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昏暗的地下室,寂静的光,金属器具掉在托盘内发出声响。
佝偻身影缓缓推门而出,染血的胶皮手套被扔在地上,易昀的两条腿费力地在瓷砖上挪动,裤腿都是血迹,沿途是大片的红,脚步声很轻,上个楼梯好像抽干他的全部力气。
“噗通”两条长腿脱力,易昀跪倒在客厅。
双掌撑着地面,易昀闭着眼狠狠做深呼吸,吸气呼出,再吸气再呼出,再来一次,再吸气……
“唔”,易昀捂住嘴艰难站起,用最快的速度连走带爬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开始呕吐。
冲水声响,C级扫地机器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儿,被B级AI管家拦住。AI管家走向卫生间,还没到门口,马桶冲水声再次响起。
易昀的头扎在马桶,冲水将呕吐物一起打湿他头发,腐败的味道令人作呕,易昀费力地直起腰打开淋浴。
冰凉的水扑面而下,他忘了怎么呼吸,被呛得干咳连连。
染血的衬衫贴在身上,易昀闭着眼靠着墙,任由淋浴浇透自己。
他的右手手臂一直在抖,抑制不住地痉挛。易昀想让它安静,用左手抱住右手臂膀,没能止住,两条手臂一起抖。
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仿若所有情绪都在刚刚一并抽离出身体,现在的他不过是俱躯壳,虚弱地在浴室墙角颤抖。
俊美的脸苍白如雪,紧闭着唇不肯发出任何声音,眼眶深邃而空洞没有任何光芒,昔日丰神俊朗的AI狂人如今似秋风中的残叶,枯败萧瑟摇摇欲坠,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掉落。
易昀将头埋在膝盖,抱着双腿无声抽噎。
衣物上的血渍被淋浴冲刷流向下水道,易昀食指抹掉脖颈上的血,放在口中尝了尝,好苦。
好苦啊。
浴室背靠的瓷砖很冷,易昀猛然想起地下室的检查床也很冷。
他费力地起身,折返地下室。
检查床周围满地的血,触目的红,血腥味儿充斥着整个空间,易昀扶着墙角干呕,下意识地想逃离这里。他不敢看,却还是强迫自己一步步向前。
他要完成这场灵魂的葬礼。
用绑带固定好床上人的四肢,罩上隔离罩,易昀背着检查床步履蹒跚、小心翼翼地第二次上楼梯。这次他不敢摔,走走停停。易昀固执地不让AI管家代劳,一遍又一遍地沙哑着命令自己:“不许摔,还有7级台阶,不许抖,还有6级台阶……”
从地下室到卧室,易昀走了半小时。
卧室中,床上的人儿安静地躺着,很乖地执行凝血程序。易昀跪在床边儿,用湿巾擦掉瓷娃娃脖颈血渍,贴心地为他盖上被子。
被子只能盖到腰。
因为再往上,是还未愈合的胸腔。
一小时前,易昀亲手打开它。掰掉碍事的软骨,一刀刀切开连接的血管,一针针缝合植入的轴芯。
易昀剜了易望舒的心脏。
血液不够,可以输血;肋软骨被抽掉,可以重长;心脏换掉,就真的没了。
易望舒不再有心脏。
他没了心脏。
我的小舒,没有心脏了。
秋风萧瑟,高远的天空偶尔有鸟飞过,易昀坐在客厅看期刊,右手时不时推两下摇摇椅。椅子上的人儿皮肤光滑如玉白皙透亮,仿佛没有瑕疵,不曾碎裂。
易望舒的头发很软,人也很软,薄薄的一层陷在摇椅中,瘦骨嶙峋的身体对易昀来说没什么重量。
易望舒瘦了5kg。
易昀杳了勺没味道的营养剂喂他,易望舒张口乖乖吞下。易昀顿住,后知后觉:摇摇椅上的不再是他,小舒是不会吃营养剂的。
易昀说:“再胖些吧。”
易望舒说:“好。”
一盒营养剂很快见底,易望舒说:“这次再吃三盒,一天吃三次,连续吃三天会增重0.5kg。”
易昀扔掉空盒,摇头说:“不必了。”
我不是在命令你。
易望舒面带疑惑,易昀不想与他再说,起身去书房。
「2033年11月11日
3年前的这天,我将小舒从1098号实验室带回家。
今天,小舒在我家。
他还活着,只是变瘦了。
是的,他瘦了5kg。
换完轴芯后,他的体重就开始下降。
