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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不将

时间:2023-08-14 20:00:50  状态:完结  作者:瑜辛

  “她们还年轻!她们还有好几个十年可以和家人在一起!过她们的人生!可我的安安呢!我的安安呢!”

  女人已经完全崩溃:“我的安安连她第一个十年都没有过完!她才九岁,她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就要......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

  “妈妈......”安安并没有被母亲的凶狠吓到,反而柔软地摇她的胳膊。

  女人将安安紧紧搂在怀里,狠狠地哭。她哭得有些吓人,上气不接下气,就像哪一口气儿顺不好,会直接被这下哭给噎死。

  “人各有命。你不该、牵连无辜。”张错沉声说。

  “无辜?人各有命?”女人笑了,“你一个死魂灵,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各有命’?”

  张错浑身一颤,而后脸色煞白,僵得厉害,闻人珄感觉他连呼吸都瞬间停止了。

  “帮我制勾魂鼓,教我禁术的人让我给你传话。”女人残忍地声音如刀子,在剜肉,“他说,你们都是伪君子。”

  “道貌岸然,装模做样,满口大道理。”女人搂紧安安,声音愈发阴恻狠毒,“你们当好人,高尚得很,那是因为你们过得好。”

  “过得好,谁不会当好人?”女人像着了魔,目光直愣,自顾自地说下去,“只有过得不好才要去害人。一开始谁不无辜?”

  她语气越来越平,直到音调没有半点起伏,像碎碎念,又像某种恶毒的咒语,在魔鬼口中叫嚣:“我的安安不无辜吗?凭什么?凭什么?这人世间没有道理,没有无辜......”

  “妈妈。”怀里的安安突然出声。

  小女孩声音很小,很弱,但立刻止住了女人的念叨。

  “妈妈。”安安在她怀里,仰起小脏脸儿,眼睛里竟倏然绽开光彩。她仿佛与一切格格不入,与她自己更是自相矛盾。她此刻不像鬼童,她笑得像一颗耀眼的小太阳,温热得能胜过所有健康的孩子。

  她说:“妈妈,我们不要勾魂鼓好不好?”

  女人惊愕地瞪着她,浑身抖得就要散架。

  安安伸手,拂妈妈的后背:“我讨厌勾魂鼓。因为勾魂鼓,妈妈这里受伤了,痛痛。”


第59章 阿错,是软的。

  勾魂鼓要活剥血亲的皮来制,想必女人后背的整张皮都是被活生生撕下去的。

  扒皮扯肉,骨血相连,牵魂,聚精,饲养小鬼。

  邪门歪道令人不寒而栗。

  但她是个妈妈,小女儿说,她“痛痛”。

  可是......

  “我们不要勾魂鼓了。”安安重复说,语气就像在求妈妈买漂亮娃娃。

  “而且,我知道妈妈做错事了。妈妈以前教育过我,做错事要负责的,所以,妈妈也要听话。”安安凑上去,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

  她已经不人不鬼了,先前被闻人珄用巫咒伤过,那张脸血肉模糊,但安安一点儿也不怕。不,或者她是怕的。

  对啊,一定是怕的。因为安安抖抖擞擞又哭了。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嘴却一直咧着,因为想对妈妈笑。

  无数人赞美世界上最伟大的母爱。父母的爱如山似海,不可撼动。是的,它很深沉,是人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藏。

  而同样根植骨血的,还有孩子的爱。稚嫩温暖,或许毛手毛脚,或许让人啼笑皆非,或许看起来很轻,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日光,可它是最明亮的东西。

  一个孩子,从出生那一刻就热爱她的父母,热爱她的母亲。她的本能干净纯粹,她是人间的天使。

  女人沉默了。她僵硬了好半晌,然后靠在墙上,抱着安安,闭上了眼睛。

  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抱着安安。

  勾魂鼓躺在她手边。

  “邪术害人。勾魂鼓毁了,她也活不成。”张错忽然说。

  张错这话没有说得特别清楚,但闻人珄听得懂,也大约能感觉到。

  安安的命是靠勾魂鼓吸别人寿元抢来的,勾魂鼓毁了,安安自然活不下去。而那女人剥皮作鼓,犯下恶事,命魂和勾魂鼓相连,自然也活不下去。

  闻人珄说不出话来。

  她是罪有应得。闻人珄也谈不上心软。要知道,人一辈子说漫长,也可说白驹过隙,实际能有几个十年?她害了人,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只是。剑树刀山,冥冥残忍。活人无能,望眼欲穿。

  心下正五味陈杂,安安那颗小脑袋忽得从女人怀里拱了出来,她扭头朝闻人珄和张错喊:“谢谢哥哥。”

  喊完飞快缩回去,全身都在打颤。

  闻人珄闭了闭眼,低哑地问张错:“会很疼吗?”

  问得没头没尾。

  但张错回答:“先生,那张符,是你曾经、留下的。”

  张错说:“那是、巫族家主的、刑火。”

  他看向闻人珄胸口——那里有刑火印:“很温暖。是神的托福。”

  闻人珄注视女人额头上贴的红符,轻轻应声:“嗯。”

  张错转过脸,眯起眼看向地上的勾魂鼓,嘴里默默念了句什么,女人额头上贴的红符火光一闪,下一秒,“轰”一下乍起一团烈火!

  烈火滚热,将安安和妈妈包围住,连同勾魂鼓。闻人珄眼睛没动,看到勾魂鼓快速化成黑灰!

  女人和安安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竟连一声呻吟也没有,熠熠火光中,死寂温柔而盛大,像一场庄严神圣的仪式。

  ......唯有一处各不相入——闻人珄余光瞥见地上有个东西在活蹦乱跳......

