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和冰冷在岑青的眼底蔓延,许久之后,少年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玉葫芦挂坠,主动把红绳挂在了脖颈上。 即使反抗又怎么样呢? 他相信他一觉醒来这东西也会出现在他脖子上的。 “贺唳。” 少年的低喃带着点沙哑,仿佛把情绪压抑到了极致,唯有把这名字在齿间咀嚼一般慢慢喊出才能解一解快要压制不住的怒意。 没有半点温情当然更没有情愫。 然而盘旋在耳边的阴冷似乎开心极了,一下又一下的啄吻着少年的耳廓。 ‘喜欢……好喜欢青青……’ * 贺隶没有骗岑青,他离开之后确实第一时间去看了母亲。 只不过他的母亲现在一看见他也会露出无比惊恐的神色,原本温婉恬淡的脸孔都要扭曲,尖叫哭喊或者咒骂着,会抓住手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朝他砸过来。 哭喊着叫他滚,说他是恶鬼。 贺隶眸色沉沉的看着发疯的女人,对她抄手砸过来的花瓶不闪不避,瞬间脑袋就被砸破,额角有鲜血流了下来。 贺夫人看到鲜血,整个人如同被定住,紧接着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嘴里喃喃着‘对不起’。 贺隶缓步走过去,抬手慢条斯理的给母亲整理她凌乱的发丝,与无比温情的动作截然不同的是他那双情绪很冷漠的眼睛。 贺夫人哆嗦着抬起头,伸手去擦他额头上流下来的血,不住震颤的瞳孔里,映出来的却仿佛是两个人影。 一会是眼前已然成年的贺隶,一会是面容看起来有几分稚嫩且更病态的少年模样。 她受不了似的又高声尖叫起来,想要发狂却已经被贺隶捏住了手腕动惮不得,只能叫得越发凄厉。 贺隶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却也不许她逃开。 厢房的门关得紧紧的,可是贺夫人凄厉的尖叫依旧清晰可闻。 离着门口远远站着的佣人和护工一个个低着头垂着手,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就是一根木桩。 但每一个人心底都被这凄厉的尖叫弄得发寒。 要不是贺家给的实在太多了,真的没有几个人能坚持下这份工作。 在贺家大宅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贺家人精神都有点问题,而最吓人的是贺家里面或许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哪怕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穿行在这座坟墓一样的宅院里,都能感受到难以形容的凉意一阵一阵往身上扑。 贺家的男主人们没事基本不会回来这里,这里常年只有贺夫人一个主人,却疯疯癫癫总是弄出很吓人的动静。 还有有时候会发生一些难以解释且细思极恐的事情。 可惜这里每个人都签过非常严格的保密协议,但凡把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透露出一丝一毫,就算把自己搭上了都赔不起。 他们一个个僵站着,听着房内的动静持续了好久,最后好不容易停下来,便知道到他们上场的时候了。 咯吱—— 厢房门打开的声音轻轻响起。 贺家大少爷的皮鞋从门槛内踏了出来。 “最近家里有客,照顾夫人仔细些,不要惊扰了。” 贺隶吩咐了一句,众人低着头连声称是,余光里那双皮鞋渐行渐远,众人这才敢走动,两个白班护工连忙进屋去照看贺夫人。 那边贺隶离开了这处处透着荒凉的院子,站在了院墙外看着墙角爬满的青苔和墙面上甚至出现斑驳和脱落的墙皮,许久之后压着声音开口,“阿唳,不要总是折磨母亲……” “也不要再强行控制我做事,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许久之后,古怪的笑声短促的溢出贺隶喉咙。 他声音变得嘶哑了些,“可是我想要青青啊……” “哥哥,你难道想拒绝我吗?” “……” “可是哥哥早就答应过我,无论我想要什么,都会补偿我的不是吗?” “哥哥,我好痛啊,无法呼吸的感觉实在是太痛太痛了,哥哥你忘记了吗?” 贺隶的脸变得苍白无比,痛苦的神色伴随着他逐渐变得艰难的呼吸而浮现在眼中。 原本高挑挺拔的身影忽然深深的佝偻了下去。 一身矜贵的男人在这个无人的角落痛苦挣扎,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脖颈,乍一看像是要掐死自己,仔细看又像是在和另一双看不见的手角力争夺控制权。 肺里的氧气都要被挤空了,无法呼吸的痛苦让他眼前出现了大块大块黑斑。 男人身体侧着倒地,痛苦得蜷缩起来…… * 岑青又一次在梦中一脚踏入了眼熟的院落。 但是这一次的院落和上一次看到的不同,院子里的花开得很盛,一派繁荣的景象。 他对于自己再一次做梦已经见惯不怪,抬脚就朝里走去。 熟悉的回廊熟悉的水榭,这次坐在水榭里的贺夫人看起来却远比上次看起来还要年轻得多。 岑青的目光落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夫人,这外面暑气大,还是回房里休息吧?” 佣人模样的人站在贺夫人旁边给她扇扇子,一脸关切。 贺夫人眉宇间满是愁意,轻声说道,“我不敢回屋,我一睡着就做梦,我又梦到了……” “我梦到我掉进了水里,水里有两条蛇,一条张口就把另一条吞掉了,然后它长出两个头来,朝我露出血红的獠牙,一口咬穿了我的肚皮,我的肚子好疼,流了好多好多血……” 温柔的声音一点一点讲述着可怕的梦境。 平静的语调却听得人不由自主带入了她所描述出来的画面,只觉得遍体生寒。 “阿梅,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看我?