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里安知道自己最好别碰那铜制的门把手,如果马格门迪知道自己擅自进了他的书房,道里安恐怕又将迎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而且这么重要的地方马格门迪一定上了锁,或者设置了其他的保护措施…… 然而,无数古怪的念头在道里安的脑子里搅拌,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最终混合成无法反射任何光的黑色。 人鱼。 约翰。 人鱼…… 约翰…… 道里安突然想起了约翰那根坏掉的老式电子烟。 也许,他固执地想要修好的,从来都不是那只电子烟。 “贝斯蒂,你在这里吗?” 道里安猛地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拧—— 出乎意料地,房门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掺杂着巨大失落的复杂情绪填满了道里安的胸腔。 常识告诉我们,能被轻易打开的保险箱里不会放有贵重物品,道里安企图在书房里发现什么秘密的心思落空了。 这间书房里的摆设和道里安小时候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赞美家政机器人,里头的家具也一尘不染。 道里安对屋子里的开放式书柜没有任何想法,他叫了几声贝斯蒂的名字后就随手关上了门。 而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时,一只长毛大狗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到了他的脚边,同一时间豹猫又开始哀嚎,不过声音近了许多。 幸好家里还有只狗。 道里安问蓝湾牧羊犬:“嘿小蓝莓,你知道贝斯蒂在哪儿吗?” 蓝湾呜呜叫了几声,转身朝另一侧的狭窄楼梯奔去,示意道里安跟上它。 “在阁楼?” 道里安皱起眉头,阁楼是伊万诺娃的祷告室,贝斯蒂为什么会在那儿? 在每个家庭的房子里,总有那么一个房间是小孩子最害怕的,有的是地下室,有的是储物间,而对于道里安而言则是祷告室。 在道里安的记忆里,自己进入祷告室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因为对于小时候的他而言,这个房间太过隐秘,且总是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声音,墙壁上那巨大的耶稣受难十字架也十分令人恐惧。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只要他踏上阁楼,就一定会遭到母亲的训斥。 “你不能进入这里,这是对上帝的不尊重,他会惩罚坏孩子的!” 伊万诺娃总是这样吓唬他。 长大以后的道里安大概能理解她的顾虑,她恐怕是担心自己会把她放在矮桌上的珍藏版《圣经》撕掉叠纸飞机。 总之道里安对阁楼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想在这个充满了神秘宗教意味的房间里停留太久。可问题是,豹猫不知道怎么的钻进了阁楼,而房间的门被锁死了。 “喵呜——” 豹猫惊恐的叫声从门缝里传来,道里安蹲下身打量了一下房门与地板之间的那条缝隙。 众所周知,猫是“液体”生物,它们总能找到办法从看起来无比狭窄的缝隙里钻来钻去。 贝斯蒂恐怕也是如此。 道里安大概猜到了事情发展的始末,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亲爱的贝斯蒂小姐,你既然能从门缝里钻进房间,却没办法钻出来是吗?” 贝斯蒂的叫声终于从撕心裂肺的吼叫变成蜂蜜奶油一般甜蜜的呼噜声。 “好吧我想办法把你弄出来。” 说完这话道里安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阁楼的钥匙。 一丝淡淡的疑惑在心头一闪而过——道里安早就成长到了绝不可能擅自搞破坏的年纪,伊万诺娃为什么还要在出门时锁上祷告室? 也许是个人习惯吧。 道里安现在没空管这个。 伊万诺娃正在访谈之中,道里安自然无法联系她问备用钥匙的事,而要是等冗长的访谈结束,道里安担心贝斯蒂会得上应激症。 道里安在原地思考了片刻,转头对蓝莓说:“你在这儿陪着它,我去拿点东西,马上回来。” 此时的道里安无比庆幸他们住在一间相当复古的房子里,这意味着所有的门锁都是那种旧式铜锁,可以被一根铁丝轻易捅开的那种。 这时候就不得不提到道里安在儿时为了修好约翰的电子烟,疯狂学习机械的事——这其中就包含了旧世纪那种开门小技巧。要知道在如今智能锁普及的时代,这种带有犯罪意味的小手艺对于一个叛逆期的青少年而言,简直比大麻还要让人上瘾。 两分钟后,道里安回到了原地,贝斯蒂的尖叫又开始撕扯耳膜。 于是道里安只好一边安慰它,一边快速动起手,将一根细铁丝插进了锁眼里。 咔哒。 道里安几番动作之后,祷告室向他敞开了大门。 豹猫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出了门外消失了,道里安甚至没机会好好安抚它,而蓝湾满眼都是自己心爱的小姐妹,它扫了一眼道里安后,也跟着豹猫跑下了楼。 道里安叹气,正打算关上门离开,门缝内的地板上一道闪着银光的金属物截获了道里安的余光。 道里安将门开得更大一些,看清了躺在地上的是伊万诺娃用于祷告的小十字架,也许是贝斯蒂在房间里乱窜的时候弄掉的。 如果伊万诺娃知道了这个恐怕要发疯。 想到这点,道里安只好踏入阁楼,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将滚落在地的十字架捡起来放在矮桌上,和那本精心保存的《圣经》放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后,道里安环视了一下四周,确保贝斯蒂没有在里面破坏什么陈设。他的视线几乎没有在正前方墙壁上那座耶稣受难十字架上停留——那东西做得太过逼真了,无论是耶稣手脚上的钉子,还是他脸上的表情。 在这样的十字架面前,很难让人不产生敬畏、羞愧和自责。 在某个瞬间道里安甚至相信了基督教的原罪论。 道里安晃了晃脑袋,试图摆脱这间屋子里神秘氛围的影响,假装去检查耶稣脚下的那张桌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有了新的发现。 “这其实不是个矮桌,而是个矮柜吗?” 道里安情不自禁问出声。
