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成神母的力量即可,伽索地处偏僻,闹不出大事。至于看到的人,总有办法叫他们闭嘴……陛下,快做决断吧,陛下! 陛下!陛下!结界里的女人还在抱着孩子喊叫。 旁边的更多人也叫了起来,陛下,陛下! 突然,那个女孩抽搐起来,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一切濒死的症状都出现在这个柔弱的小生命身上。 天啊,不,不!女人尖叫起来,她仰面朝天,脖颈青筋暴起。神啊,神啊,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国君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咬牙阴沉道:“好吧,神子,就照你说的办吧。” 女孩渐渐地不动了,以僵硬的姿态死在妈妈的怀里。 母亲突然发疯地大笑起来,亲吻着女儿扭曲的面容,喃喃呓语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尖叫了一声,向眼前的结界扑了过去。 嘭。一声闷响,女人的脑袋撞在坚固的结界上,直接断了气。 满是鲜血与泪痕的脸,含着浓浓的恨意,被风吹起来的一阵尘土遮盖了。 …… 国君说,他决定打开结界了。他要净化瘴气,救出那些无辜受难的人们。 “快,快,坚持住,我们来了……” 士兵们高兴又焦急地趴在结界边,冲里面喊着,同时不忘催促那些正在打开结界的法师们,“再快点儿,快啊!” 就在这时,他们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法力波动。 他们转过身,抬起头,看到光明神子站在高崖上拉开金色长弓。那里还站着长老,以及另一批没有选择冒险冲来救人的法师们。 禁术级别的法力再次被释放出来了。 伽索的大地带走了最后一批善良的见证者。它断裂,坠落,坠向比地狱还深,乃至后来被称作深渊的地方。 那里只有瘴气、地火、干瘪的植物与怪异的魔兽……结界隔绝了阳光,永暗的夜晚就这样降临了。 “多少人被关在里面?” 兰缪尔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发出的声音。 “多少人呢……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数字。” 老妇怅然道:“后来一段时间,国君杀了很多知情者,试图将真相彻底掩埋,但总有漏网之鱼。” “比如出征的士兵们的亲眷,有一些怀疑了国君的说法;比如那些被灭口的目睹者,有几个逃脱了追捕;更多的是当时恰巧出门在外的迦索子民……比如我的祖父。” “那年他十四岁,悄悄溜出了家,跟着商贸队出去‘长见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了故乡。” “据说,在繁华的王城,他曾摸遍浑身上下的铜币,给爸爸、妈妈、弟弟、妹妹还有隔壁年迈的阿爷各买了一份礼物,喜气洋洋地装进回程的行李。” “那些小玩意儿永远没能送出去。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它们就安静地摆在窗台上,一直摆到了我的祖父去世。” “可是,神子啊,这些存活的知情者什么也做不了。很快,光明神殿声称自己借助神母的力量平息了灾难,国君也改称圣君。一年后,结界崖被设为禁地,大批守在崖边的知情者被屠杀……” “渐渐地,深渊中的人族变异成生满鳞片的怪物,神殿开始宣称他们是恶魔,是异族。每当他们试图爬出深渊,王国都会派出大军镇压,战争成功让仇恨越积越深,就这样……直至今日。” 老妇咳嗽了两声,用双手拉开自己脏兮兮的斗篷。 她用力将一个补丁撕开,从里面的夹层里拿出几页羊皮纸,递向面前的金发少年。 “神子,这是祖父亲手所写的文字,记录了他曾在结界崖守望过的日子,包括人类一点点蜕变成魔族的过程……” “他临死前将其托付给我。可那么多年过去,他的孙女现在也是个无能的老东西了,您愿意收下它吗?” 兰缪尔沉默地接了过来。 老妇的脸上慢慢露出一种得到慰籍的笑容。 突然,她用力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线血丝。 兰缪尔惊得猛地跪坐起来,伸手扶住老人,“您怎么了!?监狱用刑了吗,还是——” 他说着,另一只手已经在酝酿治愈的法术。 可老妇那皱巴巴的手压住了他的手腕:“不。” “不,好孩子。”老妇哀伤地笑道,“没用的,我服了毒,就在您刚刚进入这间牢房的时候……” 兰缪尔眼前一阵发黑。 他脱力跌坐回去。 “为……为什么……” 老妇又咳嗽起来,她边咳边说,已经过去两百年了,当年的亲历者已全部过世,知情者也越来越少,并且无计可施。 魔族与人族之间的仇恨眼看越来越深,等到她们这一辈人死去,就再也无可挽回了。 “所以我决定赌一把,咳咳咳……那天在大街上,您的眼睛是那么澄澈善良……后来我听说,神子在深渊杀死了魔王,可当您出现在人前时,却是那样沉默消瘦……” 兰缪尔怔怔地呢喃:“所以,您是为了见我……装成‘被恶魔附身者’,故意被捕入狱的吗?” 老妇闭上眼,点了一下头。 “神子啊,请您原谅……咳咳……我只能拿我自己这条老命来赌,却不能拿同伴的名字和藏身之处来冒险……” “我知道,神殿不缺歹毒的手段,比如能把脑子搅得一团糟的法术……如果您其实是恶者的同党,我……” “别说了。”兰缪尔埋下头,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请别说了。” “神子,对不起啊。这注定是一条痛苦的路,我却让一个孩子孤零零地踏了上去……嘿,真是个卑鄙的老不死啊。” 老妇苦笑着,又说了一遍:“神子,对不起啊。我……我给您唱一首歌吧。” “歌?” “对,那是一首……我们的先人用来铭记同胞,铭记历史的歌……后来,国君血洗了结界崖,作为战利品,他们抢走了那首歌,篡改成另一种样子。” “神子,请您听我唱一遍吧。” 阴沉的牢房里,身披斗篷的老妇闭着眼。她靠在湿冷的墙壁上,扯着喉咙,颤巍巍地唱起来。 “我全知全能的神母啊,我光明的金太阳; 凡有灵魂在罪孽中彷徨,便有祂升起光芒。 在那雪山的极北,黑暗的深渊下方, 繁衍着旧日的人族,纵使变了模样; 火焰将其孕育,锻出坚忍的心腔, 饥饿、寒冷与苦难,化作尖齿、硬鳞与利爪, 那本是我亲爱的血脉,我的同胞; 君王将其封印,在迦索的边界上, 放任瘴气诞生,地火烧穿了城墙; 带来死亡的阴影,无尽的悲伤, 子民渴望拯救,哭声令人断肠。 伪造母神的意志,神子拉开了长弓, 沉降迦索的土地,自冰封的高崖上; 啊,我全知全能的神母啊,我光明的金太阳; 光芒照耀大地, 照不见我亲爱的血脉,我的同胞, 子民含泪哀悼,为那离去的春光! 神母啊,神母…… 我的同胞,我的同胞。 何时重回到这大地上……” 兰缪尔安静地跪在黑暗中听着。老妇一连唱了三遍,他听着这首歌,也听着这道沙哑的声音越来越弱。 其实,就在半个钟前,当老妇坐在大牢里,用那斗牛般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兰缪尔甚至怀疑她就是神母的化身。 来将自己引向正路,并予以救赎。 但她不是。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老婆婆。白发苍苍,牙齿松动,满脸遍布沧桑的皱纹。 唱完那首歌,老妇便在黑暗阴冷的牢房中安详地长眠了,既没有神迹降临,也没有在花草与甘泉中复活。 兰缪尔习惯性地在胸前握紧双手,为她念诵祷告词,可是念着念着,神色却越来越恍惚。 他终于没能念完,木然跪坐在老人的尸体旁边,盯着牢房的天顶,放空思绪。 神母,您在哪里? 兰缪尔慢吞吞抬手,将衣襟下贴身佩戴的项链扯出来。 吊坠是个金铸的光明神母的小像,他将神母像握在双手间。 “神母,您看到了吗?” 光明神母永恒地垂眸微笑着,是无比仁慈宽和的模样。 兰缪尔晃了晃手里的小像,项链沙沙作响。 “神母,”他轻声问,“您为什么不说话?” 光明神母永恒地垂眸微笑着,依然是仁慈宽和的模样。 兰缪尔松开神母像。少年的身躯佝偻下来,将额头贴在牢房的地上,弓起脊背开始颤抖,过了一会儿,终于小声地哭了起来。 那是种极为压抑的哭法。 兰缪尔独自哭了一会儿,又木然坐起来。他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吉尔伯特担心地进来找他。 兰缪尔轻声说,犯人死了,是畏罪服毒。 他跪坐了太久,起身时腿脚发麻,差点摔倒。吉尔连忙扶住他,同时听见神子沙哑的声音: “……先不回神殿了,吉尔。麻烦你向皇宫通报,就说我要面见父君。” 作者有话说: 篡改版歌词指路19章w
第55章 歌 一刻钟后,兰缪尔在皇宫的书房内见到了他的父君。 老圣君为人温厚,又因为老来得子的缘故,很疼孩子,连兰缪尔这个自幼不养在身边的长子也百般呵护。 此时,看到神子红着眼眶进来,老圣君大吃一惊——他知道自己这个孩子素来沉静早熟,并且心性坚韧。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如此失态? 很快,所有侍从都被遣散。兰缪尔这时情绪也稳定了一些。他到底留了个心眼,没直接提那位老婆婆,只说自己在深渊得知了魔族的真相,将那段被掩埋的历史向圣君和盘托出。 老圣君听得几番变色,最后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然而等到兰缪尔讲完,他的脸上又浮现出迟疑之色,犹豫地搓了搓手:“可是,孩子,不是父君不肯相信,你说的这些太过离奇……你有证据吗?” “当然,只要派人再进入一次深渊!”兰缪尔急切道,“魔族的语言,文字……都还是两百年前的样子!我已亲自验证人类可以使用魔息,这也证明魔息与法力必为同源,只是此前从未有法师钻研过……” “神殿的长老们都知道真相,他们在刻意隐瞒。但父君是王国的圣君,只要您愿意调查,肯定能查出当年的蛛丝马迹,证据只会越来越多的。” 老圣君背过手,在书房里慢慢踱步,喃喃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些同胞实在太可怜了。” “我们的祖上,哦,那应当是我的祖父……竟然犯下如此惨无人道的罪行……” 兰缪尔的眼底亮起一丝希望,他连忙说:“父君!请您立刻安排大臣追查。确认了真相,就召集王国的法师,净化瘴气,打开结界吧。”
84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