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加乐可以看见一层一层流动的血色萦在楚庭手指边沿,总是堪堪要漫盈出来,却又恰到好处地停滞在楚庭指尖,仿佛从楚庭体内渗出的血,都被唐嘉阳吸收了一般。 窗外正午的太阳寸寸偏移,客厅里的影子寸寸拉长。 一直到金色的阳光然做微黄,光影斜长横过半边厅堂,楚庭才将他的手从唐嘉阳眉间移开。 唐加乐快步上前,颤抖着手探到唐嘉阳鼻间,指腹感受到他微弱低凉的气息,心里一颗石头终于沉沉坠下去,被抽尽力气般,摇摇晃晃地跌坐到地毯上。 楚庭声音低弱:“暂时没事了,以后每天午时,还需要再给他灌一次灵力。” “谢谢。”唐加乐扯了沙发上的一条毯子盖住唐嘉阳,“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你刚刚也看见了,唐嘉阳很抗拒你,你能不能回芳华里住?每天需要为他治疗时,我派车过去接你,行不行?” 芳华里在东江市的东边,唐家别墅在东江市的西边,每天午时要为唐嘉阳灌注灵力,便意味着楚庭每天都要横跨东江市跑一趟。 楚庭摇头:“不行。你昨天在青泽答应我的,在给唐嘉阳治疗期间,我可以住在你家里。如果你不想让我住在这里,现在收拾东西,你跟我回芳华里住,也行。” “可是唐嘉阳他……” “那是他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楚庭扶着沙发边沿,缓缓站起身,“我有点累,先回房间休息,晚饭不用叫我了。” “楚庭!” 唐加乐似乎试图再劝,可楚庭没有给他一点机会,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迅速掩上门,落了锁。 一楼的这个房间,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窗户对着院子后面的一丛月季花,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花啊,月啊,日光啊,什么光影都落不到这间屋子里来。 楚庭躲回房间里,反锁了房门,拉紧了窗帘,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死死抵着绞痛的小腹,背抵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苍白的手掌抵在唇边,无声无息地咳了满手鲜血。 是秋乌的妖丹。 因为葛丰的那道符,秋乌的妖丹在楚庭的丹田里横冲直撞,异常亢奋。特别是刚刚输出大量灵力,那颗不属于楚庭的妖丹在他的丹田中飞速运转,更是将他受过重创的丹田气海翻绞得一塌糊涂。 丹田里的绞痛稍稍止歇,楚庭挣扎着起身,去洗手间里洗尽满手血污。 看着洗手池的血迹,楚庭竟觉得有些委屈。 秋乌的丹田在楚庭体内活跃运转,所消耗的气血精元比平日里更甚,楚庭每为唐嘉阳灌注一次灵力,便离他自己油尽灯枯更近一步。 他答应了乐乐,不会让唐嘉阳死的。 为了让唐嘉阳活下来,他就要死了。 他都要死了,乐乐却还想把他赶回家?他的乐乐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一个救了人还被欺负被嫌弃的庭庭 下一更可能是周六 感谢在2023-02-14 21:57:13~2023-02-16 23:2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捏你脸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捏你脸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色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再见 尽管有楚庭相救, 唐嘉阳恢复了呼吸心跳之后,还是昏迷了将近一周。 这一周的生活于楚庭而已,异常满足惬意。 虽然唐加乐明显躲着楚庭, 楚庭在客厅看电视, 他就待在二楼不下来, 楚庭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就连房间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可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 至少一日三餐还是要在一张餐桌上吃的。 唐加乐请了钟点工上门做饭,为唐嘉阳炖各种汤水时, 也会交代多准备一份留给楚庭。 汤水里那些滋补的药材对于此时的唐嘉阳正是锦上添花,和楚庭的灵力一道在他枯瘦的骨架上一点一点养出血肉,可同样的东西到了楚庭这里便成了磨人的毒药。 一连多日输送灵力, 秋乌的妖丹在楚庭体内不断运转, 消耗了大量元气。虚耗之下,楚庭经脉枯竭, 五脏俱衰, 受不住大补,只能吃得下一些稀薄清淡的清汤白粥。 可那毕竟是唐加乐的一番好意。 自从唐嘉阳醒来, 自从唐加乐恢复记忆,他的好意已经越来越少, 楚庭一星半点都不舍得浪费。于是每一餐饭,他都坚持陪着唐加乐尽量多吃些东西,和千年前一样,在唐加乐面前用尽力气粉饰太平。 粉饰的太平毕竟不是真正的盛世, 谎言总会被戳破, 美梦总是要苏醒。 楚庭的美梦随着唐嘉阳的苏醒而破碎。 那天正好是那年的平安夜, 唐嘉阳只清醒了一小会儿,被唐加乐扶起来喝了点汤,兄弟两聊了几句,又疲倦地沉沉睡去。 唐加乐收拾了碗筷下楼,一个个打开厨房的柜子找过去,翻出一条崭新的洗碗布,站在洗碗池前,把碗筷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 其实他不是个勤快的人,之前这些碗筷都是丢在池子里,阿姨明天来做饭的时候会一起洗净擦干收进碗柜里。可是这一天,唐加乐花了很长的时间洗那只汤碗,甚至还顺手把架子上干净的炒锅、砂锅、平底锅都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 实在是没有东西可以洗了,唐加乐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针正指着八点。 