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随推开窗户,正看到昨日见过的储涿正站在剑宗驻地的门前,他仍背着那柄重剑,与对面的女修相对而立。 “好你个储涿,既然你与我师姐商量好了帮助她以情证道,又为何突然出尔反尔,害得她不仅进阶不成,还遭功法反噬!” “哪怕你是甘宗主的弟子,也得给出个答案来!” 飞凤门里都是女修,剑宗内大部分都是男修,一个擅长以情证道,一个讲究以剑破万法,听起来根本就是互不打扰的两个宗门。 但偏偏两个宗门相邻不远,剑宗弟子虽爱剑如痴,但许多到底是少年心性,与飞凤门女修结交的并不在少数。 更何况,飞凤门的弟子也看中剑宗弟子的实力,时常有两个宗门的弟子商量合作。 飞凤门以情证道,便是用这世间情爱,把贪、嗔、痴均化作修为,最终成就的却是多情逍遥道。 但情之一字本就复杂,有为了合作而最终好说好散的,也有因为合作长期相处暗生情愫的。 眼下的这一幕正是如此。 项傲雪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朝着最前面的弟子怒喝道:“汤茵,还嫌不够丢人吗?” 她刚走了两步,就与推门而出的季子随对了个正着,眼中的错愕并不比昨日的甘承基少半分。 汤茵闻言身子一颤,腿脚却不动,反而用一双如诉如泣的眸子看着储涿,“你跟我商量好的。” 可惜储涿神色格外冷漠,根本不为眼前的美色所动,说出的话冰冷无情:“汤道友,我们只是商量,我并未答应你,你不该在她面前说我帮你证道。” 他到底是顾忌飞凤门与剑宗良好关系,没有说出令她颜面无存的话来。 帮飞凤门的弟子证道意味着什么,无人不知。 琼金也被外面的热闹吸引出来,走上前好奇地看着。看了几眼后便觉得无趣,想了想,便出了剑宗驻地。 众人并不认识他,见他气势卓然,还以为他是剑宗新收的弟子。 项傲雪显然对处理这些事情很有经验,她婷婷袅袅地走来,淡淡地扫了汤茵身后的弟子们一眼,得到她们噤若寒蝉的反应后,根本不给汤茵拒绝的机会,一掌把她打晕后朝身后一扔,冷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与想证道的人难以成功,便把功法暂时废去。” “他不成,难道还不能重新修炼另外找人?” 汤茵资质不错,又懂得抓住人心,起先她十分看好,没想到会一头扎入情爱这条不归路中。 对于项傲雪来说,弟子们用情提升修为并无不可,左右不过是你情我愿之事,但陷入情爱之中简直是愚蠢至极,完全是自掘坟墓。 于是,这一场闹剧就以她雷厉风行的手段戛然而止。 “项门主。”储涿对她倒是恭敬,朝她拱手,“多谢项门主处理。” 项傲雪一身红色宫装宛如人间盛开的荼蘼花,她淡淡地扫了储涿一眼,“小事而已。” 她说的是汤茵的不知悔改,也是储涿的踌躇不前。 “想必这位就是佛君。”她利落地处理好这场闹剧,这才朝季子随走去,柔声开口,“你确实与我们一位故人很像。” 故人?季子随记得很清楚,曾经在他们口中,对自己的称呼从来是都“那个凡人”。 他淡淡一笑,并未对此话做出反应。 即使项傲雪从甘承基那边得到了消息,但真正见到面前这位佛君时,也免不了感叹三界之大,无奇不有。 她与其对视,看见的却是对方眼睛中干净一片,好似这世间万物都不入心间。 还真像一尊无悲无喜的佛。 她突然想起仙尊曾经带回修真界的那个凡人,他的眼里永远是盛着欢喜,好似只要有玄苍仙尊在的地方,不管有多少困难都能克服。 可那个凡人死了,即使仙尊飞升后又回了下界,仍旧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一个凡人的死不会在修真界掀起一丁点浪花,即使他是仙尊曾经的伴侣,他的死讯也很快被修真界风起云涌掩盖。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是有点可惜的,因为她觉得这世上除了他,再也无人能给玄苍仙尊那份纯粹无瑕而又勇敢的爱。 可是对于注定要飞升的仙尊来说,凡人的这份爱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甘承基还未回来,项傲雪从季子随那里也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只能让飞凤门的一行弟子带着汤茵走了。 可就在这时,刚被她打晕的汤茵口中嘤咛一声,她本能般地看向储涿,心头间涌出的万般心绪在一瞬之间化成浓重的怨恨。 “哎呀。”正抗着她的宋忻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喊道,“汤师姐!”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项傲雪回头时,就看见本该昏睡的汤茵目光灼灼,手中的本命灵刀寒光阵阵,锋利的刀尖朝储涿而去。 可惜的储涿的修为并不低于她,剑修的反应速度在众多修士中向来都是出类拔萃的。就在那刀尖插入他的胸膛之前,他几乎是本能般地侧身,反手一打,那柄刀竟然直直地插入汤茵本人的心口处。 被本命灵所伤,体内的灵气流转迅速倒逆,被反噬的汤茵连痛呼声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倒地时浑身的生机在顺脚就衰败而去。 储涿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地,脑海中却浮现几年前她在春日桃树下与自己说话的一幕。 