” “正是金日焰。”池家主让管家把门打开,管家犹豫片刻,掏出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瞬间扑出来一阵烟尘,某种类似于高温暴晒过後的血腥味道传入众人鼻尖。 “其实一开始,我是想要一个两全之法的。” 池家主神色有些惘然,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我早就知道萌萌和那山神有交集,但山神不得动情的规定早就废了,我们就也从未想过阻挠他们,但谁知道……那次大灾,那山神竟然能做出那种决定……” “他费心救我女儿,我是该感谢他,可我不仅是一个父亲,更担负着我们池家世代相传的家业,那天其他家族来人讨伐萌萌和乾岳的时候,我确实从中出手把乾岳偷偷留下,但我也只是不想看我那可怜的女儿苦痛一生罢了。” “但毕竟那山神违背天道,理应天诛,我便自请金日焰,只待那山神挺过九九八十一日酷刑,便可继续轮回转世。” “但是这个办法毕竟隐秘,我那女儿生性莽撞,我怕她坏了自己的大事,这才瞒着她,只是没想到她不知从哪得来我囚禁那山神的消息,闹哄到本家,竟然误打误撞开对了门。” “金日焰不可外泄半分啊,那山神本该承八十一日才能彻底消受,那日为了不祸及无辜,便设法将所有金日焰反哺自身……” “那可是金日焰,那可是金日焰啊。”池家主神色悲怆,叹息不已。 “那山神立毙当场,我女儿便彻底误会,谁的话也不听,再加上她不知从哪得来了早就已经消声灭迹的邪术蝶絮引……” 说到这,池家主猛地停了下来,慨叹道:“说到底,无论如何,也不该……唉……孽障啊……” 谢扶云在池家主的唉声叹气中已经踏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什么设施也没有,地面和墙面上覆盖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和阵法。 谢扶云走到房间中央,垂首看着脚下,那是一片深入地板的血迹。 血迹两旁有三道玄金锁链,锁圈一大两小。 谢扶云用左脚点了点地面,而他这个动作让一直看着他的池家主声音一停。 “後生,你这是想?” “没什么。” 谢扶云专注盯着脚下,轻轻划动着。 ‘飒――’ 一阵很轻的灰光从谢扶云脚下腾起。 池家主眯眼看了,疑惑道:“你要起灵?” 他扯了扯眼角,遗憾道:“金日焰已经把那山神的魂魄彻底吞噬了,我也试过起灵阵,但是从来没……” ‘唰――’ 谢扶云脚下的灰色阵法倏然大盛,然後慢慢腾空,最终腾到了两米高的位置,开始缓慢旋转。 阵法光泽映照之下,一缕缕淡如水丝的短线从地板里挣扎而出,慢慢汇入阵法撒下的光辉里。 起灵阵是基础法阵之一,所以在场的每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什么表现。 起灵,已成。 池家主愣在当场。 起灵阵确实是基础法阵,不分等级实力,但馗师天生的通灵能力不同,有的只能勉强召唤刚死几天的魂魄,但有的馗师连死了几月几年,甚至魂飞魄散的魂魄都能召回来。 而至今为止,能做到後者的馗师寥寥无几,仅有的几位已经盛名在册,其中有八位正在全妖委任职,剩下的几个也是云游四海的馗师大能,人家已经道福通天近臻圆满,不会有闲心管凡尘俗事。 如果不是他们。 那这种随地一划就能用简易起灵阵把早已被金日焰吞噬干净的魂魄召回来的馗师,便只能往更远处想了。 远至泯阴阁时期的话…… 泯阴阁时期所有掌事都在那场混战中身陨了,就连段清老祖都被封印在地下,除此之外,尚且存活凡世,还有心情兼顾人间的馗师…… 只有神侍。 只有那位神号世初的仙山神侍! 池家主暗暗抽气,脚步虚浮,仅退了一步便倒在管家的搀扶中。 难道这小辈是…… 不,不可能。 他既然是仙山亲传,可能正是因为有过人的通灵之处。 不会这么…… “你就是山神乾岳?”谢扶云开始问着眼前这道几乎与光影同形的稀薄魂魄,但或许是魂魄太少,它没有丝毫动静,仿佛没听见谢扶云说话。 “山神?乾岳?” “……” 谢扶云眸光微动,轻声道:“周子旭。” 起灵阵中的魂魄轻轻一动,仿佛一团烟雾在眼前晃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让其他人都下意识不忍有所动作,总觉得只要轻轻开口,带来的风都能让那魂魄如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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