他记得以前电视里播节目,管八点钟这个时间段叫黄金档。大概是因为这个时间一家人正好吃过饭,收拾干净厨房,可以心无旁顾地围在一起做点什么。 黄金时间,适合看电视,也时候谈点事情。 在厨房里磨蹭了这么长时间,唐加乐无事可做的时候,不早不晚恰好就是八点。 大概这就是天意。 唐加乐冲干净手上的泡沫,用擦手布一根一根擦干自己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往楚庭的房间走去。他站在门边,又迟疑了一会儿,正要敲门,房门就被里面的人拉开。 应该是洗漱过,楚庭已经换好一身银灰色的丝绸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咖啡色的毛线开衫。房间里的灯是温暖的黄色,他的脸似乎没有底色,灯光一落上去也随之变成暖融融的黄,眼里含着笑意更显温情:“你在门口已经站很久了,找我有事?” 唐加乐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唐嘉阳醒了。” “我知道,下午他醒的时候,我也在。” 刚刚洗碗洗锅的时候在脑子里排演过许多遍的开头,在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场,唐加乐一鼓作气一咬牙:“我觉得,你可能不方便继续住在这里。之前是我欠考虑,芳华里和这里相距太远,每天往返确实太不方便了,所以我在附近另外租了栋房子,你能不能,搬过去住?” “搬过去?”楚庭倚着门框,脸上依然含笑,“乐乐,你不觉得你这是过河拆桥吗?” 唐加乐被他一句话噎得顿了一下:“你也知道,唐嘉阳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他经不起一点刺激了。楚庭,你救人救到底,好不好?” 楚庭不舍得唐加乐红着眼睛难过,不舍得唐加乐低声下气的求人,其实唐加乐站到他门外,心事重重地皱起眉头,就已经够他举手投降了 楚庭叹气:“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救人,是为了你。” 唐加乐知道的,他当然都是知道的。 他只是鸵鸟一样把深深埋进沙子里,不听不闻不想。 某种意义上,唐嘉阳昏睡不醒的时候,这栋别墅就像是千年前的近月山,他和楚庭默契地没有戳破那层将波澜阻隔在外的膜,任由它维持着两人间表面的和平。 唐嘉阳一旦苏醒,这种微妙的平衡立刻就被打破了。 即使他们所有人之间横亘着千年时光,楚庭和唐加乐依然守着镜花水月般虚无缥缈的安宁祥和,而唐嘉阳已经是那个打破这一片安宁的人。 时光流逝,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楚庭把话说到这里,唐加乐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拖延下去。 他点了一下头,神色平静:“我想我应该知道你要住在这里的原因,但是我希望你能清楚,我们之间的联系只有唐嘉阳了,以后,我们不能再有联系,也不该再有联系了。” 楚庭没有出声,眼瞳里的光颤了颤,静静盯着他。 他继续说下去:“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们确实应该好好谈一谈。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而愿意救唐嘉阳,我都非常感谢你,可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继续在一起了。不仅仅是因为你伤了唐嘉阳那么多回,更因为桓山当年惨遭妖族血洗都是因你而起,我无法面对如今桓山的后辈,日后九泉之下也无法面对因你惨死的同门。” 楚庭低垂下目光:“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 “不是我会不会原谅你,而是我没有资格原谅你。甚至,我也是应该祈求原谅的那个人。”唐加乐说,“我明知道你的灵力强盛不亚于师父和秋乌,明知道你发现我逃走会怒不可遏,可还是决定背着你走。我本以为战局几日就能结束,我三五日后就能赶回近月山安抚你,可是后来我迟迟脱不开身,你一时冲动才会闯下大祸。” 千年前桓山惨遭屠杀后,殷乐平悲愤之下,拒绝再与楚庭多说一句话。 这份怨愤经过千年时光的打磨,无法消弭,变成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人心,依旧能伤人,但已经不是最初吹毛利刃般的存在了。 这是千年以来,楚庭第一次知道,当初殷乐平离开近月山时的真实想法。 楚庭猝然抬头,眼中隐隐浮起一层水光:“你那时是打算回来的?” “是,一道迷魂咒能维持大约半个月,你醒的那天,我应该是在西川,只差一点就能击溃妖族,夺回一城。我本来想,来不及赶回去就算了,你一定会找来的,到时候无论你冲我发多大的脾气,我都受着绝不还嘴。那时我天天都能见到同伴死在妖族手里,每一天都过得不轻松,我虽然没有后悔离开近月山,但我后悔没有要你陪我一起下山。” 念及太过惨烈的往事,唐加乐脸色有些发白,不知不觉间,他的睫毛也濡湿了:“我数着你醒来的日子,以为就快要等到你了,可是没有等来你,却等来了桓山山门洞开、妖族伺机而动血洗桓山的消息。” 眼里的有一滴蓄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摇摇晃晃地坠下去,唐加乐的眼睛亮得惊人,直直望向楚庭时,仿佛带着灼人的逼视:“你不是很厉害的妖怪吗?你那时为什么不来找我?又为什么要去动桓山?” “因为——”楚庭脸色惨白,“我以为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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