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面了之后,这种情绪没能得到丝毫缓解,反而使得所有的抗拒挣扎都变为了想念。 程棂头一次去了唐郁所住的山峰,只是在外面徘徊良久也没有进去,他总觉得那两扇门当中仿佛藏着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只要推开,一切都不复往日。 有一就有二,转悠的熟了,便一烦就来,直到一日,程棂忽然发现,唐郁这里有些不对劲。 他人还没有接近,就隐隐感觉到一股带着敌意的危险气息,甚至其中还有种让他莫名熟悉的厌恶感。 程棂心念微动,忽地脚步顿住,身形一闪,便已经瞬移到了几丈之外,随即他反手一点眉心,魔瞳已开,视界顿时扩大,远方种种情景,都清晰如在眼前起来。 程棂眉头一皱。 他发现唐郁这山峰的周围潜伏着不少眼线。 因为开了魔瞳的缘故,程棂能够清晰地辨别出,这些眼线大多数是龙族的人,那么便应该是殷诏夜派来的了。 殷诏夜这人好事不干,见谁都坑,总之怎么缺德怎么来就对了,程棂对他会这样做一点也不意外。 他惊讶的是,这些人竟然监视的如此明目张胆。 程棂这是偶然来一趟,根本不用靠近就发现了,那么就算唐郁手底下的人全是废物,唐郁自己难道还能完全察觉不到他被盯上了吗? 真是的,对着自己的时候不是特别机灵吗?怎么遇上殷诏夜倒是老实起来了! 程棂在原地转了两圈,心想,这可怎么好? 他明明没想进去的,但是现在既然碰上了,不提醒一下也不合适啊。 直到他所在那处位置的草皮都快要被转秃了时,程棂终于做出决定—— 没办法,那就只能去见一见唐郁了。 这可不是他愿意的,真是没办法! 程棂低低说了句“麻烦”,语气中却听不出来半点不耐烦的意思,直接隔空发出一掌,随即,西南方向的一座山头竟轰然炸裂开来! 那座山的下面就是殷诏夜的翱涯渊,隐藏在暗处的龙族眼线们若有所感,连忙纷纷向着那边看去,程棂已经身形瞬动,迅如流光,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入了属于唐郁的魔殿。 说来怕是有很多人都不信,同在合虚这么多年,这片地方,程棂竟是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踏足。 他本来对别人住的地方没有多少好奇心,可此时一看之下,却十分意外。 因为相比程棂自己的住处来,唐郁虽然也是魔神的弟子,居住的却未免有些太过寒酸了。 程棂意外之后,转念一想,倒也合理,什么地方都不乏拜高踩低之辈,更何况又是在这魔域之中。 就连他自己,此前对唐郁也是一口一个“废物”的叫着,别人又怎么可能把他放在眼里? 又怎么会……不欺负他? 这时,旁边有几个在唐郁这里打杂的魔修,边交谈边走了过来,程棂不欲多生事端,闪身让到一边。 这几个人修为低微,根本察觉不到程棂的存在,兀自交谈的热闹。 “你们说外面那帮人还要在这里守着到什么时候?看着怪吓人的,唐尊使又不在。” “他在有什么用,谁还能怕他不成!同样是魔神的弟子,看看人家另外几名尊使多威风,偏生咱们这位主子,混的连人家的下人都不如,连带着咱们也跟着受气!” “那有什么法子?像咱们这种没财没势没背景的,好地方也进不去啊!” “上回程尊使的门下路过,相中了咱们峰前压阵用的金紫丹炉,硬要搬走,还把老乔那几个上来拦着的人都给打伤了,结果唐尊使可好,二话不说双手奉上,我在旁边看着,心里都觉得窝囊!” “呵,那块魔神赐下的石碑被打碎了他都什么也不敢说,区区一个丹炉算得了什么。所以这次的事啊,我看谁也别管。” “真是奇怪,这山上人人都知道他是没灵根的废物,简直连我都不如,魔神到底为什么要收他当弟子呢?” “……” 这些人都是唐郁的下属,对主子心中积怨已久,越是抱怨越是来劲。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人身体晃了晃,脸色发白地问道:“你们有没有突然觉得想吐?” 另外几个人也都感觉到自己耳中嗡嗡作响,头痛欲裂,胸口更是烦恶欲呕,说不出的难受,好像在被什么高手用威压进行震慑。 他们背后说主子的不是,终究还是心虚,见状纷纷都闭口不敢再多言,互相交换个眼神,匆匆走了。 等到原地空无一人了,程棂才慢慢走了出来。 他站了片刻之后,抬起手,轻轻放在了一处断去半截的青石之上。 这就是刚才那些人口中“魔神赐下来的石碑”,这青石纹理剔透,表面光滑,上书“真淳”二字,是当初唐郁受戒时魔神所赐,因为程棂也有一块类似的,所以认识。 这石头大概也代表着唐郁人生之中少有的几次显耀时刻,石面上几乎起了一层光滑的釉,显见经常被人十分爱惜地抚摸。 只是如今,石头却只剩下半截了。 这件事程棂难得的知道,那是在五年前,魔域抓到了一名暗中混进来仙门奸细,魔神大概是正好当天心情好,不想杀人,便令手下的人与那名奸细一一对战,称奸细若是能连赢五场,便将他放走。 魔修们最喜欢暴揍仙门中人,为了让那个满脸仿佛写满了“我很高贵,我不屑和魔修为伍”的臭剑修狠狠出丑,使尽了浑身解数,将他打了又打。 双方斗殴时,暴击出来的灵流落到了唐郁的山峰上,将山石崩倒了一片。 要是别人,说不定当场就要翻脸,还会让大家顾忌一下,但因为是唐郁,当时包括程棂在内的魔修们根本谁都没当回事,只顾着为那将剑修打趴下的暴击而兴奋喝彩了。 可那个时候是一种心情,如今,又是一种心情。 当“唐郁”两个字从一道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可有可无的符号,变成活生生的、让他喜让他怒又让他动心的清朗男子,再设想对方受到这样的待遇,程棂觉得胸口传来一股窒闷的疼痛。 