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遭变故,不宜轻举妄动。林逾静克制着给老爷一脚的冲动,寻求似的看向敬苍。 敬苍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听见他说:“感谢肯定要感谢,不知道老爷想怎么感谢。” 老爷大笑了两声,沉下目光说:“还不急,先陪几位道长吃饭。” 老爷话音一落,灰头土脸的仆人就捧着胎盘跑了出去。 瞎子如坠云雾,十分不解,问:“姐咋了?你没削老爷一顿啊。” 林逾静翻了个白眼:“一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你姐姐我很温柔的好吧。” 贺逐山一下没绷住,闷声笑了笑。 林逾静:“……” “老爷说刚生孩子的不是姨娘,而是少爷的情人。”敬苍迷惑的说,“为什么会这样。” 正当几人陷入沉默时,贺逐山突然嘎嘣一下折断了一截树枝。三人一并将目光汇聚在他身上,似乎要他今天必须说出个一二三来。 迫于压力,贺逐山丢掉树枝,拍了拍手,勉为其难的问:“你为什么一开始就认定怀孕的是姨娘呢?” “因为少爷说府里的姨娘总是不停的怀孕,最近好像又怀孕了。”敬苍说。 敬苍忽地醒悟。姨娘怀孕了并不代表怀孕的就是姨娘,他居然会在这么简单的逻辑上犯错。 贺逐山看敬苍转过了弯,便闭上嘴不再插话。 “可是……”瞎子欲言又止,“少爷虚成那样有个情人,并且情人还怀了孕,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就算有的话,连老爷都知道了,可是我们为什么从来没有在少爷身边见到过,也没有听少爷提起过。”林逾静问。 敬苍用力捏着手腕,仿佛像倚靠疼痛让思维清醒。贺逐山盯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走了两秒神后,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 “哎,暂时想不出就算了。”瞎子烦躁的抬了抬眼镜,“我们来收个魂,有不是来分析信息的。” 林逾静心里同样有些毛躁:“先去吃饭吧,吃完再说。” 敬苍是想快点把线索理清,早点带孙铭出去。可是自古以来欲速则不达,他长叹一声,只好跟着去吃饭。 这次饭桌上多了老爷,格外倒胃口。 老爷满脸虚笑的朝贺逐山敬酒,贺逐山没有推辞,带着一贯和煦的微笑将酒一饮而尽。 老爷当然也向敬苍敬酒了,但敬苍连杯子都没碰一下。 看着贺逐山没事儿人一样和老爷客套交谈,敬苍心里十分不舒服。他不明白贺逐山为什么能和老爷这样的人谈笑风生,就好像他可以对老爷所做的一切恶行置之不理。 饭吃一半,那个捧胎盘的仆人又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笼东西。 “来来来,几位道长,这才是好东西。”老爷精神振奋的揭开盖子,一股热烘烘的腥味直冲天灵感,瞎子定睛一看,扑哧一声喷出了一口饭菜。 蒸笼中是一块白里带粉的肉盘,上面的薄膜已经像香肠肠衣一样透明,那些复杂的经络像钓鱼时挤扁的蚯蚓。老爷用筷子分开肉盘,内里的肉像是三分熟的牛排一样爆着血汁。 老爷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那肉富有韧劲儿,嚼上去嘎吱嘎吱,他沉醉得像头满嘴白沫子的老牛咀嚼胶底鞋。 瞎子一下就联想到了少爷吃了那盘“白切肉”。他突然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他有点想孙铭了。要是孙铭在,他就不会是第一个恶心得吐出来的人,也不是最先丢脸的人。 “这胎盘可是大补的东西。”老爷挑了一块放贺逐山碗里,“道长多尝尝。” 贺逐山的表情出现了极其微妙的变化。这还是敬苍第一次看到贺逐山绷不住的模样。 贺逐山用手指轻轻叩响桌面,笑着说:“我身体不用补了,谢谢。用户要补吗?我看你上次扎针消耗挺大的。” 话锋一转,敬苍脸上一秒就僵住了,木着脸盯着贺逐山,像是在说“你看我长得像不像补药”。 “不了,我吃饱了。”敬苍放下筷子,下了桌。 “我也。”瞎子见状连忙丢了碗。 林逾静深恶痛绝的看了眼老爷,也跟着走了,老爷还乐得没人跟他争,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我草这家人真够恶心的。”走远后,瞎子大声骂道,“吃胎盘,还他妈吃女婴,怎么老天没一个雷把他劈死。” “你能别总说吃女婴吗,听着烦死了。”林逾静说。 “但是他们吃……不是个事实么?!”瞎子不满的反驳。 对啊!女婴!整个任务的关键线索就是“传宗接代”。 敬苍脑子突然灵光闪过。 一听仆人说生的是个女孩,老爷就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他想让那人生个男孩而不是女孩的情绪十分强烈,一点不像作假。 在敬苍和林逾静靠近时老爷的态度才突然发生转变。 可是老爷厌恶少爷都到将他置于死地的地步,还会希望这个世界留下少爷的种吗? 他自己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希望仇人得到呢。 再说少爷的身体,敬苍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少爷没那个能力。 