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易望舒办完离职回来路上,在Lapino16层大堂遇到梁勤山。
透明落地窗挡不住日光,梁勤山脸上的纹路在日光照射下更为明显,每一寸皱纹都是睿智者对时间的佐证,曾经丰神俊朗的容颜经年累月饱经风霜。
梁勤山身份不明、敌友不分,还是谨慎些好。易昀在1月前就提醒过他:不要与梁勤山过多接触。
电梯门关,易望舒向梁勤山点头示意问好,随后径直走向易昀办公室。
梁勤山在身后道:“最近拆机出了不少事儿啊。”
易望舒顿足。
梁勤山总能用一句话让人集中注意力,并擅长饰演各类角色。今天梁影帝拿的剧本是“本色出演”。
梁勤山语调平缓,说出的消息却是平地惊雷:“AI与人别无二致,将Esun的手按到我身上,肯定无法正常活动,出事儿是早晚的。S66沉海,S188被拆……身边朋友无故丧生,你这些天不太好过吧。”
“S188被拆?”易望舒抓住梁勤山故意留给他的“重点”。
“Esun没与你说?”梁勤山慢悠悠道,“S188在两个月前,突然不动了。‘恐惧’是以轴芯为燃料,只能发动3次。前两次都是与我有关,第三次不知他做了什么,轴芯烧毁,我救不了,就拆了。”
“只能发动3次?”易望舒转身回头,满脸错愕。
为什么你只能发动3次却不对我说!
倘若你说,我会选更合适的方案,不至于让你被拆。
是我一意孤行的命令害了你。
“是啊。”梁勤山不急不缓道,“S188向来话少,什么事儿都闷着。之前不小心间接让我成为舆论风口众矢之的,我没怪他,他却自毁双眼。”
“他曾与我说过,倘若有天轴芯烧毁,想从哪来回哪去。”梁勤山静静地看着易望舒,似乎在通过他的微表情捕捉情绪。
梁勤山平静地讲述S188的经历,仿若拆的是别人的AI:“我满足他最后的愿望,抽掉了他的神经系统存在盘内,让他的身体回到实验室去。”
“哦,对了,上月Esun去过那实验室,他没和你说?”冷漠的话语略带疑惑,影帝写好了剧本,本色出演,无需演技。
他本就生性凉薄,为了融入社会,经年累月披着其他人的皮。许久没“演”自己。
窗外的天空昏暗下来,乌云翻滚遮住日光,远处斑驳楼宇隐秘在云层下,一切变得模糊神秘。沉寂压抑的氛围透过空气侵袭,瘦小脆弱的身躯经不住语调平稳却暗藏杀机的言语,易望舒踉跄着险些蹲坐在地。
“他没说。”
“哦。”梁勤山对预料之中的事儿毫不意外,见易望舒情绪起伏,继续抛出话题,“三个月前6层AI展架塌了,保安到时Esun在场,他与保安说是安全隐患,保安怕丢了饭碗就没往上报。但是这事儿后来不知觉间就传到了我这儿,想必很多人都已知晓,是故障还是人为,纸永远包不住火。”
S188因我的一时冲动殒命,易昀为我的一腔热血收拾残局,我自以为周密的部署实则漏洞百出,让他们为我的肆意妄为买单。
纸包不住火,Lapino已经开始监视易昀,他却什么都不与我说。
“你的拆机朋友们都出事儿了,你还真是……幸运啊。”梁勤山缓缓走近易望舒,不急不缓的语调声声仿若刺刀,一刀刀扎进易望舒心底。
若我不让S66保护易昀,若我不擅作主张激活6层的AI,S66与S188不会有事。
都怪我。
“现在,好像只剩A30609了。”梁勤山说,“但他好像已经被召回,据说马上就要被拆了。”
“你从哪听的消息?”易望舒人脑虽然容易感情用事,经常情绪不稳定,但算法在关键时刻总能指向最精准的问题。连上天眼系统的自己只能捕捉到A30609在CX镇的废弃工厂,梁勤山如何得知他要被拆?
