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调研进程不得不停滞了,因为约翰的病。】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患上了抑郁症。是的,在看不到结果的研究和无意义的调查里,很多人都会被逼疯,怀疑起自我价值。我们的团队也陆陆续续离开了许多人,最终留下的只有我、约翰、马格,医生罗伯特和拉夫——顺便一提,拉夫是因为不停发烧身体虚弱才一直留在罗宾镇的。】 【罗伯特说可能是激越性抑郁症,我不知道,约翰简直性情大变,他变得暴躁易怒,我听见他在房间里摔东西,所有试图跟他沟通的人都会被他骂走……】 【本来他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放在门口的食物没过多久就会变成一个空盘子出现在原地,这表示至少他有在好好吃饭。可是从昨天起,盘子里的食物就没有动过……我们在今天早上强行冲进了他的卧室,发现他竟然赤身裸体地躺在干涸的浴缸里,他没有呼吸了!脸上呈现窒息一般的青紫,脖子上都是血淋淋的抓痕,可好在他是有心跳的!罗伯特立刻对他进行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术,但是老天啊他就是没有呼吸!罗伯特对此也束手无策,我们立刻去求助当地的医院……】 【在小镇唯一的一家医院里,医生熟练地接待了我们,直到此时我们才知道约翰得的就是那种小镇里的流行病。】 【他们把约翰放在装满了海水的浴桶里,连头顶也沉在水下,约翰大睁着眼睛无动于衷,我觉得他已经死了,躺在浴桶里的只是一具尸体……接着这群可怕的“医生”开始围着他念古怪的咒语了,这个小镇或许还与巫术有关?】 【然而几秒钟后,约翰突然活了过来!他开始在木桶里挣扎,四肢痉挛一般扭动,他开合着嘴巴像是在嚎叫,但海水在他张嘴的那一瞬间就进入了他的口腔,因此他只是在大口地喝海水,而“医生”们对此熟视无睹,仍旧围着他念咒,没人理会他的痛苦,我想把他从水里救出来,但马格拉住了我……】 【整整十多分钟里,约翰都埋在水里没有任何呼吸,但他的确活了过来!他喝了许许多多的海水,直到他的口鼻露出水面时,他骤然咳嗽了几声,将肺部的水全部吐了出来,接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攀着木桶的边缘坐了起来——】 【我知道我的约翰终于回来了,但是……我该怎么跟他解释我和马格的事?】 十几分钟后,道里安看完了整本日记,他缓缓地合上本子,抬头看向正在受难的耶稣,脑袋里响起一阵嘈杂的白噪音。
第23章 在假期结束前,道里安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母亲和继父对此也不太在乎。 需要乘坐飞机回到研究所的那天,道里安特意提前两小时叫司机带他去了机场,没跟父母打招呼,也没有向任何人说明理由。 返程时飞机上的座位与来时相同,道里安为避免跟人交谈,一坐到位置上就抱着毯子闭眼睡觉。为防止大卫找他聊天,或者听见马格门迪与萝丝的说话声,道里安还带上了防噪耳机。 然而巧合的是,大家坐上返程的飞机时,都失去了来时那种活力,每一个人都保持了沉默,就连大卫也有心事,他并没有同往常那样像只麻雀似的和道里安说些无聊的废话,他只是看着窗外出神。 这再好不过了。 道里安强迫自己在飞机上好好睡一觉,因为他已经连续失眠了两个晚上,他的后脑勺疼得要命,仿佛有人用铁锤狠狠敲击过似的。道里安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可事实上他的大脑正处于相当活跃的状态,各种杂乱的信息都在他的脑神经里彼此推挤着前进,像条被老鼠尸体堵住的下水道。 不幸的是,直到飞机语音提示即将到站,道里安也没有享受到半刻酣眠。 下飞机时,道里安有意留到了最后,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某人发生什么冲突,他已经在竭力避免这一点了——该死的他的脑子快要爆炸了!道里安用力拍打那块疼痛的部位,希望把那处的疼痛均匀地分摊到大脑其他区域。 “道里安,要一起吃个晚餐吗?还是我请你。”大卫站在机舱外,他一直在等道里安出来。 尽快填饱肚子然后回休息间睡觉。 道里安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说可以,接着将行李箱从左手换到右手。 他们从瞭望塔的电梯进入研究所,一路上遇到的同事都行色匆匆,谁也没有抬起头来和彼此打个招呼。 如果道里安此时还拥有清晰的思维,他大概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研究所里不一般的氛围,但此刻他只是在徒劳地与尖锐的头疼做斗争,能抽空应付大卫已经是极限。 “我妈妈她真的不太好了,”大卫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脆弱,让这个浑身满是肌肉,个头将近两米的壮汉看起来像只丧家犬,“如果我有足够的钱,也许我可以带她去东部联盟,那儿有专门研究辐射综合征的机构。” “需要多少钱?”道里安下意识问。 “很多,很多。”大卫在推开餐厅的大门前,回头悲伤地看向道里安,“如果马格门迪教授愿意预支我未来三十年的工资,或许……” 道里安此刻的大脑信息处理器才刚消化到“辐射综合征”这个词——当核废料被排入大海,导致了大量的海洋生物变异后,它们又顺着食物链最终进入人类体内,于是一种新型的疾病产生了,而目前人们还没有找到治愈的方法,要想活命只能靠后续摄入大量药物。 道里安忍着头痛,对大卫真诚道:“我很抱歉。” 大卫露出苦笑,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 出于感谢,大卫再次请道里安吃了一顿最贵的牛排套餐,而他自己则只要了一份普通简餐。道里安本来想拒绝,大卫却说:“别让我过意不去了兄弟。”道里安妥协了。 也许道里安还在迟钝中,不过大卫已经察觉到了什么——餐厅里太安静了,往常人们那种随意的说笑和餐具的撞击声都被刻意压得很低,一种奇怪的气氛悬停在空气里。