项傲雪大惊失色,正欲去接住汤茵之事,一道金色的佛光把她托住,季子随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执阵笔,一道阵法在瞬息之间落地,直接把汤茵困在其内。 “佛君这是何意?”虽对自家弟子失望,但项傲雪向来护短,“快撤了阵法,我要看看我飞凤门弟子的情况!” 她掌心道光闪现,显然是想直接破了这阵法。 季子随却摇摇头,“她暂时无碍,但她体内的魔气若不除,恐怕神魂被恶念缠身,最后成为噩魔的祭品。” 说话间,他右手执佛珠于胸前,一抹佛光从指尖弹出,没入汤茵的眉心之中。 在那佛光没入之际,刚才像是随时会死去的汤茵突然惨叫起来。她紧紧地捂住喉咙,发出的声音凄厉尖锐,钻入耳膜时令人十分不适。 项傲雪惊在原地,只看这副景象便知道事情恐怕不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其他飞凤门的弟子只觉得浑身发麻,也无人知道为何汤茵好端端起了这等变化。 季子随捻动佛珠的速度加快,他面色不变,唯有眉头微微蹙起。两息后,他手中的佛珠一顿,朝前走了一步。 先前没入汤茵眉心中的佛光如萤火般飘出,与此同时,一小朵黑焰从她眉心追出。 “魔焰。”储涿握着取下的重剑,看向黑焰的眼神十分警惕。 魔焰是什么?没人比这些驻守在无妄海边缘的弟子们更加清楚。 此话一出,就连项傲雪神情都为之一变。 季子随没去看众人反应,他突然把阵笔朝前一划,追逐着佛光的魔焰与汤茵之间顿时被分割成两个空间。 接着佛光大盛,一团小小的魔焰便被阵法不断压缩,最后落入季子随的手心直接被佛光净化。 落在地上的汤茵在丹药的作用下悠悠转醒,不解地看向项傲雪,“门主,我刚才是怎么了?” 她一脸迷茫,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没给她留下半点影响。 项傲雪秀眉隆起,低头问她:“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汤茵继续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几息后才恍然大悟,“门主指的是我被储涿言而无信,追上门拒绝的事情吗?” 她倒是不避讳,但项傲雪显然不是想要这个。 “汤施主,你可记得你来这里之前做了什么吗?”季子随弯腰,嘴角含笑看她,眼底是一抹柔色,“你不用害怕,只需跟我说你觉得比较奇异的事情即可。” 佛光具有净化的功能,被佛光包裹过的汤茵只觉得他异常亲切。 “比较奇异的事情,让我想想。”她坐在地上,慢慢地回想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对。”她眉头紧皱,随即不太确定地说道,“自从昨日见过储涿后,我就对以往的事情愈发不甘心,好似自己像是被抛弃的怨妇,整晚的脑子里都是这件事。” “我感觉我爱储涿爱得难以自拔。” “这也是算奇异的事情吗?” 有海风从阳光中飘散而来,自昨晚就未离去的玄苍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位与季子随极为相似的佛君出手快速,一招一式间熟练无比,根本不需他去相帮。 仙人的五觉敏锐非常,他只要愿意就能看见海鸟振翅高飞翅膀扑扇的弧度,也能看见阳光下季子随垂眸间轻颤的羽睫。 所有人的话语都被他尽收耳中。 “当然算。”季子随静静地看着项傲雪给她塞了枚灵丹,“只要是魔,就会蛊惑人心,放大人的欲望。” “情爱一事皆为虚妄,由人心而生,却也最易因此被蛊惑,汤施主正是因为如此才被钻了空子。” 众人听着,目光却朝他身后看去。 季子随仍旧是垂眸的模样,语气平缓得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汤施主天资颇佳,放下执着情爱,或许堪能得证大道。”
第28章 从佛君嘴中说出这么一句话, 仿佛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项傲雪瞧了他身后的玄苍仙尊一眼,总觉得这时候回答这句话是一件不太明智的事情。 玄苍高大挺拔投下的影子足以把季子随包裹在内,冷峻的面容中透出几分沁骨凉意。 季子随说完这句话后起身, 转身回头间正对上那双狭长凤目。 两人的身高本就有差距, 隔着近时, 他看着玄苍要微微仰头。 季子随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沉思了两息后礼貌一笑, 双手合十道:“仙尊。” 玄苍压下心头翻涌的感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看到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中清晰地倒影着自己的身形。 他手指微微抖了抖,任由海风吹起身后的墨发, 许久后才开口:“佛君。” 海风轻拂,清晨的海鸟在欢快地飞翔, 清脆的鸣叫声为新一日的到来欢呼。 修真界各宗都听仙尊调令,自然也算他的麾下, 况且这佛君与季子随太过相像, 令项傲雪面对时总是生出熟悉的恍惚感。所以当她知道这位是仙界慈悲殿的佛君时, 情急之下也没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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