我好怕。” 叫做阿梅的佣人眼睛里露出怜悯来。 听说先生最近和那个爆火的国际名模正打得火热……怎会可能回来。 嘴上却安慰道,“先生生意忙,但肯定一有时间就会回来陪夫人的。” 贺夫人垂下眼睛,轻声说道,“是吗?可是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不然让人去接我母亲过来陪我几天好不好?” 阿梅欲言又止,终究不忍,“我……打电话跟先生请示一下。” 岑青看出来了,贺夫人看起来像是一位女主人,却其实只是一只毫无自由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鸟。 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等再次清晰起来,岑青面前又换了一副场景。 贺夫人尖叫着从睡梦中惊醒,门外的人听到动静连忙冲进卧室,其中有那个阿梅,还有一个穿着朴素长相与贺夫人有五分相似的女人,应当是她的母亲。 然而跟在身后的另外一个人影却让岑青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额头上戴着一条黑色绣银线的抹额,满头银丝规规整整盘在脑后,一张脸虽满是皱纹但因面相显得非常慈眉善目,只不过此时那张记忆里总是笑呵呵的脸上,是无比严肃的表情。 她身量不高,人也瘦,穿着一身深色的短褂长裤黑布鞋,像个上几个年代的人。 这是…… 岑青的姥姥。
第23章 梦入煞 岑青震惊于姥姥出现在这里。 他从来都不知道,姥姥生前竟然和贺家有过往来。 当然,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出生,连贺隶和弟弟也还没出生。 这只是巧合吧,和他现在的困境应该不会有什么联系的。 如果……真的有,姥姥不会一点口风都没有给自己透……不,真的没有透露过吗? 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浑浑噩噩的孩童躺在昏暗房间的竹席上睡觉,总是噩梦连连。 梦中惊厥时常发生,但总会有一双苍老却温暖的手,在他即将崩溃之际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对他轻声唱着安眠的歌谣。 听不懂的语言和奇特的调调却能传递出难以言喻的安抚感。 惊厥不止的孩子终于平静下来,一张雪白的小脸满是泪水和汗水的痕迹,又被老太太用丝帕轻轻擦去。 “乖崽啊,可怜的~这样的八字,可千万不要被一些不轨的贪婪东西发现咯……” 当初在浑浑噩噩的睡梦里听得不是很清晰,也听不懂的话语,此时却忽然清楚的在脑海中回想起来。 岑青悚然一惊,却听见他姥姥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次却是在他的梦里,在对别人说话。 “作孽啊,这是借梦入煞啊,好阴毒的手段……” 老太太一张脸铁青着,旁边贺夫人的母亲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而床上,惊醒之后的贺夫人已经不再尖叫了。 她只是怔怔低着头看着自己高高的肚子,眼泪一滴又一滴,不住坠落,带着哭腔问,“这是什么意思呢?老太太,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贺夫人的母亲红着眼睛走过去,伸手拥住女儿抖个不停的肩膀,这才发现她比看起来的还要瘦。 因为怀着双胎,肚子里的孩子本来就需要吸取母体大量的养分,贺夫人又一直忧思惊惧,整个人除了肚子大得厉害,其实已经很瘦了。 贺夫人的母亲感受到手心下女儿那瘦得甚至有点硌手的肩,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阿嚒,求求你帮帮小怜,你也是看着她出生的……” 老太太沉沉叹了一口气,“非是我碍着镇上的规矩不愿意帮你,而是我也不是做局之人的对手……” 老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贺夫人却挣扎着起身,在床上就朝老太太跪下来了,“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求您……” 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眼看着贺夫人的母亲也要跟着跪,终究软了心。 “起来起来,怀着双身子哪能这么不小心。” 贺夫人的母亲一喜,连忙扶女儿起身,又对老太太连连道谢。 “我先看看吧。” 老太太说着伸出手来开始掐算。 可是随着她掐算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她额头逐渐冒出汗水来,脸色也肉眼可见变得越来越灰败。 贺夫人和母亲在一旁看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岑青这个入梦人也因此刻这无形凝滞而又压抑的氛围屏住了呼吸。 忽然,老太太面色大变,紧接着就见她猛地弯下腰,捂住嘴咳了起来。 不过几秒,就见她指缝间竟然有鲜血冒了出来。 “阿嚒!”贺夫人母亲大惊,冲过来一把扶助了差点倒下的老太太。 而与此同时,冲过去的岑青手掌却穿过了老太太的身体,想要扶她的动作也因为根本碰触不到而落了空。 岑青感觉有一瞬间姥姥好像朝自己看了一眼。 但那也许是错觉——是的吧! 姥姥怎么可能看见自己?这是他在做梦,或者说,只是贺唳想要自己看到这些曾经发生的事情而给自己制造的鬼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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