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哪里都可以长玉,但娘不能瞒着你。罗晟不仅勾结南洋人,还要和北狄人结了盟,让北狄在必要的时候借兵给他。而他答应北狄的条件不仅是割地,还要把北城让出去,让他们......屠城,以平北狄多年战败之愤。” “割地屠城?”许星桥放在地上的手差点没撑住他的身子,“他们疯了,他们怎么敢?!北城四万百姓!那是四万条人命啊!” 许星桥下意识站起身,已经做出了要赶回去的姿态,一边发软的往下倒一边犹疑地说着:“罗晟,我离开皇宫的时候罗晟跟我说,北狄要周国将军的命才肯与他结盟,让我杀了周国的将军换许家上下的命。不会是屠城的吧,那是四万条人命,罗晟怎么敢?” “他就是个疯子!他有什么不敢的,杀父杀兄这种事他都做了,还干不出来卖国求荣的事吗?人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他只想要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不然怎么会把军情透露给南洋人,拿数万将士的血只为了拖住你兄长和我,好让我们没法带兵回去把他从皇位上推下来。北狄要的东西不可能只是一个将军的命,罗晟要你亲手杀人就是想让你背上撕毁罗周两国和平盟约的骂名。” 许母一把扶住许星桥,几乎是强硬的把许星桥从地上拽起来,让他站的笔直,去面对这惊天的苦难。 “孩子,你听娘说,娘会把亲卫都给你,这支兵足以护送你去任何地方。无论你是想去西南腹地,还是想回邑都救人,或者......或者你想去北地,娘都支持你。娘得带兵去南边,没办法护着你了。”许母的眼里蕴满了泪,“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应当的,没人会怪你。长玉,没人会怪你,无论你选择什么,都没人会怪你。娘真的希望能送你去西南,能看着你好好活着,娘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一定要去哪里,只是不想你将来有一天知道了这些,会怨恨今日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自己。所以孩子,娘只能把这些路放在你面前,让你自己选。无论你选择什么,长玉,真的不会有人怪你的,选择活下去不是怯懦,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许星桥的唇颤抖地动了动:“我......” 那一刻他眼前浮过的画面一分为二,一部分像一片漆黑的海,浪涛把他裹挟冲向昏暗的牢房,太子在他面前流着血,垂着头经历着生死折磨。对他照顾有加的皇后娘娘倒在一旁,发髻散落、沾着血污的罗裙横在他眼底。他的亲朋旧友、许家上下仆人都殷切地看着他,流着血朝他招手:“救我们啊公子!我们还在邑都!” 另一部分却飘着雪,笼罩着整个北城。城门口的刘婆婆打着盹,听到马蹄的声音惊醒,立马冲来人笑起来“小许将军巡逻回来啦,快快快,老婆子刚烤的地瓜,热乎又甜,挑了几个最好的,特地给你们留着的,宴将军来要我都没舍得给”。他拿着滚烫的番薯朝前走,沿途的小贩都热情的和他打着招呼,把自家刚出炉的馒头糕点往他怀里塞。 “拿着拿着小将军,回去分给军营里的大伙吃,寒冬腊月的,吃点热乎的。这两年多亏你们保护,我们才能在北城安稳的做点小生意,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害怕北狄人来烧杀抢掠了。拿着拿着!” “对啊小将军,别客气了,拿着!要不是你和宴将军带兵守在这里,北城怎么能由原来一个荒凉无主的废墟变成今天这么多人留下来安家的和平地带,好人有好报,北城的乡亲父老会记得你们的!” 好人有好报...... 南风团队 两边的画面在许星桥脑海里来回拉扯,生生把他这个人的心撕裂。这段时间不眠不休的疲累、风餐露宿的伤病、以及短短半月时间受到的冲击和苦痛,都在这一刻报复性地回归许星桥的身体,逼得他不堪重负,半倒在母亲身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小玉——!!!” 好人有好报? 可凭什么善良的人活得这么累。 许星桥抹掉嘴边的血,抬头望向母亲。 那目光已然沉沉,再无半点少年姿态。 “我选......” .......................................... 那天秘密送走许星桥后,许母一个人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许久。 许星桥吐的血沾了她满手,进来的女侍卫看见,急忙来替她擦拭,她却盯着那血,泪水无声地落了满脸,到最后泣不成声,把脸深深地埋进手里,哭的弯倒了腰。 “这世上最想让他活下来的人是我,真的是我......可我也知道他要选一条死路,我知道......”许母在女侍卫的安慰中嚎啕大哭,捂着绞痛的心口,仿佛把她这辈子的眼泪都流了个尽:“我儿子再也回不来了,我亲手送他去了赴死的路。” “我这一辈子护了那么多人,可我单单护不住他,我护不住......” 与此同时,北城的宴舟也收到了周国的军令。 ——“北狄恐与罗国合作。弃北城,速撤兵回都!”