无以具体而准确地将那种心情描述出来,酸楚、自责、后悔、心疼……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程棂竟隐约产生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种感觉对于一名天生的魔修来说十分陌生,但程棂已经顾不上去深究根底了,他的手指在断裂的山石上攥紧,用力到连指缝中都渗出血来。 好一会之后,程棂才倏然放开,一拳砸在石头上,大步匆匆向着里面走去。 他刚才真是蠢啊,居然还奇怪为什么殷诏夜的眼线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外面监视。 原来不是唐郁这里的人察觉不到,而是因为……无论是监视方还是被监视的一方都心知肚明,即使发现了,唐郁也不敢怎么办,甚至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进行配合。 那么唐郁,现在究竟在哪里?他是害怕了,招惹了什么祸端,还是……遇到了危险? 程棂放出神识感应,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发现就像方才那些人所说的一样,唐郁确实不在自己的山峰上,可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出身世家,除了这里,似乎又无处可去。 正是因此,程棂思来想去都放心不下,便跑来了殷诏夜这里看个究竟,却没想到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 在程棂的视线中,殷诏夜将慕韶光压在那片柔软的草地上,宽袍广袖更加显得他身形高大,几乎将慕韶光整个人都罩住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和侵略感。 他的手捏着慕韶光的下巴,而慕韶光竟然并无抗拒之意,程棂看到他伸出手,指尖划过殷诏夜的脸,轻佻又高傲。 殷诏夜身上幻化出来的巨大龙形将慕韶光缠绕于其间,程棂知道,这往往是龙族动情的标志,情/欲之所极,会不知不觉显出自己最雄伟的本体,以此来取悦和征服配偶。 程棂瞬间犹如五雷轰顶,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半晌动弹不得。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过了好半天,才随着思绪一起轰然回流,种种影像、话语,在脑海之中纷至沓来,辨不出分明头绪。 他不知道两人因何如此,也不知道唐郁选择了殷诏夜。 是为了自保,还是动了真心。 程棂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真实地感觉到了肝胆欲裂和嫉妒成狂两种情绪。 之前殷诏夜几次三番地触怒于他,却从未像今日一般,令他起了如此深重的杀念。 程棂大步上前。 殷诏夜大概是觉得慕韶光简直莫名其妙,令人发指,却不知道慕韶光询问他那句“哭吗”的时候,实际上并不是恶劣的玩笑,而是极认真的有所期待的。 两人沉默地对峙片刻,殷诏夜狠狠咬着牙,脸色越来越红,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滴落,眼睛却牢牢盯着慕韶光的脸,不肯流露出半点示弱之意。 程棂的到来打破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慕韶光转头看见程棂,不禁挑起了眉梢,想起这一位他似乎有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程棂和殷诏夜都是他的目标,论理说慕韶光完成任务的时候也是应该一视同仁、雨露均沾的,可是不得不说,程棂出现的并不是时候。 他现在采用各个击破的战略,程棂容易打断殷诏夜酝酿情绪流眼泪出来,给事情无端增添很多波折。 再说,看他的脸色这样差,殷诏夜天劫将至,万一没哭就被程棂给杀了,慕韶光可没地方说理去。 所以慕韶光心里是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推开殷诏夜后微一晃身,拦在了程棂的跟前。 他问道:“有事?” 程棂上前一步,抱住了慕韶光。 他低声说:“对不起。” 慕韶光被程棂这一抱弄得有些莫名,可那句“对不起”却淹没在了突然轰隆作响的雷声中,慕韶光立刻一把将程棂推开,转身去看殷诏夜的情况。 殷诏夜为这场天劫早已经做了完全准备,此刻虽然暂时动弹不得,周围却自然生出一圈结界,将他防护在其中。 慕韶光松了口气,自语道:“还算他有点分寸,也叫我少操心一些。” 程棂被推开之后刚刚站定,又听到这句话,刚刚的愧疚又变成一口堵在胸口的气,又酸又苦,气道:“他有什么值得你操心的?他也配!” 慕韶光莫名其妙地看着程棂,问道:“那你急什么?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程棂咬牙道:“我来杀他的!” 两人之间本来就有仇,程棂这么说,慕韶光就能理解了:“那倒是可以,如果你打败我,他现在任人宰割。” ——这就是要对殷诏夜维护到底了。 程棂几乎吐血,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气结道:“不是,你疯了吗?你管他做什么,还是说你被他给胁迫了?你这些天去哪了?知不知道他在你魔殿的外面布置了很多眼线,甚至都不屑避开那些守卫,这样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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