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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师鱼鱼大概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说得对，一直耗下去不行。 李妄抿唇，抓住攻击的间隙瞥向左前方的背影。 师鱼鱼的动作仍然凌厉，顶着漫天的针雨，准确抓住空隙的同时不断进攻，一只只针刺蜂随他的动作掉下，看不出颓势。 可地上不知何时多出的鲜红血迹，与下身一侧颜色愈发深沉的裤腿，足以证明正在大肆拼杀的人不如想象中轻松。 毫无疑问，师鱼鱼同样陷入苦战。 相比后方的他，直面那些针刺蜂的师鱼鱼更可能会死掉。 等下，正面迎敌？ 李妄顿了一下。 仅仅一瞬的停顿，锋锐的针尖就滑过他的脸颊，割开长长的血痕。他没有擦去血迹，也没有回头去看那根针的走向。 疼痛感迟缓地蔓延，与后知后觉的恍然混合，化为惊醒自我的一巴掌。 师鱼鱼为什么会主动迎敌？为什么一人顶下了大部分的攻击？ 因为同伴情谊？ 李妄不相信短短三天能建立起这样充满无私的关系。师鱼鱼也不像是愿意为了他人牺牲的人。那密集的杀气，绝不是牺牲者会拥有的气息。 并非牺牲的主动迎敌，只可能是自救。 自救不算奇怪，面对这样的情况，竭尽全力寻找活下去的出路很正常。但师鱼鱼一人顶下大部分攻击的举动同样代表了另一层含义——他不相信他。 师鱼鱼不相信李妄，或者说，师鱼鱼不相信李妄能带来他活下去的可能。 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他受过伤，还没有好全？ 不，比起这些，李妄有更明了直白的答案。事实上，师鱼鱼说过了。 他说——“心慈手软”。 那就是师鱼鱼认为，他们无法靠李妄活下去的原因。 此时此刻，对师鱼鱼来说，“心慈手软”的李妄是拖累，是会导致死亡的意外，因此他才独自抗下大部分攻击，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争取一线生机。 这样就说的通。 从一开始，师鱼鱼就断定，李妄无法下杀手，无法摆脱这样的局面，所以才会冒出凶悍的杀气，用以一敌百的气势挥刀，一步都不后退。他对李妄没有期望。 事实似乎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目前为止，李妄没有改变局面。 现在，作为被认定的累赘，他该怎么做？ 越过一片针刺，李妄窜入一颗树背面，努力调整呼吸，将匕首从酸软的右手换到左手，感受到跃动不止的心跳声。 杀戮吗？ 夺走生命，攫取生机。 光是想象温暖的躯体逐渐冰冷的场景，耳边就仿佛有个声音在执拗地提问：“为什么它们非死不可？” 他是为了掠夺活下来的吗。 李妄嘴唇翕动了一下，看向不远处仍在奋战的那个身影，握紧了匕首。
第7章 师鱼鱼为自己设想的死亡中，没有包含被蜜蜂扎死这一项。 好吧，他承认，他目前根本没有把死亡列为人生选项。 “被蜜蜂扎死什么的，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他一边挥着刀刃，一边嘟囔。 明明都力竭到喘气不停的地步，他仍然动作精准，几乎不用眼睛去看，就能保证自己的刀切入敌人的身体。 “哎呀，难不成是被叫做蜜蜂不高兴了，为什么数量好像又多了起来？” 他皱着眉，闪过攻击的同时，不停抱怨，“这样下去真的要死啦。” 反手却一刀劈开敌人，动作行云流水般漂亮。像是一把天生的刀刃，以杀戮为本能。 “但要是真的死在这种地方，也太窝囊了。” 师鱼鱼转身，又斩断几只，毫不理会手臂上骤然多出的几道伤痕。 “现在这样的局面，你什么都不做吗？要是我们死了，你的帮手可要一少再少了。你说呢，天道？” 沉寂很久的声音平静响起：【眼下并非绝境，吾不能干涉。】 “不是绝境？”他扯出个假笑，“那么，我的生机在什么地方？这里除了我们，难道还能有另一个突然出现的救兵？哇哦，那可真是令人期待。” 毫无波澜的语气听不出信任。 【并非如此，但仍有希望。】 “在我的老家，话只说一半是会被撕开嘴的哦。”师鱼鱼向左避让，挥刀不停，“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就让我看看，你所谓的‘希望’到底在什么……等等？” 眼前骤然出现的事物，截断了后半句。 “那是？”他瞪大了眼，无意识张开了嘴。 好几团燃烧着的块状物，划出几道抛物线，精准地降落在了蜂群背后遮掩的蜂巢之上。 “呼——” 两者触碰的瞬间，火焰高涨，火舌窜动，转瞬便贪婪吞噬了整个蜂巢。 蜂群的攻击霎时停了下来。 它们愣住似的，在蜂巢外顿住，嗡鸣声都被烧灼声盖过，显得渺小许多。 焦糊味逐渐弥漫在空气中，应和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带来不详的征兆。 完蛋，这下绝对惹怒它们了！ 师鱼鱼咽了口口水，握紧双刀，脚下发力，疯狂朝着反方向冲去。 遇见前方的那人后，他头也不回，喊道：“笨蛋，快逃！现在死定啦——” 长长的尾音甩在身后，师鱼鱼一刻不停。 