第22章 在道里安的印象里,母亲的祷告室里一直放着这张“矮桌”,用于摆放她神圣的《圣经》和十字架。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这张桌子似的家具其实是个矮柜,只不过它的柜门紧靠有耶稣的那一面墙壁,直到贝斯蒂挤进去,强行拉开了它与墙壁的距离,才碰巧被道里安发现。 在耶稣的注视下,道里安翻转柜子,把锁住的柜门对准了自己,在将细铁丝插进锁眼之前,道里安抬头望了一眼耶稣。 “愿上帝原谅我。” 又是一声“咔哒”。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了手脚的镣铐,从柜子里逃了出去。 什么样的东西会被母亲如此谨慎地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道里安的手脚有点发冷,但汗水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至脸侧。 他一边抱怨着见鬼的气温调节系统,一边敞开了柜门。 里面是一份文件档案袋,还有一本日记。 道里安犹豫了一瞬,选择先打开了档案袋,草草翻看了一下里面的文件——全是伊万诺娃的体检报告和试管婴儿失败告知单。 这同道里安曾料想过的差不多。 马格门迪和伊万诺娃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不可能是他们不乐意要,只能是他们根本要不了孩子,并且问题不在伊万诺娃身上,是马格门迪自己没用。 确实如此。 体检报告单非常明确地显示了伊万诺娃的健康,他们之后又尝试了许多次试管,都以失败告终。 道里安带着点恶意地揣测,说不定马格门迪私下又找了不少女人,希望她们能给自己生下后代,结果大家都看见了,道里安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收起心里那点幸灾乐祸,道里安收好档案袋放了回去,拿起牛皮封面的日记本,翻开第一页。 【约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一周没有跟我们任何人说过话了。我想不明白,那天晚上他还是那样的体贴温柔,我们在海边约会,赤着脚拥抱接吻,他甚至担心沙滩上的碎石子会弄伤我的脚,于是将我打横抱起来……可是第二天一整天,他的房门紧闭,我试图叫他开门,他却冷漠地叫我离开……】 【我们已经在罗宾镇守了整整一年,没有任何结果,是时候该放弃了,所谓的“人鱼”恐怕只是人们在恐慌时产生的错觉……这是个被诅咒的小镇!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明天我就要去跟马格商量这件事,他会同意的……】 道里安皱起眉头快速阅读了几页,又确认了日记上的时间。 这本日记 第一篇的记录时间,恰巧就是约翰停止写日志的一周后,而根据伊万诺娃的文字来看,约翰并不是转换成了虚拟日记,他很可能是因为生病而放弃了写日记。 至于他的病情,伊万诺娃的描述很模糊,也许她自己都无法确认这到底是某种疾病还是“诅咒”。 是的,在伊万诺娃的日记里,这个做科学研究的年轻海洋生物研究员频繁地使用了一个带有神秘学意味的词—— 诅咒。 【一开始进入这个三面环山的封闭小镇时,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里常常乌云密布,天气阴沉,海风像野兽般呼啸,马格为我们租下的小别墅破旧得可怕,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这里简直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现在这不祥终于应验,约翰也开始生病……】 道里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预感自己即将窥探到某些真相,但伊万诺娃的日记充满了大段零碎的心理描述,上下文关联性不高,道里安翻了许多页才找到了关于罗宾镇的更多描述。 【这儿的人也很奇怪,他们对外界有种奇异的紧绷感,可能是什么神经敏感症一类的,总之他们不友好,打量我们的眼神很奇怪……而且我很讨厌这里空气中弥漫的那种若有若无的腥味,海腥味,或者更糟一点,海鲜市场垃圾桶附近那种腐烂的血腥味……然而其他人都觉得是我的错觉,约翰也安慰我,说滨海小镇都是这样的,我不知道……】 【刚开始的一个月里,我们偶尔会听到某些居民家里传来痛苦的哀嚎,我们的研究队伍里有医生,我们主动要求去提供帮助,但是他们拒绝了,他们似乎有自己的治疗方式。】 【这恐怕是一种可怕的新型病症,我不知道,不过自从海平面上升以来,出现了各种与海洋相关的疾病,比如水热症、海疟症,这个被山海围困住的小镇若是出现了什么新疾病也并不奇怪……前些年海水还没涨得那么快时,这儿还是个繁荣的旅游小镇,许多游客慕名而来,拍下了不少“人鱼”景观,这两年类似的新闻却很少了,大概也是因为这种怪病。】 道里安又迅速翻掠了几页不重要的内容,在某个有大量“约翰”名字的那页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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