所以,那人生下来的根本就不是老爷所谓的孙女,少爷所谓的女儿,而明明就是老爷自己的女儿。 敬苍把思路讲给了其他三人听。 林逾静和瞎子目瞪口呆。 林逾静呆呆的说:“虽然你话不能说服我,但我好像找不到反驳你的话。” 敬苍看向贺逐山,贺逐山还是那副“别问我,我不知道”的摆烂模样。 “暂时算你对。”贺逐山说。 “那我没搞明白啊。”瞎子发出不满的质问,“老爷为啥要说那人是少爷的情人,他直接承认是自己的不行么?一把年纪敢做不敢当啊,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干了,还怕这不成?” “瞎子你的嘴终于有点作用了。”林逾静一巴掌拍在瞎子肩膀上,瞎子疼得龇牙咧嘴嗷嗷叫。 “可能就是怕。”敬苍说。 老爷这么样的人怕什么?无非是功名利禄四字。 那生孩子这女人又是怎么和老爷的功名利禄挂上勾呢? 天色渐晚,月上梢头。敬苍觉得总要将这疑团层层剥开,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魑魅魍魉。 “但愿今晚能睡个好觉。”林逾静推开房门说。 敬苍看着林逾静在月光下散发柔光的黑发愣了愣,突然叫住了她:“林逾静。” 林逾静整个像是突然被按下暂停键,开门的动作一顿。 时隔十八年,这还是见面以来第一次听到敬苍叫她的名字。 就好像这才算是真正的重逢。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大脑中漫延,她的鼻梁和眼眶莫名发酸,幸好背对着敬苍,敬苍没能看出她的异样。 林逾静深深吸了口气,强装镇定问:“怎么了?” “红白双煞,孙铭被抓走有了白煞,还差一个红煞,可能会抓你,你小心一点。” “知道知道,老娘有点本事的哪那么容易被抓,你放心。”林逾静说完马上关上了门,留敬苍在原地发呆。 贺逐山坐在几步远的台阶上赏月。按理来说,林逾静敬苍这件事儿和他没半毛钱关系,但他又总觉得自己应该多少沾了点关系。 他很违和的出声说:“没看出来你挺热心肠的。” “关你屁事。” 贺逐山:“……” 行,直觉是错的,这事确实和他没半毛钱关系,是他多管闲事了。 林逾静刚躺床上还有些心虚,到后面实在熬不住了就开始自暴自弃。 反正谁爱抓谁就抓,姐不带怕的。 第二天早上是被老猫叫喊般的声音吵醒的,林逾静先是愣了愣,发现除了脖子有点落枕就没其他毛病,便偏头去听外面的声音。 老头的唱得哀转久绝,似乎还是用的四川话,听了半天就听明白了几句。 “自古花无久艳,从来月不长圆。任君堆金积玉,难买长生不死。” “生碌碌,死忙忙,要觉何时觉,想长哪得长。” …… “真灵若不昧,华筵来歆享。” 是广成韵的奠灵,今天是少爷下葬的日子? 歌声刚落,门就被敲响。 “姐,醒了没,这俩哥们儿站外面等你呢。”瞎子在门外窸窸窣窣,压着声音问。 “马上就来。” 林逾静推开门,率先被满院的布置吓了一跳。 院子里摆了一地形状各异的纸人,铺满了金箔纸的元宝,大红的帷幕悬挂在屋檐下,像鬼手一般在风中招摇,白色的囍字贴遍了柱子和门窗,看上去格外刺眼。 “今天是结婚的日子?”林逾静问。 “对。”敬苍回答。 “刚才的奠灵你们都听到了吧。”瞎子问,“谁结婚唱这个啊,不嫌瘆得慌。” 林逾静大早上的都要被他这傻逼弟弟气出脑溢血:“你觉得这是正常的结婚吗?” “稍微提醒一下,婚礼应该就是任务结束的最后期限。”贺逐山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明显。 “任务失败你也出不去。”林逾静生硬的说。 贺逐山笑了笑说:“我无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鞠躬! 第24章 敬苍和瞎子:“……” 没过几分钟便等来了仆人,连仆人都穿了件喜庆的衣服。仆人带着四人去礼堂,一路上看见不少陌生面孔,或满脑肥肠或干瘪枯瘦,但都套着马褂长袍,扣着瓜皮帽,背后垂着大辫子。 “一群封建余孽。”瞎子骂道。 敬苍垂着头看路,尽量避开走廊上的蜿蜒血迹和碎米粒。 血应该是鸡血,民间丧葬嫁娶常用鸡血,但这鸡血似乎有点太多了。 碎米在喜丧事中可以用来敬奉先人,或者却邪镇鬼防止闹事。 将米粒撒一路的则多用于后者。 仆人停在一间叫临仙堂的门前。这门上贴着两张白色的囍字,上面用鸡血粘着几根鸡毛。仆人动作僵硬的叩门。 吱吖一声,大门忽地从里推开,无数只手齐齐拽曳住仆人,仆人连忙挣扎开,哆嗦着说:“这是客人。” 说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缝中还用力翕张着一只只如同无骨鸡爪似的手,仿佛是想极力逃离地狱。 林逾静把瞎子往后拖了半步,敬苍接着推开了门。 刹那间,一股陈旧的尘土味随着气流冲出来,敬苍被迷住双眼,猛地呛了一下。 迷茫之中,他看到面前两张太师椅上正正当当的坐着两个人,桌上摆着一个香炉,香炉中有三支长香缓缓燃烧,而那些鸡爪似的手一如粉尘消失不见。 视线彻底恢复后,敬苍才发觉着间房间空旷得离谱,房中昏暗无光,烟雾弥漫,细小的灰尘在空中翻涌,陈旧破败的陈设上布满蜘网,中间待着一只肚皮肥大的黑蜘蛛,地面上有一团团不明的绞丝状物质,极像从扫把上薅下来的一团团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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