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人们过来,听闻动静的三个人纷纷起身。 放在一旁话本随着葛洲的起身,在细风中掀开了封皮。 离开的人没有看得书中的内容,自然也不知道首页里已经改头换面的标题大字—— “记府中晚宴,姊妹皆回,团圆之夜。” 说是用晚膳,葛洲原本以为最多就是大户人家聚在一张大圆桌上吃个饭,谁知道到了前厅,好几副漆木桌椅放在偌大的厅堂,桌上盛满了丰盛的餐食。 有些菜几乎不能说是简单的一道菜了,更像是艺术品,雕的龙飞凤舞,栩栩如生。 这是……晚饭? 热闹的厅堂听到仆人通报季然两人的到来,纷纷转头过来,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有抱着婴儿的女子笑着走过来,一双眉眼弯弯,摇着怀里婴儿的小手,对着季然道:“快看呀,是谁呢?是小六舅舅呀。” 季然笑着轻轻捏了捏小手,跟着笑眯眯地凑近摇摇:“好可爱的小姑娘。” 葛洲没心情享受这顿富贵人家的奢侈晚膳,在简单和来打招呼的人点点头示意后,便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一旁,由着下人引入座。 正好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 他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走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远处被妇人们簇拥着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估计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得体地同身边的人说话,行为体态单从一个背影来看,就知道必定非凡,恐怕是这里的女主人。 也就是—— 葛洲看向正和他人笑着说话的季然。 也就是他的母亲。 葛洲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女人,终于等到她转身,却叫他瞳孔一震。 那女子柔和慈善的面容,与下午看到那张沉如死水的脸一模一样。 只是这个女人却笑得雍容慈祥,美貌大放光彩,明明已然中年,却不见老气,更显贵气。 完全一样的脸,截然不同的神态。 说不震惊肯定是假的。 要么是精神分裂,要么就是脑袋有病,字面上的。然而无论是这两者的哪一个,都指向一个科学的结果,可,在这里的世界里,又怎么能把所有宝都压在科学上? 显然这样菜才是最不科学的做法。 所以葛洲迅速又冷静下来,平静地看着女人。 女人转身自然看到已经到场的季然,眼中惊喜,立刻快步上前:“季然,你来了。” 季然弯腰欠身扶住季母的小臂:“娘,来晚了,可有耽误时辰?” “要叫母亲。”私下可以称呼“娘”,但这种人多的场合得叫“母亲”。 季母笑着道:“你这孩子,没有耽误,快快入座吧,就要开席了。” “稍等,母亲,我问问常澜。” “常澜今日也来了?” “是的母亲,我去去就回。” 葛洲见季然转过来看他,又对着季母说了什么,便猜测跟他有关。 果然季然走过来:“常澜,你是客人,应当坐客桌,怎的跑来这个角落?” “安静。” “哈哈,是你会说的话。”季然哈哈一笑,又道,“不过我得与母亲及家中几位女眷同桌,恐无法与你一起。” “理解,去吧。”葛洲打发了两句,把人赶走了。 不得不说季家真的大家大院,人口众多。 几张桌子的人全落座后,其他的热菜也迅速上桌。 季然看到呈上来一盘粉粉嫩嫩的白玉小丸子,立刻想到了那个小婴儿,便对隔着几人坐的阿姊问:“阿姊,小侄女呢?” 阿姊道:“乳娘去喂了,六弟莫要担心。” “何故不让小侄女随我们一同用膳?”季然疑惑。 此言一出,立刻叫满桌的人掩唇轻笑。 季母也在笑:“好在你今日是同家中女眷同桌,若是叫你父亲听见,又要横眉竖眼地说你的不是了。” “母亲休要吓我,父亲何时横眉竖眼过?父亲一向温和。”季然问,“说起来,今日怎不见父亲?” 这么一说!葛洲蓦地一怔。 对,他好像从进来这里就没想过季父的存在,好像潜意识里将他对这人的关注抹去,以至于他甚至都没去注意这里有没有季父。 “不是在哪儿坐着吗?”季母嗔怪地拍了拍季然的肩膀,便捏着丝帕便主桌一引。 慈眉善目的季父正端坐在主桌中,同桌而坐的,也是季府里的男人们。 葛洲目光一沉。 方才那一处像是根本没存在过一样,又仿佛一团挥散不开的白雾,他相信自己目光好几次所及那个方位,但却一次都没留意到。 是这个世界在干扰。 这真的是洗脑吗? 如果是洗脑,那作为主人的季然最有指导权,然而现在却让葛洲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从中作梗,正推着他们往前走,而那双手,不知是季父的手,还是挥在季父身上的手。 只是前方是康庄大道还是悬崖峭壁,也不得而知了。 若说是现实中有人作乱,动用仪器改变两人脑电波干扰,可为何单单跟季父有关? 现实里有人认识季父?不,不太可能。 还是说季父和季然一样,都化成了鬼?这、也不太可能,直觉。 