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的亲卫和侍从们,纷纷退了出去。兰缪尔随手抓了件披风往肩上一搭,匆匆往外迎上:“吾王……” 他把隔开内帐与外帐的白幔子一掀,就看到昏耀脚步凌乱地走来。 兰缪尔心里猛地一跳,隐约意识到不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魔王突然一个趔趄。 这下可不得了,昏耀直接往下栽倒,竟把旁边的兵器架都撞翻过去,长矛短刀哗啦啦倒了一地! “吾王!?” 兰缪尔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下意识去扶,同时张口要喊—— 昏耀却猛地抬起手臂,狠狠捂住了他的嘴! “别声张。”魔王沙哑道。 黯淡的一点火光从营帐外隐约透进来,兰缪尔借着这点光看清楚了,昏耀的状态明显已经差到极点,唇色青白,面色惨淡得像个死尸。 他的手也触碰到了昏耀覆盖着鳞片的身体,竟然烫得像是有火在烧。 兰缪尔心惊胆战,压低声音:“您受伤了?” 昏耀额前的乱发全被冷汗打湿了,目光也有些涣散。 但他神智还算清醒,勉强抬手,食指冲兰缪尔嘴上点了点:“别喊,多古很快会过来。” 作者有话说: 以及一个设定调整: 原设定是主cp先do后i,昏耀与兰缪尔发生关系后逐渐断掉了与其他合化伴侣的关系,同年就不再有其他伴侣了(以13章硫砂的情节为限,其实也就是一个冬天的过渡期)之后才开始感情线。 我个人觉得有个改变的过程比较符合逻辑,但前两天和责编聊过之后确认晋江对于这方面有要求,主cp存在关系之后,哪怕当时两人还不是情侣,彼此也不能再有其他关系,并且就算主角设定是古代的皇帝也是不能有实质后宫的。因此将“逐渐”的过程去掉,剧情本身没有修改,不用回头重看~
第28章 第四年 多古很快匆匆赶来。他一进帐,就苦着脸嘟囔起来:“哎呀,吾王!您又……” 话说到一半,老巫医的声音卡住了。 大帐深处的床席上,那个银灰长发的人类将魔王抱在怀里。 兰缪尔的体格比昏耀清瘦单薄许多,白皙的手指抚过漆黑的鳞片,他轻轻摸着昏耀的脸,垂眸低声,正细碎地安抚着什么。 这一幕极具冲击力。多古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竟然不敢往里走! 老魔族心中欲哭无泪:老天爷,他们的王居然会以如此弱势的姿态被人奴抱着 还被自己看了个正着! 等吾王清醒了,不会杀魔灭口吧…… 帐内,兰缪尔抬头,远远地看了多古一眼。 他拍了拍昏耀的脸颊,俯身在后者耳畔说:“吾王,醒一醒,多古大人来了。” “嗯。”魔王闭着眼,汗津津的额头正抵在兰缪尔肩上。 他沙哑道:“知道了,你出去。” 多古更加魂飞魄散。好啊,他还以为王是神志不清了才会任自己被人奴抱着,原来是有意的纵容! 兰缪尔点了点头,他将昏耀扶起,令魔王靠在软垫上,随后便听话地起身出去了,与巫医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记礼貌地行了个礼。 多古用活见鬼的目光盯着人类走出去。等到大帐的帐门彻底放下,他才猛地转向昏耀的方向:“吾王!” 他哀嚎一声,双手高举:“您……您为什么……您怎么能在旧伤发作的时候,叫人类圣君近您的身啊!” 昏耀不说话,他睁开了眼,也在望着兰缪尔离去的方向,那双赤红的瞳仁中隐约有异色闪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敷衍地回应了老巫医一句: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试探他。” 说着,魔王居然阴沉地笑了起来,低声慢悠悠道:“一旦有什么异动,我立刻就掐死他……” 老巫医:“……” 胡说!我看您明明被人类抱得很开心的! …… 多古是在一个钟后离开的。兰缪尔就在寒风中守在大帐门口站着,一看到多古出来,立刻询问魔王的情况。 不料老巫医只是用诡异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就这么走了。 兰缪尔只好进帐去看昏耀。 魔王的情况明显稳定了些,此时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个羊皮酒囊,慢慢地喝着。 他看见兰缪尔进来,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外帐:“今晚你睡那里。” “夜晚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跟你没关系。可以出去,不准进来。你如果敢进来,我就当你是想刺杀我。” ……这个晚上,兰缪尔根本没能入眠。 昏耀的情况比他想象得糟糕太多。那个杀神般的魔王似乎变成了脆弱的雏鸟,一次次惊醒,痛苦地捂着脸喘息,弓起的身影扭曲地映在白幔上。 到了深夜,又开始神经质地摔东西——并不是那种暴怒或冲动之下的打砸,反而像是被诱发了狂躁症的野兽一样,病态地重复着某些动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分散一些痛苦。 兰缪尔胆战心惊,从幔布外喊:“吾王……” 锵!那把青铜弯刀从里面掷出来,砸在他的脚前。 伴随着魔王低吼的声音:“……闭嘴!” 兰缪尔将沉重的弯刀抱起来,放在旁边的兵器架上,又问:“您需要叫巫医吗?” “滚出去!” 