我不敢做检测,因为这几乎是可以确定的结果。
AI出厂设置不可逆,除非程序错乱。
我不会做实验。
我不会再拿他做实验。
我不会再进地下室了。
-
小舒的轴芯与身体融合很好,几乎没有排斥反应。
胸腔归位,软骨长出来了,胸口有疤,正在逐渐愈合。
他问我:要不要清除掉疤痕。
我说:不要。
疤痕能提醒我,他不是原来的。
-
小舒昨天刚刚能走,但是不能走太多。我扶着他在客厅散步,他说:不麻烦主人了。
我说:你可以叫我易昀。
他说:好的,不麻烦易昀了。
-
小舒现在,很好。
能吃能睡。
就是有些话少。
我想让他多说些,但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能被动地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不说,我们会一直静默。
如果我说了,得到的回答很可能是我不想要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明明是一样的躯壳。」
11月末,安雪50岁生日宴,易昀带易望舒回家。
体制内“反铺张浪费”,这生日宴便是简单操办,只邀请了二老的部分好友,在海鲜酒店订了间包房,只有一桌儿,满打满算不到20人。
易望舒坐在易昀旁边儿,位属上座。开宴前,易宇习惯性讲两句:“感谢各位亲朋好友参加我爱人的生日宴,今儿不用见外,今天吃好喝好就得嘞。”
安雪喜笑颜开,举起酒杯道:“吃好喝好呀!”
夫妻二人没做过多客套,来的也都是实打实的好朋友,酒桌儿上没有拘谨,气氛和洽。
安雪闺蜜来敬酒,小声问:“你儿子旁边儿那人,是不是你说的……?”
旁人听不到,易望舒却是一字不落听了。电子眼扫过中年妇女,易昀在桌儿下捏他的腿,说:“不许窥探别人隐私。”
易望舒眨眼疑惑:“可我之前也是这样做的啊。”
在Lapino不许人说易昀坏话,黑掉梅钨丝、白赱信息窃取他们的隐私……
这些他都记得。
“之前是事出有因。”易昀说。是因为我。
易望舒不太理解,为什么之前可以现在就不可以,但既然是易昀的命令,他照做就是。
“小朋友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安雪笑眯眯地给易望舒夹了只大虾。
易望舒乖巧道:“谢谢。”
“上月小昀回家没带你,被我好顿说,还好这次你来了。”安雪语重心长道,“小昀这孩子就是闷,有话不好好说,肯定让你受了好多委屈吧。小舒不生气哦,妈替你揍他!”
二老挂念易昀心理健康状况,每月都让易昀回家。易望舒换轴芯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自然不能与他一起回家。易昀怕说出实情让二老担心,索性扯了个谎,说二人吵架了。
可实际上,他的小舒以前怼天怼地,现在乖的要命,他们再也吵不起来了。
易昀垂眸打断母亲,说:“我们和好了。”
易宇朋友提杯:“现在时局动荡,咱哥俩能平平安安这20年不容易啊,希望我们都能顺利熬到退休,宇哥我敬你!”
易宇酒杯倒满啤酒,一饮而下。
朋友B附和:“可不是么,政策一时一个样儿,上面说翻脸就翻脸。蓝建飞10月刚被表彰‘省级劳动模范’,11就月下马了!刚被表彰那会儿我还跟他吃过饭,他让我投‘AI工厂’项目,多亏我那时因资金周转不开没投,不然今天就一起跟他蹲局子了。”
蓝建飞于11月被捕入狱,罪名是:未经许可私自生产AI。新闻报道头条版面,是蓝建飞被表彰那日的照片。昔日商贾大拿对自己的罪名供认不讳,言语非常官方正式,像是有人提前写好了答案让他照着念。
报道中对废弃的工厂、T-12拆机、烧了半宿的大火只字未提,世人只道:蓝建飞因为贪财下马。
反腐廉政风骤起,当官儿的小心翼翼。
易望舒养伤期在床上通过云端看了所有关于蓝建飞的报道,他问易昀:“为什么没有我传给你的工厂录像资料。”
易昀说:“我没收到。”
超级骇客能轻易捕捉易昀终端的往来信息,易昀确实没收到。
那我发给谁了?