仿佛回应他的话，比之前更为嘈杂的嗡鸣声，快速于后方响起，饱含愤怒与仇恨般，攻击蜂拥而至。 李妄站在树后，面不改色，像是被吓傻了似的不动弹。 直到最近的一只针刺蜂飞到他的眼前，即将射出针刺的那一瞬间，他才动了动手，用力一扯。 “格拉”一声。 牵动的藤蔓猝然断裂，链接在一起的地方失去限制，一面树藤编织的网从上方坠落！ 正正好将近距离袭来的蜂群砸个正着，全数吞入内部。 “那是……之前编好的捕猎网？” 察觉动静不对的师鱼鱼在远处张望，一眼就认出那只网是李妄路上一点点收集材料编成的。 在力有不逮的情况下，李妄拒绝完全依靠别人来得到食物，但是他身上存粮不多，总有需要捕猎的时候，所以才有了那张网。 只是师鱼鱼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把网拿出来。 “网上的空隙太多了，只能阻拦一会，拦不住蜂群的。” 他皱着眉，望了眼后方，又看了看李妄，自言自语，“现在那些蜜蜂被拖住了，是个逃走的好时机……对，该走了，没什么比我的命更重要。” 浅棕发的少年往后退了两步，逐渐没入森林的阴翳中，深红的耳坠摇晃了一下，又停住。 “但那如果那家伙不是误打误撞，而是早有预谋呢……要不要，赌一次？” 李妄对同伴的离去仿若未觉。他静静看着被网罩住的蜂群，指尖轻轻磨蹭，将手上干粘的透明液体搓下。 “嗡嗡嗡”，与师鱼鱼想象的不同，针刺蜂没有快速钻出藤蔓网。 它们不断弹动四肢，扇动翅膀，扭动腹部，却始终没能从网下爬出，突破漏洞百出的束缚——只因为那些沾在网上的透明液体。 粘稠、完全挣脱不得，将它们与藤蔓死死贴合的透明液体。 “你做了什么？这是……树胶？你利用了旁边这些树？看不出来，你脑子很好用嘛。” 惊讶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来的浅棕发少年探头探脑，摸了摸旁边树上被划开的痕迹，沾了一点树胶在手上把玩。 李妄顿了下，没有回头，拿出匕首缓缓凑近藤蔓网，定定看向不断挣扎的针刺蜂。 失去空中优势的针刺蜂没有停下攻击，它们的尾部不断吐出尖刺，锋利的尖头却无法再触及敌人，全部被粘腻的树胶拦下。 地位颠倒的一瞬后，掌控命运的人变成了原先的受害者。 徒劳，弱小，挣扎求生。 如同人类。 “你要怎么办？全杀了吗？这可是复仇的好机会。” 师鱼鱼忽然凑近，双刀在两只手上灵巧旋转，眼里似发着光，紧紧盯着地上的“俘虏们”，嘴角也微微勾起。 他身上飘散出浅浅的血腥味，正如他此刻释放出的杀气，带着死亡的气息。 又是复仇，又是杀戮。 “为什么总要这么做呢？”幼小的声音在心底回荡。 他有些分不清，那是困惑，还是质问。 李妄沉默着，紧了紧手，对准了一只翻不了身、挣扎不停的针刺蜂，毫不迟疑，挥下匕首。 寒芒照出那双黑沉沉，仿佛无所动容的眼，照出旁边目光如炬的同伴。 师鱼鱼不自觉盯着他的动作，呼吸都放慢了下来，只有一团红晕悄无声息爬上了脸颊，昭示着他的心情。 轻飘飘如落叶坠下，李妄动作不停，又对着另一只下手。 “哎？”师鱼鱼眨眨眼，红晕褪去，看了看李妄，指着那只被处理过的针刺蜂，“就这样吗？” 那只针刺蜂四肢攒动，尽管翅膀被树胶粘黏起来，但明显仍有生机。 比起刚刚，不过少了能吐出尖刺的尾部。 师鱼鱼鼓了鼓脸颊，随手拿出一把刀对着针刺蜂比划了一下，又悻悻收了回去。 “无聊啊～”他坐了下来，一手撑起下巴，懒懒看向旁边忙碌的人。 一只接一只，李妄的动作不曾出过差错，精准无比，将针刺蜂足以伤人的尾部切除。 没过多久，这一地的针刺蜂就变成了“无尾蜂”。 这一切结束，李妄才收回匕首，按了按酸软的胳膊，连额头滑落的汗水都顾不上擦，靠着树干轻轻喘气。 “你怎么总是喜欢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师鱼鱼瞅着他，见他没回答，戳戳地上没了武器的针刺蜂，“我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必要。这些树胶明明已经把针刺蜂困住了，时间足够我们逃走，你偏偏还要切了它们的尾部，为什么？” 漫不经心口吻下，那双深棕的眼睛凝视过来，像是水池底悄无声息卷起暗流，将不坚定的对视者淹没。 李妄和他对视，沉默一会，俯身拿了树枝在地上划拉。 ［利刺伤人，不可不防］ “伤人？”师鱼鱼挑眉，“你要放了它们？如果一直在网里，它们不可能伤到人。” 除非李妄决定放了它们，让它们继续在这片区域生活。 他看了眼仍在爬动的针刺蜂，提高了语调：“你不杀它们就算了，现在还打算把它们放走？” 对此，李妄回复得很快：［是］ “哈。”师鱼鱼起身，走到李妄旁边，一边上下瞟着他，一边摸着下巴，啧啧称奇，“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原来世上还能有你这样的人，比起我过去十四年见过的任何人都要不同，李妄，你是独一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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