第56章 小舟从此逝 “宴舟你还是不是兄弟?这一个月你;每天去刘婆婆那儿干嘛呢,她是不是又给你煮好吃的了?!不能这么偏心吧,我也是守城将领啊,你明天必须得带我去,不然我就告诉大家你吃独食!” 北城的街上,巡逻回来的方子行再一次逮到宴舟偷偷摸摸从城门口的刘婆婆铺子里出来,登时不满地扯住宴舟,非要看看他身上是不是偷藏了什么好吃的。 “谁跟你兄弟,我让你告诉我许长玉消息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我是周国将领,你是罗国将领,互不干涉,少来打听’这是不是你说的?这时候又好兄弟了。”宴舟笑着把方子行搭在他肩上的手拂开,捂紧了自己藏在袖口里的东西不给人看。“少跟我拉拉扯扯的,我名花有主了,许长玉回来我解释不清的。” 方子行被宴舟牙酸的论调恶心的不轻,正要反唇相讥,突然瞥见不远处正往营帐里走的身影,语调霎时充满了惊喜:“长玉?” “方子行我跟你这招不行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呦,我们小将军还真的回来了。” 宴舟都顾不上方子行趁乱从他袖口里扯走的手帕,嘴上还在熟稔的开着玩笑,脚下的速度却做不了一点假,激动快步地跑进营帐,奔向他日思夜想的那人身旁。 小别胜新婚。 满腔思念的宴舟甚至都没能及时发现许星桥额角的伤口,和风尘仆仆归来后显得格外沉寂的眼神。因此当许星桥抽出佩剑横刀指向他的胸口时,宴舟脸上的笑意都来不及收回。 他错愕地看着许星桥,不太明白眼前的情景是何意味。 “这是怎么了,长玉?” 许星桥说不出话。 半月前他母亲给了他三条路选,去西南苟活、回皇宫救太子、或者来北地趁着北狄还没开始屠城疏散百姓。 这三条路,一条生路两条死路,不外乎几个明晃晃的问题。 要生还是要死? 要救一人还是要救万民? 要小家还是要大家? 其实任何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唯独许长玉不行。 任何人都可以选择小家,唯独许小将军不行。 许长玉的身上背着无数人的命换来的一线生机,他的使命是救更多的人而不能苟且偷生;许将军的身份是守卫北城、抗击北狄的将领,他的责任是护住北城四万百姓的命而不能奔去皇城。 平民百姓都羡慕当官参政的人,总觉得一身官制穿到身上便是光耀门楣的泼天富贵,却忘了世间最开始受人尊崇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而是扎在泥土里的父母官。 而为将者,便是四方边疆百姓的父母官。 于是许星桥亲手杀死了那个侠肝义胆、想与家人死在一处的自己。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才能有慷慨赴死、不被人理解、受孝道诟病的勇气,来扛起北城四万百姓的生命。 但当宴舟挂着明媚的表情毫无怀疑的向他奔来时,皇宫里罗晟噙着危险笑的话就像毒蛇吐信,一字一句响在他耳边:“只要你亲手杀了宴舟,我就考虑饶许家上下的命,如何?” 杀一个他国的将军换你全家一个活着的机会,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不做吗? 许星桥,你为了四万百姓的命连太子、皇后都不去救了,而你只要杀了眼前这个人,他们就都能活着,你就不需要再背着那么大的愧疚,不需要再对不起你的亲人。 你不杀吗? 许星桥放在腰间的手发着抖,在宴舟即将奔到他面前时抽刀出鞘,剑刃怼着宴舟的胸口,止住了宴舟的脚步。他手软的连剑锋都在抖,努力克制着自己问道: “宴舟,杀一人换前途浩荡,你换吗?” “宴舟你这帕子上绣的什么鬼东西怎么跟许星桥绣的一样丑......我天!你们这是在干嘛?”随后奔来的方子行刚拿着手里的绢布走过来,看清许星桥刀锋所向,顿时惊住,手下一松。宴舟那块绣着星星和花灯的手绢霎时被不知道哪里刮来的疾风吹走,落在帐内点着的烛火上,被烧了个干净。 但在场的几个人都没心思去管了,方子行看着那危险的刀锋,吞着口水朝许星桥走了一步:“长玉......你这是在......” “许星桥,你知道自己眼睛有多红吗?”宴舟仿佛没有看到戳在自己胸前的剑,依旧往前迈了两步,盯着许星桥迅速往回收剑的手,和像受了伤却依旧得竖起锋芒防御的湿漉漉小兽眼神,抬起手招了招:“过来,我抱抱你。” 回答他的是剑刃落地的脆响和飞奔而来埋进他怀里的小将军。 怨恨、惭愧、埋怨自己的没用和扛在肩上重的站不起身的四万百姓的性命,都在这个紧密温暖的拥抱里得到了另一种可以消逝的机会——把你的苦难分我一半。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长玉,把你的难过分给我一半吧。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正如我爱你一样。”宴舟环着许星桥,在他耳边如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哭,不要一个人扛,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在宫里没敢哭的许星桥,在母亲面前没敢哭的许星桥,终于在这个拥抱里软弱下来,毫不顾忌的失声痛哭。 那些死亡、离别和不得已的被迫选择,都被许星桥一股脑地哭出来,哀恸声不绝: “我爹死了,宴舟,我兄长也死了,我母亲要远赴南边,我这一个多月经历了......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好人先受罪,良善有错吗?做个好人有错吗?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凭什么凉薄卑鄙者可以坐高台之上,踩着无数人的血和脊梁威胁生死,凭什么我们就得放弃所有来挽救生灵,凭什么啊,凭什么......” 许星桥哭的喘不过来气,只能缩在宴舟的拥抱里,死死咬住宴舟的衣襟,含糊不清的不甘地喃喃:“凭什么啊,是我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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