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餐厅里的空位不多。大卫疑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为了迎合餐厅里的氛围,大卫还是压低声音对道里安说:“我们去里面的位置吧。” 道里安没意见。 两人端着自己的餐盘从座位中间的过道朝里走去,大卫的脚步有些快,道里安逐渐落在后面,他还在忍受脑子里该死的刺痛。而当他经过某个座位时,一道仿佛砂纸摩擦般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愧是所长的儿子,哈!吃着最好的食物,做着最安全的工作,想要人鱼爸爸就把人鱼送给你,想要休假就能立刻坐飞机回陆地享受人生。只要勾勾手指,男人女人抢着躺上你的床,多么简单快乐的人生!” 道里安猛地回头,被血丝攀爬覆满的眼球死死盯着说话的男人:“你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头发剃得很短,三白眼。明明坐在餐厅里,面前却什么食物也没有,他只是靠坐在椅子上,像只恶心的章鱼似的冲路过的生物喷出有毒的墨水。 道里安认识他,他是凯登,威兹德姆教授的学生,自从威兹德姆因为精神问题被送去治疗后,那条名叫“该隐”的雄性人鱼就交由凯登负责了。 但是道里安平时跟他没什么来往,他不明白凯登为什么突然挑衅。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婊子生的小杂种。”凯登站了起来,面朝着道里安,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你他妈再说一次!”道里安将餐盘和行李箱随意丢在一旁的餐桌上,他迎着凯登走了上去。 餐厅里的嗡鸣声大了起来,一直被压抑的嘈杂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餐厅里的食客纷纷扭头看向这边,开始窃窃私语。 “嘿伙计,”大卫先道里安一步堵在凯登面前,“我不明白你出了什么问题,但如果你的脑子也出现了毛病,我建议你去医疗室接受治疗。” 凯登完全无视了大卫那巨大的块头,撇着嘴角摇头笑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你也被他捅了屁股吗婊子?” 大卫的脸色变了,但他仍挡在道里安面前。 这时候有人站出来劝道:“别理会他,他的助手今天早上死在了人鱼的观察水箱里,他知道以后就开始发疯,已经一整天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凯登突然大声吼了出来,他看向餐厅里的所有人,“马格门迪控制着这间研究所,他负责分配任务,安排人手。五条人鱼,他把最温顺的那条给了自己的儿子,把我们其他人的性命都丢给那些邪恶的人鱼!就好像我们不是人类,我们只是活兔子一般的饲料,活该被喂给饥肠辘辘的怪物!” “而他,道里安,拥有这世界上一切特权!他凭什么?可怜兮兮地叫几声‘爹地’,”凯登故意用那种恶心的幼稚口吻,“就能获得所有想要的东西——博士学位,研究员的身份,人鱼的选择权。他就是个小偷,一只寄生虫,一条吸血的水蛭!他甚至跟马格门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的母亲就是个婊……” 道里安没让他说完。 当拳头锤在凯登的颧大肌时,道里安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不痛了,唯有那种高频白噪音萦绕在耳边。 他看见凯登摔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他大概打破了他的口腔,或者敲掉了他的几颗牙,但这不是结束,远远不是。 “你这个杂种给老子听好,我的成就是我凭自己的能力挣得的,没有借任何人的光!更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老混球!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你应该去马格门迪那儿讨要你的公平,而不是在我面前用你这张臭嘴喷粪!” 道里安坐在凯登身上,掐着他的脖子,拳头一刻不停地落在面前的脑袋上。 “而你,如果你再敢对我和我妈妈说一句屁话,我会让你后悔从子宫里生出来。”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喊道里安的名字,但那些声音朦胧得仿佛来自于另一个空间。道里安只看见,身下凯登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突然发生了扭曲变形,重组成了一张格外令人作呕的脸——一张马格门迪的脸。 “下地狱吧!” 鲜血。 哀嚎。 痛苦。 道里安感到无比畅快,他早该这么做了。 【我向马格求助,他安慰我说没关系,罗伯特会治好约翰……也许他说的是对的,我只是太担心约翰了,我们已经坚持了一年,如果就这么放弃,那之前的努力都会失去意义……】 【约翰,我的约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不明白,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没有马格的安慰,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昨晚就是个错误!见鬼,我喝得太多了!虽然马格承诺不会把昨晚我们的荒唐事告诉任何人,但是老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该怎么面对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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