看来是无法沟通了,兰缪尔只能焦心地守在外面。 他其实早就知道昏耀偶有夜晚惊悸的毛病,也曾经担心地询问过,但每次要么被轻飘飘地一嘴带过,要么被骂多管闲事。 想想深渊恶劣的环境,以及魔王那隔三差五就要应付刺杀的日夜,患上睡眠不稳的病症,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如今看来,这绝不是什么睡眠不稳就能解释清楚的问题。 昏耀的症状直到次日清晨时分才平复,兰缪尔也在外面陪他熬了一整夜。 当第一遍锣声在军营间回响时,那卷白色的布幔被掀开,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 魔王的面容依旧冷硬如铁。除了气色有些憔悴之外,似乎一切如常。 “怎么回事?”兰缪尔低声问。 “旧伤。”昏耀不紧不慢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昨晚扔出去的佩刀从木架上拾起来。 “小时候被魔息灼烧过的毛病,消耗过度就会发作……许多年了,王庭的巫医都知道。” 兰缪尔的眉毛沉了沉:“许多年了?难道无法治愈吗?” “呵,”昏耀哼笑,“拖到现在,早不能了。” 魔王已经许久不再回忆自己的少年时期——那在死亡阴影的追逐下,不得不拼死前行的岁月。 他做过供大人们取乐的斗兽奴,戴着铁链与巫骨虎搏斗;他做过首领的亲卫兵,也曾跪下吻过别的魔族的鳞尾。 他替首领攻陷了他出生的部落,亲手杀了曾经想杀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以鲜血涂抹自己的功勋。 又在下一场决斗中砍掉了首领的头颅,成为那个部落的新主人。 后来……他杀的魔族越来越多。倒在他身前的、跟在他身后的,都越来越多。 他建立了自己的王庭,夺回了王的名号。但也从此无法摆脱如蛆附骨的伤痛,这或许是每一个善战的魔族的归宿。 时至今日,昏耀已经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那一箭,如果没有失去右角,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他也懒得去想。那无聊至极,并且对接下来的战争毫无意义——魔王握住了他的长矛,将那沉甸甸的重量挂在了马鞍上。 “吾王!” 兰缪尔从营帐内追出来,胸前的骨饰在风中清脆碰撞,玎珰响了一路。 他赶在魔王上马前拽住缰绳,眼神含着一丝罕见的愠怒:“您今日还要出战!?” 昏耀:“关你什么事。回去补觉,等我回来。” 魔王的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更加令人窝火,兰缪尔拽着缰绳不松手,咬牙说:“您的身体真的还能战斗吗?连多古大人和摩朵将军都在劝谏,王为何如此一意孤行……” 昏耀:“你懂什么,别碍事。” 兰缪尔紧攥的手指,到底还是被昏耀耐心地一点点掰开了。 魔王拍了拍人类的头发,重复那个命令:“回去补觉,等我回来。” 角马带着魔王飞奔而去,很快化作一个看不清的小黑点,徒留白袍人类沉默地伫立在原地。 不多久,战鼓声与锣声齐鸣。 …… 昏耀是有意为之。 兰缪尔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前线的噩耗传来的时候。 当双方魔族再次在平原上猛冲起来的时候,昏耀亲自率领小股精锐,像一把弹弓般绕到黑托尔联合部落的斜后方。看起来,是试图一举冲垮敌军。 然而到了下午,前方传来了魔王陷入敌军包围的急报。 黑托尔联合部落的军队兴奋地察觉到了魔王的颓势,军队像潮水一样压上来,一层又一层。 昏耀被迫撤退,然而奔腾的角马化作追逐猎物的饿狼,战线被拉得极限长,很快又开始惨烈的追逐战。 空气瞬间被寒风冻结了。 兰缪尔骑马穿过一座座营帐,来到交火的前线,在侧阵竟然看到了大批按兵不动的军队时,终于意识到其中的古怪。 他驱马来到那些魔将面前,压低声音:“你们难道没有想过,采取这样冒险的方法,假如出了什么差池,你们的王——” 一个魔将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哼道:“我们的王,远比你想象得强大。” 另一个说:“去去,人奴就该呆在后面。你以为得到了王的一丁点宠爱,就能够指挥我们?” ——兰缪尔这种活像个自走神像的脾气,硬是被这群魔族气得想骂脏话,哪怕他其实还没学会。 昏耀明知道自己状态不佳,却依旧在旧伤发作的前提下出战,是故意的。 甚至有可能,前些日子在外连续激战八日,将自己消耗到旧伤发作……也是故意的。 王庭的军队已经在外僵持了太久,这使得魔王的耐心逐渐见底,他渴望一场速战速决的胜利。 一个在旧伤发作的状态下,孤军深入敌后的魔王……放眼整个深渊,哪里还能找到比这更香的诱饵呢? 部落的联合军是临时组成的同盟,协调性注定不会太好。当各个部落都在贪婪之下失控,当敌军战线在追逐中拉长、拉薄,致命的破绽必然暴露出来。 那么,究竟是黑托尔的军队先把昏耀困死,还是王庭的军队先找到黑托尔的破绽,然后一击破敌…… 王与王的战将们,互相托付了全部的性命与信赖,来进行一场残忍的豪赌。 兰缪尔不喜欢赌博。 他冷声说:“派军队去接应。” 摩朵讥讽地笑了一声:“太对不起了,兰缪尔大人,我们只服从吾王的命令。”
84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