我豁出性命采集的罪证,不见了?
是谁将它们销毁了?
心脏替换成轴芯后,易望舒记得之前的所有事情,不理解的太多。
他不理解为什么易昀对他冷漠,自己还要告白;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宁愿被雷劈,也要救易昀;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冒风险帮易昀,成为容易被Lapino狙击的超级骇客……
明明我们只是rou体关系而已。
易昀从未对我说过喜欢,他只是想要我。
我是他的伴侣AI,欲望容器,发xie工具,可为什么身体痊愈,他不再索求我?
厌了倦了吧。
易望舒对关于“Yy”的情感记忆不理解,但他理解关于AI的。
他知道自己心脏破裂是为了救A30609,为了救那近10万的AI拆机。可为什么,搜罗的证据不见了?
易昀让他不许再挂念之前的事儿,安心养身体,易望舒应下。
但如今旧事重提,正是清盘的好时机。
易望舒斟满杯中酒,低声敬易宇:“祝您诸事顺遂。”
易宇笑着抿了口酒,道:“今儿你妈生日,怎的不跟她喝跟我喝。”
易望舒说:“都要喝的。您居要职办要案,理应为先。”
为的是什么先,不言而喻。
易昀夺过他的酒杯,收掉他的酒,替他干了:“爸、妈,我敬你们。小舒刚生场病,还未痊愈,不能喝。”
易宇与儿子对视,显然听懂话外音。安雪不明就里倒了杯酒一口闷,随即抓住易望舒的手,心疼道:“小舒啊,之前怎么了嘛,现在好些了不?”
易望舒扫了眼易宇,道:“没事儿的。”
这酒楼的装潢一般,菜品味道很好,二老就是想宴请好友,确实不是铺张浪费的风格。酒过三巡,易宇喝的有点儿多,包厢内没有卫生间,外面的大堂有公用的。
易望舒对易昀说:“包厢太闷,我出去去透透气。”
易昀在他出门后,也起身出去了。
易宇出洗手间,在大堂遇到易望舒。他似乎对这偶遇毫不意外,有条不紊地用烘干机吹手,笑着问:“你不去卫生间吗?”
易望舒也笑,唇角上扬到标准的微笑弧度,说:“我在等您啊。”
酒店大堂调高50米,璀璨吊灯自棚顶倾斜而下,楼梯呈圆形回旋在灯侧,易宇居东侧,易望舒在西侧。
易宇洗完手用袖口遮住终端,目光不复柔和,深邃的眼与易昀如出一辙,年迈的长者在璀璨的灯光下问:“你是什么?”
易昀在吊灯北侧,在二人看不见的中轴线上,皮鞋刚踏出又缓缓收回廊道。他攥紧拳,阖上眼,听易望舒说:
“I,AI.”
第77章 “你想问什么?”易宇神色淡淡地摘掉终端,动作依旧从容优雅。
“国防部为什么要召回轴芯含有T-12的拆机?”AI说话不会绕弯,系统问话标准生冷。
“因为这部分拆机确实有问题。”易宇缓缓走近,“T-12金属会阻断系统对AI轴芯的控制,这部分AI会产生自主情绪形成主观意愿。而当他们的主观意愿与程序冲突时,就会产生系统错乱,造成无法预估的后果。”
砍死两户人的AI,将梅钨丝碎尸成69段的AI,它们的轴芯都含有T-12。杀人是它们的主观意愿没错,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类也有错。
“既然是国防部要求召回,那么多拆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蓝建飞的工厂里?”
