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冷笑:“你们五个还应付不过来一个人?” 这一句话楚庭的语气不大好,葛丰吓得不敢吭声。电话里没人说话,静默的间隙,楚庭把手里捏着的软布堵在唇边,咳了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声音暗哑:“我们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你准备一下,我要立刻把唐加乐的魂移回去。” 葛丰在那头应了。 楚庭又说:“还有,联系白风,如果他在东江,请他过来一趟。” “要请白风来?您怎么了?不舒服?” 楚庭简单提了一句:“嗯,受了点伤。” 唐加乐看了一眼倚在座椅里的楚庭。 可能不仅仅是受了“点”伤。 他知道,为了救他,楚庭伤得不轻。 刚刚舞台旁边的那段台阶坍塌的时候,楚庭就站着旁边。他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快,向前蹿了两步,就把藕人唐嘉阳抱在怀里,护着它摔到舞台底去。 舞台底竟然不是平整的,不知道谁往这里堆了一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铁箱子,要不是楚庭把他护在怀里,只怕藕人已经被着高低不平的铁箱分割成好多块了。平时藕人摔一跤,唐加乐都会疼痛难忍,不知道藕人摔碎了,他还会不会有命在? 摔在楚庭怀里,唐加乐脑子里空白了几秒。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愣了几秒,才听见身后紧紧将他护在怀里的人在问他:“乐乐?没事吧?” 楚庭怀里抱着的是藕人唐嘉阳,开口关心的却是唐加乐。 刚刚他脸色煞白地赶过来,脱口而出的,也是“乐乐”。 唐加乐自然而然地想到,会不会,其实在楚庭眼里,这个藕人并不是唐嘉阳,而是看不见摸不着,但真实活着它身上的唐加乐? 在舞台底下,唐加乐没有来得及联系前因后果想清楚,蒋敏他们就来了。 在楚庭的保护下,藕人唐嘉阳毫发无损,而楚庭的后背却被铁箱划破了好几处。 借着灯光,唐加乐清楚地看见楚庭后腰处有一处很深的伤口,他被搀扶着站起身,伤口处的血迹持续扩大,在他深灰色的外套上濡湿一片。 待命的救护车开到了舞台旁边要送人去医院,可楚庭说什么也不同意上救护车,不同意去医院,只是让蒋敏找个可靠的司机,马上送他们回芳华里。 刚上车时,楚庭就安抚过唐加乐,说他没事,说回了芳华里就好了,他那时气色还好,除了脸色因为受伤出血而略显苍白外,精神也还不错。 可现在车程过半,楚庭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差了许多,苍白的脸上已经泛着惨淡的青白色。他的呼吸声很沉,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要没有了,可他却还有力气跟葛丰打电话,交代回去要立即给唐加乐移魂的事情。 葛丰在那头心急如焚:“怎么会受伤?伤在哪里了?” 楚庭又是一阵闷咳,没力气回答葛丰。只迟了那么一会,葛丰就等不及:“庭哥?庭哥?能听到吗?您怎么样了?” 楚庭被他吵得皱起眉,苍白的唇动了动,却只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极低极轻的□□,举着手机的手脱力垂下来,握着手机跌到座椅上。 “庭哥?庭哥?” 手机里的葛丰还在坚持不懈地呼唤。 唐加乐看不下去,坐到离楚庭近点的地方去,伸手拿楚庭的手机:“葛先生,我是——” 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司机,继续说:“我是唐嘉阳,楚庭刚刚从舞台上摔下去,伤得不轻,但他不肯去医院,我们现在在回芳华里的路上,您如果有相熟的医生,最好安排一下。” 在唐加乐这里,葛丰还是要维持大师的威严,沉稳地问了一点细节,拜托唐加乐照顾好楚庭,就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与葛丰通完电话,唐加乐回过头把手机还给楚庭。这时他才发现楚庭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虽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光已经有些黯淡,可眼神却是如春水般的温柔。 原本,唐加乐以为楚庭这样的眼神应该是看向唐嘉阳的。 可现在他才恍然发现,楚庭这样的眼神,好像是看向自己的。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和楚庭明明才相识不过一个月。 唐加乐把手机塞进楚庭手里:“你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楚庭摇头:“还不能睡。你跟我说说话吧。” 车子走得急,颠簸之下,楚庭坐不稳,不时要挣扎着撑起身子坐正些。 唐加乐看不下去,扶了他一把,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在回程途中能稍微舒服一点。 楚庭的头抵在唐加乐肩上,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 “前一段,还是你动不了,什么事都要依靠我。”他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虚弱,此时力气不济,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说半句,便要停下来歇一会,再继续说下去,“现在我离了你,连坐都坐不稳,真是风水轮流转。” 唐加乐扶着他的那只手摸到他后背上被血浆得干硬的衣物,心里猛然一抽。他木着脸把起伏的情绪掩盖过去:“你休息一会,别说话了。” “好啊,我不说了,你来说。” 楚庭靠在唐加乐肩头,气息喷在他脖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他的呼吸声很沉,车里太安静了,楚庭时急时缓地的呼吸声音听得人心烦意乱。 