季然会变成鬼,或许跟那个伤风败俗的祭祀有关。 究竟是什么呢…… 葛洲沉默地盯着季父。 这个问题经过了一晚,都没有想出答案。 第二天醒来。 葛洲睡在季然房间的软塌上,一是他担心这一觉醒来,又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变化,把人看在身边也算踏实点。 二是他平日里因战争的原因,习惯了硬邦邦的床,经常以地为床。然而他现在这副身体需要睡眠,因此就在季然的软塌上睡下。 说是软塌,其实就是在上面垫了一长毯子,地下是檀香的木头制成,幽幽香气,很是助眠。 助地葛洲破天荒一夜无梦地睡到了太阳东升,顶着睡得有点乱的一脑袋头发坐起来,惊动了床上躺着的人一同醒来。 季然打着哈欠起身,头发一个赛一个的乱:“常澜,醒了?” “嗯。” 葛洲看着他一头乱发,一些以前毫无意义的小疑问得到了答案——古人长发睡一觉确实乱糟糟。 也是,又不是喷了一升的定型喷雾,怎么可能柔顺地睡去,又柔顺地醒来? 葛洲把长发散开,用手随意抛了两把在后脑勺打了个结。 季然唤来了下人们伺候梳洗穿衣。 仆人拿来一套湖蓝色衣裳要给葛洲换,葛洲看着他们好几个人用托盘装着叠好的衣服,零零散散加起来足足快十个托盘,当即表示不穿。 “这套湖蓝色的衣裳很适合常公子。” “我一个糟老头哪里适合?把昨天那身拿来就行。” 这套衣服的花色都华丽又不显古板,一看就是给年轻人穿的,他现在身体是个挂着胡子的中年矮男人,穿这个干什么?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太多太复杂了。 可下人们听他这么说,却连忙纷纷反驳:“常公子风姿翩翩,气宇轩昂,样貌逼人,引无数女子竟折腰,怎可与‘糟老头’这称谓做比?” 葛洲:“……”太捧场了。 见葛洲表情冷淡不在意,这位下人头头也鼓起勇气,拿着镜子凑上来:“您看!” 葛洲随意扫了一眼,顿时便挪不开了。 镜子里的人变了个模样。 昨日下巴还有的胡须没有了,虽然他并不知道昨天那张脸长什么样,但是胡子的存在必定错不了。 而现在却完全变了个样。 变成了他自己。
第61章 水下的“吻” ===== 换好衣服的季然,从屏风后出来,看到同样换好衣服出来的葛洲,笑着赞道:“原想褐色衣裳穿在常澜身上大气端庄,不想原来常澜穿蓝色,更神秘令人眼前一亮。” 他的态度自然,一点没惊讶眼前这个人变了个模样,太理所当然了。 就像他对昨日还出现在偏殿里,今早醒来却不见踪影的宣穆一样理所当然。 好像昨天只是一场没有记忆的梦。 葛洲一早就发现了,只是这个世界的怪异,并不必多过惊讶。 他看着眼前穿亮黄色显得贵气的小少爷,到底还是没问出来。 “今日我们去城东郊外的芳园亭如何?据说旁边的月老庙最近很是热闹,还能顺路去瞧瞧。” “好,听你的。”这个世界的主人。 葛洲已经扎好了头发,兴致缺缺地回应了一声,又见季然在奴仆的服侍下坐着梳头发,便在屋子里踱步,听着他偶尔说话。 窗边的话本还放在那里,幸好昨夜无雨,否则铁定会被淋湿个彻底。 昨日想不出结果的问题,葛洲拿起书打算再看看话本里酒楼的老板还暗藏什么玄机。 然而方一拿起,就一阵细风裹挟着院子里的草木香气,将蓝色的封皮掀开,里面的将消未消的字迹斑驳—— …府中晚……姊妹…回……团……夜。 除了几个能辨别的字外,其他已经如被火烧一般消失了,紧接着这最后几个字也不见了。 葛洲心里一怔。 而空白的书页继续取而代之,浮现了新的字迹。 “城东瘸子与孤儿姑娘,凄美爱恋,卒于虎狼官府。” 城东…… 葛洲翻开一页。 古书和现代书很大的差别是毛笔写字占地方,一页纸能容纳的字不多。一眼望过去就能将一页文字全览于眼中。 他又翻了一页,边看着书,慢慢走向季然:“季然,我给你讲个话本故事吧。” 季然坐在梳妆镜前,目不斜视地回:“好啊。” “城东郊外有个破旧茅草屋,里面住的是一个瘸子,瘸子生来跛脚,某一天,他在为雇主家做工之时,遇上了同样来雇主家做工的孤儿姑娘……” 葛洲没有把故事说的绘声绘色的能力,他只是照着书念,因不熟悉古代的咬文嚼字而念的有些慢,犹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朗读机器。 “再后来,姑娘在家中穿上自己织的嫁妆,点燃了红烛,拜了三拜,上吊死了。” 确实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但又不仅仅如此。 这大概是想讽刺社会的现状,所以这个世界恐怕并没有多太平安康。 话本念完,葛洲单手合上。 季然已经在奴仆们伺候下梳好了头发,厂发立于头顶,翩翩少年意气风发。 见小丫头拿起首饰盒中的翡翠玉簪要往上插,葛洲示意接过后,俯身靠近季然,玉簪在布袋缠绕处戳了几下,始终找不到插入点。 葛洲:“……”剪了算了。 他把玉簪还给小丫鬟,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季然听完故事,表情有点走神,一看就是专注进故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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