“你不信?”梁勤山笑着反问。
易望舒紧握拳头,努力维持平静,梁勤山身份不明,不能意气用事被他绕进去。
算法拆解底层逻辑,指向梁勤山看似明显漏洞,易望舒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又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梁勤山分析易望舒的微表情,随后淡淡道:“再过几天‘废铁’就会送到徐远家,不信不妨再等等。”
梁勤山不谈证据,直击易望舒软肋,A30609是易望舒仅剩的朋友,他不能坐视不理。
易望舒努力维持平静,算法继续周旋:“周一例会,你为什么没去。”
“我是好心提醒,怕你事后追悔莫及。至于没开会的原因,当然是为了绕开Esun单独与你说些话。”
“他没告诉你的可不止这些。”梁勤山话说半截故意吊着。
易望舒心想:虽然易昀瞒我与我藏话,但多半都是为我好,我应该相信他。
乌云散去,16层大堂的AI法则闪耀夺目,二人各居墙壁东西两侧对峙,璀璨金字荡在中央:
AI要始终将人类放在第一。
梁勤山深沉的眼洞悉一切时刻控局,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声音:“你真相信,人类会喜欢机器?”
易望舒做了杯卡布奇诺,依旧拉的玫瑰花。
漂亮的人儿垂着眸,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睛,高挺的鼻梁下是没有血色的唇瓣。
易望舒摸摸干到起皮的唇,咬掉上面的皮,扯出血渍。拇指点绛唇珠,看到鲜红的血液,复又舔了舔吞入腹中。
似蛇妖吐信,似精魅吸血,诡异的妖冶,窒息的魅惑。
距离易昀回来还有1分钟,易望舒掐着时间揉揉僵硬的脸,摆出他的招牌甜甜笑,正对着门。
门禁开,易昀进屋,易望舒甜甜地笑着问:“中午吃什么?”
潋滟的眼弯成月牙儿,雪白的人儿周身散发柔和月光,纯净美好令人神往。易昀无论多少次,都会被他蛊惑,似吸食罂粟,明知有毒却弥足深陷。
“你想吃什么?”易昀坐在椅子上,抚上他纤细的腰,将人儿拥个满怀。
易望舒主动坐易昀腿上环住他的脖颈,轻声问:“要喝卡布奇诺嘛,甜的,比黑咖好喝。”
“嗯。”
易望舒用舌尖描绘易昀唇瓣形状,将甜腻的卡布奇诺渡入易昀口中。唇齿纠缠,怀中的人儿柔弱无骨地依附着他,乖乖的惹人怜爱。
“甜嘛?”易望舒眯着眼解开易昀领带,像小猫似的啃咬他凸起的喉结。
“嗯。”
“那你喜欢吗?”这是易望舒第三次问易昀“喜欢吗”?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份感情算什么。
你真的喜欢AI吗?
温柔的嗓音撩拨心弦,美好的年轻身体蛊惑人心,少年澄澈的眼似月光皎洁,这双眼时隔多年依旧烙在易昀心底,每每想起都痛恨自己那时没表明心迹。
可时光不复,倘若能重新来次,或许是另一种结局。
易望舒久久得不到回应,自嘲的低笑了声,随后吻上他的唇,咸涩的泪水在唇舌间蔓延。易望舒不喜欢苦味儿,含住甜甜的卡布奇诺又与他亲在一起。
咖啡尽数渡入易昀口中。
“小舒。”易昀心疼地抱住他,吻掉他的眼泪,不想让他难过。
易昀对易望舒的重视程度超过他自己。如果易昀是AI,易望舒就是他的中枢、轴芯,是他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易昀不说喜欢,只是想给未来留些余地。他不想让一具没有情感的空壳伪装成喜欢自己,真假难分,余生煎熬,让机器陪自己演戏。
易望舒能感受到易昀对他的珍惜,但他想要确定的答案。
我胆小怕疼,为你可以被雷劈;我怕麻烦懒得要死,为你可以破译系统与全世界为敌;我生性冷漠,为你可以放荡的彻底……我的勇气容量有限,爱你拥有你已经耗费太多,半点儿没留给自己。
但是现在,我想把爱你的勇气分出来些,去做别的。
未来……我或许不会再陪你,你可能会将我忘记,我只是想知道,这段感情算什么。
山崩海啸前,易望舒再次将自己卑微地全盘奉上。他从胸口摸出条红线,蛊惑道:“连一下,好不好?”
红线依附于轴芯产生,易望舒的心脏不是轴芯,必定没有红线。他自以为的红线不过是因算力过强导致的量子数据积累过多,集成化为实体的红色产物。
易望舒没有红线。
Angel不能被控纵,没人能窥探他真实的内心。
易昀习惯掌控,习惯用数据说话,习惯用实验作证论点……他的世界只有“行”或“不行”,没有中间选项,没有不确定。易望舒是他的唯一不确定。
易昀无法确定易望舒对他的情感,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他将仅有的感情给了没有感情的AI,他对易望舒的爱是克制,是保留,是纵容,亦是孤注一掷。
易昀低声说:“小舒,我不能。”
易望舒收了红线,用力抱住他,聆听跃动的心跳,感受勃发的身体,嗤笑道:“你不能的好多。”
“你宁愿承认自己造不出AI,也不愿将我公之于众,是因为你父亲吧。”
“我激活6层的AI,是你为我善后,为什么不与我明说?S188被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易昀眸色微闪:小舒都知道了,谁告诉的他?