“国防部在经过拆机主人同意的情况下,召回了部分拆机,这些拆机现在在国家安全局。”易宇走到易望舒面前,把自己的终端给他。
因为工作原因,易宇的终端设置了好几层密匙,易望舒从未成功窥探过。他没想到易宇会如此轻易地让他入侵终端。
“我不知道拆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蓝建飞的工厂,更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这部分信息。”易宇面庞经过岁月洗礼,更显得刚毅深邃,双眸透着洞悉一切的从容与淡定,“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或者从我的终端里取。”
竖瞳红光闪烁,易望舒读取易宇终端信息。
年迈的父亲终端内40%是他与安雪的点点滴滴,第一张合照是1999年,打印的照片拍照存储在手机里。手机换了好几代这些照片不停地导出存进新手机。最后换成终端,都存在这里。
易望舒不禁感叹:为什么易昀不像父亲这样长情,才睡3个月,就腻了。
易望舒在易宇的终端内看到易昀从小到大的照片,18岁的易昀比自己好不到哪去,没发育完全的豆芽菜瘦的可怜,但是眼神依旧有朝气。不像现在,沉寂的如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关于工作的信息存储在特定的区域,易望舒搜刮到《AI法》、《拆机安全》、《生产AI条令》……确实没有蓝建飞工厂的任何信息。
易望舒排查数据量,发现易宇删除的都是些垃圾邮件,看来他没说谎。
“国防部与Lapino是什么关系?”易望舒将终端还给易宇,问话依旧生硬。
易宇戴上终端,丝毫不在意他的语气,有问必答:“国防部隶属国家专注安防,Lapino是事业单位专注科研,我们无论从业务线还是经营范围来讲,都没什么关系。”
“但蓝建飞劫持AI是Lapino授意。”易望舒将蓝建飞与Lapino的沟通记录传至易宇终端,补充道,“在国防部刚颁布召回T-12条例时,Lapino就指使蓝建飞劫持AI。在我赶到工厂时,蓝建飞说:‘国防部要求将劫持的AI还回去’,这其中真的没有国防部参与?”
易宇看向终端蓝建飞与Lapino的沟通日期,仔细回忆:“这天上午小昀跟我说:他朋友的拆机被绑了。我正准备查这事儿,隔天他就告诉我:被绑的拆机还回来了。”
易望舒仔细分辨他的微表情,看上去不像扯谎。可既然不是易宇,又会是谁给Lapino施压?
棚顶的灯依旧明亮,二人站在同一侧,易昀依旧站在黑暗里。
在得知易望舒是AI后,是易宇主动站到易望舒这侧。
人类主动拉近与AI的距离。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易宇说。
“没有了。”既然这些都与你无关,看来只能从Lapino下手了。
“那轮到我了。”易宇身上没有名牌,黑色简洁运动装沉稳低调,不急不缓的语气彰显上位者的淡定从容,他只有一个问题:“你爱小昀吗?”
在算法指向精准答案前,易望舒几乎是下意识说:“爱。”
虽然他无法理解自己的情感,也没有得到过易昀的回馈,但根植在人脑中的记忆、他的每一寸肌肉骨骼都在喧嚣,他的灵魂在呐喊,骨血在震颤,歇斯底里地逼着他说出“爱”。
“他爱易昀”是易望舒心脏破碎前,留在中枢的最后指令。
他命令自己爱易昀。
易宇点点头,没再问其他。
“蓝建飞工厂的事儿我来查,有消息告诉你。”
易望舒说:“好。”将之前拍摄的工厂录像传到易宇终端。传完才后知后觉,不禁疑惑:为什么要相信人类?