确实还是得有人说点什么。 可是—— 唐加乐问:“要说什么?” 楚庭轻轻咳嗽,声音低弱:“说点,你小时候的事,好不好?” 唐加乐断然拒绝:“我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可说的,换点别的。” 楚庭说:“我没别的想听。” 其实以前楚庭很不爱听他小时候的事,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无论是殷乐平还是唐加乐,他的往事里到处都是唐嘉阳的痕迹,而楚庭一点边都插不上话。 可是楚庭现在挺想知道的。 想知道他小时候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他是怎么从小小的一个肉团子长成这样挺拔俊秀的年轻人,想知道他为什么高兴过为什么悲伤过,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他们相识得太晚,相伴的时间太短。 他没有多少未来可以争取,只好囫囵地抓一点过去,才不至于两手空空。 说话间,车子开进市中心,道路拥堵起来,走走停停,好长时间只走出了一小段路。 楚庭抬眸往窗外看了一眼,距离芳华里还有些距离。 今晚,他在舞台旁吹奏陶笛引导游魂已经几乎耗尽了力气,之后被来路不明的白衣人一剑穿身而过,又为了救唐加乐坠下舞台,撑到此时已是强弩之末,透骨的寒意涌上来,楚庭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眼前黑雾迷蒙。 可他不能睡。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那个见面会现场的白衣人,那段螺丝松动的台阶,那些被放置在舞台底的铁箱,还有那些来芳华里想动唐加乐躯壳的人…… 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楚庭明白,有人是冲着唐加乐来的。 藕人的身体太脆弱了,唐加乐的魂魄在里面寄居了一周,之前为了控制它,与它融合得多紧密,如今,唐加乐就有多危险。 不亲眼看到唐加乐的魂魄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他不能安心。 想到这里,楚庭垂在腿上的手摸索着找到自己腹部的伤口,猛地往下一按。 疼痛在伤口处炸开,楚庭闷哼一声,身子猛然一震,闷声呛出一口血。剧烈疼痛下,楚庭昏沉的意识瞬时被唤醒,眼前的黑雾散去,他一眼看见唐加乐衣领上溅落了一点殷红。 他想去帮他擦干净,可终究是力不从心,手颤抖着抬到一半,便有些脱力。 可唐加乐没让他的手没着没落地坠下去,而是像楚庭每一回眼疾手快地把他护在怀里一般,接住楚庭苍白冰冷的手。 唐加乐声音严厉:“你要干嘛?别乱动!” 年纪不大,管起人来倒是像模像样。 楚庭靠在他肩头边咳边笑:“没事干,给你整理一下衣服。” 大概是怕楚庭手上不肯消停,也可能是忘了,总之唐加乐接住楚庭的手后没有松开,后来的路程里,他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 接着,他开始别别扭扭地讲那个楚庭想听的故事:“我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一出生就被丢了,让人捡回去养大的。后来唐家公司经营困难,我的养父母也出了点事,我们兄弟两就乱七八糟地长这么大了……” 二十多年的故事应该有很长,可唐加乐大而化之地讲,还没到芳华里就讲完了。 楚庭无奈:“就这么敷衍我?” 唐加乐说:“我早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那你要不要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唐加乐低头看了一眼楚庭的模样,他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睛里的光像是两颗风中的蜡烛,明明暗暗,岌岌可危。 谁能想到,从现场回芳华里的功夫,人就成了这个模样。 唐加乐的唇抿成了青白色:“我不听。你这样不行,我陪你去医院。” “马上到家了,别折腾了。” “但是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你是在担心我?” 一句话把唐加乐的神色逼回了面无表情:“没有,我只是建议,你自己决定。” 后面的车程,唐加乐没有再主动和楚庭说话,楚庭逗了他几句,他也是不冷不热地回应,后来楚庭索性也不说话了。 好在剩余的路程也不长,车子里气氛闷一些,忍一忍也就到了。 到芳华里的时候,三红和四进已经被葛丰派到外头来等着。 应该是葛丰交代过了,他们把人接回去,直接送到二楼楚庭的卧室里。楚庭脸色煞白,自己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唐加乐自然是一路跟着到他卧室里去的。 可谁能料到,楚庭回了自己的卧室,却不能躺下休息。 因为—— 里间那张大床上,笔直地躺着一个人。 准确说,那个人并不是躺着的,而是被平平整整放上去的。 对于自己再次霸占楚庭的床这件事,唐加乐也觉得无语。 他不能理解,自己最开始住的那间客房就在楚庭房间隔壁,几步路的功夫,把这具身体放在那个房间里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挤到楚庭床上去? 可在场的,除了唐加乐自己,好像没有人觉得把唐加乐的身体放在楚庭床上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当的,甚至葛丰已经示意唐加乐坐到床边,准备开始移魂。 跟上一回一样,楚庭紧紧将唐加乐搂在怀里,安慰他:“别怕。” 大概是因为藕人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与魂魄的纠葛关联也没那么紧密,这一回的疼痛比上一回要温和得多,魂魄在空中漂浮的时间也很短,唐加乐感觉自己很快被一股吸力吸到床上的那具身体里去。
113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