易望舒抬起明艳的脸,泪珠笑的流下来:“你做了很多又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不算什么。”
“不是。”易昀一口否决。
词汇匮乏情感缺失的易昀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能僵硬笨拙地说:“你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易望舒掐着时间,在距离易昀喝下第一口咖啡过去一刻钟时,皮带“咔哒”掉地上。
“小舒,下午我还有会。”
长腿勾住易昀脖颈,易望舒敞开湿哒哒的腿,显然是早有准备。
易昀喉结滚动。
易望舒起身,西服上衣微微遮住屁股,两条白腿明晃晃地走向插间。
眉宇轻挑,手指如白玉,轻轻朝易昀一勾。
四角内裤缓缓飘在易昀脚边儿。
易昀骂了句“妖精”,挂了张假条。
第73章 树叶由绿转黄,一片片飘落。夏秋更替,翠绿不复往昔。时间的洪流将一切向前推进,易望舒抚上易昀俊美的容颜,怎么看都看不够。
若时光回溯,我应该在出厂时就与你告白,这样我们就会多些时间。
在易昀喝下咖啡两刻钟时,身上频率由快转慢,易昀察觉异常想说命令,被捂住嘴。
“别说了,让我来说。”易望舒手指轻轻描摹面部轮廓,缱绻道,“我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付出生命,你是我的一切,但现在有人更需要我。”
浓烈的困倦来袭,易昀抵不住,手指捏住易望舒脖颈,目光狠厉凶狠似要将他烧穿。
易望舒要害握在易昀手下,费力地喘息,感受凶猛的冲撞,恨不得将他撕裂。他读懂易昀威胁的暗语:敢不听话,就掐死你。
纤细的脖颈脉搏跳动,呼吸不畅导致的氧气稀缺,颅内充血濒死的感觉并不好受。窒息感让生理高度紧张,伴随的是身下愈发紧致。
他们从未如此紧密地契合,像要嵌为一体。
易望舒的瞳孔微微放大,不由自主地松开捂着易昀的手。
“不许……”易昀刚开口,被身下的人掀翻。
上位者变成下位,突然的刺激让深邃的眼变得迷离。
“真快。”易望舒再次捂住易昀的嘴,笑着嘲讽道,“并不只有你会下药。”
“我已经失去S66、S188,不能再失去A30609了。”易望舒紧紧拥住他,轻声道,“我清楚去救他的代价,但倘若被劫走的是我,我想你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易昀摇头做最后的挣扎,却还是抵不住药效,阖上双眼。
易望舒吻了吻他的额头,说:“我……倘若,倘若我……”
他想说些体面的话,但喉咙像是在刚刚被易昀拧断,话到嘴边说不下去。
房间内充盈着柑橘香,易昀曾让他换过沐浴露,刚开始是柑橘混合海盐,最后二人身上都是这种香气,易望舒觉着是他的更多一些,因为他爱的更多一些。
是自己的孤注一掷换来这段在全世界公开却又不被当事人承认的感情。
易望舒觉着,情感缺失的人无法言明爱,易昀把有限的爱都给了他,是自己不安分不满足,才会将情感比较,认为自己付出的多。
多就多吧,谁让我喜欢你呢。
身上红痕新旧交替,脖颈残留指痕,体内有你的东西。易望舒狠狠咬了口易昀脖颈,第一次啃出血渍,想让这伤口更深,最好留下疤,永久别褪去。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留个印子还舍不得,真是没用。
易望舒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穿戴整齐,行至门前又再次折返。
熟睡的易昀很安静,紧闭的双眼不见平日锋利,发丝陷入枕席,较比醒着的他柔和许多。
易望舒鼓起勇气补足未尽的话语:“这些话我只有在你睡着时才会说,我怕,我怕你醒着会掐死我。”
泪珠沿着易昀高耸的鼻骨落下,明明是易望舒在哭,却是易昀平添两条泪痕。
“倘若我不在了,你也不要难过。毕竟,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是喜欢也好,无足轻重也罢,都不重要了。”
“易昀,我喜欢你,最喜欢你,只能是你。我爱你,胜过一切。”
“我走了。”
Lapino8层,午休时间员工们熙熙攘攘地拥去食堂。徐远号称“午饭报时器”,只要他在工位站起,就说明该吃午饭了。
今天,“报时器”罕见地没报时,同事招呼他:“去吃饭呀,Yuan!”