在他的认知中,人类与AI无法达成和解,永远在世界的两侧。
或许是因为易宇主动走到了他的这侧,让他掌控自己的所有信息。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他是易昀的父亲吧。
“小昀自小就不擅长表达,长时间被同学、朋友、社会孤立。为了保护自己,他将自己的岛屿上了锁,我们都没有进入的资格。”
“他若不喜欢,便不会将你带回家,更不会公开你们的关系。小昀已经认定你、选择你、将登岛的钥匙给了你,无论你是什么。我不知道你们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可以与我站在两侧,但别与小昀划清界限,将他隔在另一侧。他会很难过。”
易宇向来沉默如山,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是为他唯一的儿子。
“你让我查什么,我都可以配合。你说爱他,我信了,不要让他再难过。”
“就当……这是做父亲的,这辈子唯一的期许吧。”
秋夜寂寥,满地的落叶被清扫机收走,光秃秃的树干格外空旷。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卧室,雪白的身体似明月皎皎,透着晶莹的光。
易望舒静静地坐在露台上,眉目如画,月光为他披上清冷的光晕,似散落人间的星灵,神秘又高贵。
卧室门开,易昀进屋扔了件外套给他,低声道:“别着凉。”
易望舒看也不看那外套,对月香肩半露,回眸眼波流转。瘦削的窄肩,高耸的锁骨,流畅的天鹅颈,红润的唇透露着危险与诱惑。
“想要我吗?”
易昀垂眸不看他,提醒自己:眼前的不过是具空壳。
地面传来脚步声,易望舒走近他,入目是两只白净的脚趾。
纤细的手臂环住易昀脖颈,易望舒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踮起脚索吻。
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吻,一触即离。
易昀推开他,说:“不想要。”
你让父亲查蓝建飞,作为交换,你听他的话,来安慰我。
我不需要同情,不要你的怜悯,我可以很好的。
易望舒比对之前与易昀的相处模式,发现易昀从未拒绝过他,都是他受不了,易昀被迫中止的。
既然你拒绝,那就是真的不要吧。
易望舒穿好衣服,眸色恢复冷清,手臂缓缓归位,点头道:“好的,知道了。”
易昀握了下拳,又放开。心脏像是被针刺了,很疼。但还好,这些天经常疼,已经麻木了。
细瘦的人儿铺好床铺钻进被窝,露出小小的脑袋,朝易昀眨巴着大眼睛。
易昀受不了他的这眼神,真的,太像了。
“小舒,别看我。”易昀轻声说。
被子里的人儿乖乖转头看向别处,易昀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床关灯。
在易望舒换心脏前,他们通常是很晚熄灯的。易望舒每天都会给他讲故事,通常是网上刷到的没营养黄段子。易昀啼笑皆非不知该不该对他的检索内容设限,易望舒却是能读懂他想什么,嘟着嘴边亲他边说:谁家情人像我这么给力,天天换着花样儿玩,你不知足还要限制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现在,易望舒不会变着花样儿跟他玩,也不会理解他、读懂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易昀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身侧,一样的身体,不同的心脏,躺在身边的人,变了。
我能触碰到你的身体,却无法交融我们的灵魂。
咫尺天涯。
“你是睡不着吗?”易望舒的声音很轻,一如既往地带着鼻音。
“嗯。”
自给易望舒换过心脏后,易昀每天都需要服用大量安眠药才能入睡。但即便是这样,偶尔也会从梦中惊醒,看到身侧的人儿,才能安心。
易昀每天都会梦到自己剜出易望舒的心脏,那画面定格,印象太深刻。
满手的鲜血,满地的红,检测器上满屏横线,易望舒没有的呼吸了。
易昀忘了呼吸,在那一刻,剜出的是易望舒的心脏,却把他的灵魂一并抽走。
轴芯嵌入,人活了。但是他的小舒不在了。
常年无法感知外界、封闭自己、没有情绪的易昀噩梦连连,钢铁般坚硬的心终于被梦魇腐坏,想随那碎掉的心脏一并去了。
但他不能,年迈的父母还需要他。
我不难过。
我可以好好的。
易望舒履行AI对主人的义务,体贴道:“需要助眠吗?”
“嗯。”
易望舒起身,轻轻环住易昀的头,缓缓揉按太阳穴。
一样的力度,一样的按摩方式,易昀握住他的手,说:“不需要了。”
他看起来像你,但不是你。(1)
小舒,我好像,把你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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