  他皱眉仔细看,发现是自己的“小玉兔”,之前逃命的时候,那块玉该是不小心掉了。

  现在它落在火里,蹦得一高二颠,像是被烫疼了。

  闻人珄立刻大步走过去,想都没想,低头就伸手捡。

  张错没骗他。这火真的一点也不疼,竟半点不灼人,反而热烘烘的,很温暖。

  闻人珄后退两步,擎着“小玉兔”,皱眉小声说:“又不疼,你蹦跶什么啊?”

  “先生、怕它疼?”张错走来闻人珄身边。

  “嗯。”闻人珄掩下眼色,“你不是说里头有只灵兽么。”

  “巫族刑火,祛魅、驱邪。灵兽向善,不会被伤。”张错说。

  他眼底藏着某种浓稠不化的情绪:“先生一直是、菩萨心肠。体恤、一切生灵。”

  “有吗?”闻人珄又看向烈火里的母女——安静地依偎,拥抱,那亲密的姿态很寻常,就像平常母女抱在一起,窝在家里阳台上晒午后的太阳。

  “有。”张错说,“先生曾经,连鬼藤龙蟒,都不杀。还给、给了它一个家。”

  “可惜它不领情。”闻人珄短暂地笑了下,转眼看张错。

  他眼光在张错身上缓慢地擦过,停在张错腰间未出鞘的瑰金短刀:“刚才就算我不说,你也不会直接杀了她吧。”

  闻人珄:“衣服袖子都让人撕了,你也没对她拔刀,刑火符却早就贴上了。”

  张错一愣,微微抿了下唇,没有说话。火光映着他的脸,微微泛起暖红。

  闻人珄一直都知道,张错是死魂灵,有一身狠辣的本事,但他的心底,其实很温柔。

  孟弘洲被张错那罗刹模样慑到,看不清楚,但闻人珄没有。——阿错,是软的。

  身侧刑火渐渐烧尽,火光悄悄衰弱,最后熄灭。

  安安和妈妈仍一动不动,人已经彻底硬了。尤其是安安,闻人珄一眼看到她皮肤颜色变化很快,尸斑迅速爬遍全身,同时一股恶劣的尸臭味在空气中爆散。

  张错快速拉过闻人珄后退几步,眨眼间,斑驳裂纹的石壁轰然崩塌,将母女二人完整掩埋。

  闻人珄沉默了片刻,等一切恢复寂静,空气中灰尘飞屑落定。

  他回头看船上的孙灵犀三人,问张错:“现在怎么办?里头这么大动静,外面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先想办法把我姐她们送出去?”

  张错皱起眉:“勾魂鼓、筑魔障,走的是条、岔路,不是、观赏路线。很隐秘。就算动静大,有巫术屏障,应该还不会、被发现。”

  张错尽量说得快一些:“但是、你们的船,一直不出去。很快就会、出问题。”

  “嗯,所以......”闻人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这是怎么了?”

  他瞪着手里的“小玉兔”。

  原本微凉光滑的玉石,现在滚烫,一阵阵温润的荧光泛起,明明灭灭。

  张错一看,立刻说:“灵兽、有反应了。”

  “啊?”

  “先生的血。”

  “啊......”闻人珄懂了。

  张错曾说过,巫族的血对灵兽来说是非常珍贵的东西,能助修灵大涨。刚才闻人珄手上有血,抓了这“小玉兔”,该是被感应到了。

  “收了它吧。”张错说,“收它、做巫鬼。”

  “......现在?”闻人珄无语,“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张错上前一步,不露痕迹地挡住闻人珄,目光锁在左侧石壁上那人头大的不规则圆洞,手握住瑰金短刀的刀柄:“先收了它。”

  闻人珄:“......”

  闻人珄以为是灵兽要出来,得赶紧拾掇了,不然可能会有麻烦。毕竟他是第一次收这玩意,不太了解,现在情形紧急,也不好和张错多问,便当机立断,选择听张错的。

  “怎么收?”闻人珄问。

  “你心里、愿意收它,不要拒绝、就好。”张错说。

  张错话音刚落,“小玉兔”忽得白光大盛,闻人珄只觉得眼睛一晃,像是空气中劈开了一道雪白的雷,他被晃得闭了眼,还没等睁眼,就感觉肩膀一沉,蹲了个东西上去。

  闻人珄扭头,对上毛茸茸一团白毛。

  闻人珄:“......还真是只兔子?”

  小东西,两颗拳头大,白绒长毛,两只尖尖的长耳朵,一张朴素兔脸,唯一和寻常兔子不同的,就是那对招子——人间的俗兔儿是红眼珠,而它的眼睛是金色,像融化的鎏金,纯粹极了,高贵漂亮。

  它张开不太规矩的三瓣嘴,露出一对细长的尖牙?......

  闻人珄:“......”

  “不是兔子。”张错说,“它是犼。幼年的犼。”

  张错:“先生运气好,遇到了只、上古瑞兽。”

  闻人珄:“......”

  “哎!”闻人珄忽得吓了一跳。

  ——肩上的“兔崽子”......犼崽子呲牙咧嘴,竟冲他脖颈的伤口就奔,闻人珄还以为它要咬自己,然而,闻人珄只感觉到了温热柔软的舌头。

  ......痒酥酥的。它在舔他的血。吃相呆萌,孜孜不倦。

  闻人珄无奈地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他觉得这场面有点诡异,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像个喂奶的......

  犼崽子把他脖颈上的血舔得干干净净,最后轻轻舔了他伤口一下,然后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闻人珄脖子,发出一阵愉快的“咕噜”声。小猫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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