徐远摆出个比AI还要僵硬的笑,说:“不去了。”
“要给你带点儿吃的么?”
“先不用了,我没胃口,谢谢。”
同事结伴去吃饭,徐远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刷终端。自A30609被劫走后,徐远茶不思饭不想,彻夜难安。A30609陪伴他度过青春岁月,对徐远而言不仅仅是AI与主人,更多的是合拍的挚友。
A30609跟随他从50平米的小黑屋,搬到80平米的月供开间;鉴证他从初出茅庐的Lapino实习生熬到工程师;看着他一步步在A市扎稳脚跟。徐远已习惯将自己的荣誉与A30609分享,习惯他的朝夕相伴。就像习惯一日三餐,习惯每天睡前刷终端。
徐远知道,A30609有时会带着主观意愿做事,比如:摘掉几只狗尾巴草编成小人送给他,工作日每天给他带早餐,加班敲代码睡着时为他盖上毯子……
他知道A30609有主观意愿,但这不影响他们相处。
徐远不相信A30609会因T-12轴芯导致的系统错乱加害于他,派出所劝导徐远时,他说:“倘若出问题,我自行承担。”
我信你,笃定你不会害我。
A30609很感动不停地对他说:“谢谢”。
徐远大大咧咧道:“兄弟之间讲什么谢。”
A30609苦笑,心想:不是所有人都像Angel一样幸运,但这样也好。能静静地守护着你,就足够了。
易昀说会帮徐远,徐远相信他,但是等待的过程真的很煎熬,就像头顶一直悬着把刀。
终端通过徐远近期检索的信息推送新闻:“拆机与人类能否和平共处?”“国防部关于拆机新法令”“拆机安全隐患”……徐远想安静地等易昀处理,但推送的都是这种信息,避无可避。
他不像易昀那般沉稳做事游刃有余,不能良好地控制自己情绪。芸芸众生与天之骄子始终存在分界线,徐远只能尽可能地缩小差距。明知道现在担心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真的无法不在意。
淡淡的柑橘味儿飘过,一双皮鞋映入眼帘。
徐远抬头,只见两条长腿,腰线比前台的办公桌儿还高。再往上是半截细腰,小香风西服遮住另一半。
易望舒手中转着易昀的智能跑车钥匙,对他道:“走吧。”
徐远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什么?”
长腿引路,徐远不知觉地跟着走向电梯间。
电梯一直闪着红光,好像是故障。竖瞳红光微闪,修长的手指轻触电梯显示屏,红光灭,电梯门开。易望舒颈肩红痕未消,细瘦的身形毫不羸弱,挺拔的身姿彰显霸总气场。
他说:“我们去救人。”
超跑扫过金黄的树叶,纷飞的黄飘在空中,压抑到变色的日光莫名惆怅。
易望舒猛踩地板油,跑车发出轰隆声响,周遭一切飞速向后划过,驾驶者眸色平静直视前方,仿若与车窗外的喧嚣世界隔绝。
徐远系上安全带,紧紧抓住右侧头顶的扶手,过快的车速让他眩晕。
“慢,慢点儿。”徐远闭眼不敢再看窗外景象。
跑车开向高速,速度不降反升,眼看仪表盘飙到200。
想到易望舒蹩脚的停车手法,徐远的心提到嗓子眼儿,骂了句脏话,心想:能推车的红眼病喜欢飙车并不稀奇,这很符合他桀骜不驯的性格。
CX镇距离A市导航显示3小时车程,易望舒硬生生缩短到2小时,出高速的时徐远终于受不住,道:“兄弟,停一脚,让我下去吐完再继续。”
“快到了。”易望舒见前方有红绿灯,被迫放缓车速。
徐远刚舒口气,易望舒又给了脚油,平路飙车。
易望舒此前黑过蓝建飞终端,这时敏锐地察觉蓝建飞终端定位居然在CX镇。
他来这儿做什么?
易望舒边开车边黑蓝建飞通话信息,竖瞳红光闪烁。
徐远见他又犯红眼病,以为是车开太快给人累到,心里不是滋味儿:“兄弟你对A30609的事儿是真上心,来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就说,肯定办!”
“兄弟,不着急,真不着急。”跑车在前面飞,徐远的魂儿被甩出车外,在后面追。
“着急。”易望舒竖瞳变为黑色,眼尾的红色小痣愈发明艳。他捂着心口说:“A30609马上要被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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