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到殷怀瑜这样说出来,均是面色沉凝,缓缓点头。 殷怀瑜身在半空,忽然调转身子,朝向山谷之中的仙门中人,神情肃穆,似乎正在为什么事下决断。 片刻之后,他朗声道:“在下近日得知,这世间妖魔频出,与仙门中的一个人,实在有很大干系。我一向敬佩此人修为高绝,气度凌云,但今日之事与众仙门息息相关,甚至关涉天下气运,我不得不将这个人说出来。” 山谷中的众人心中一凛,皆是屏住呼吸,等待着殷怀瑜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谢苏却是缓缓抬眸,长睫之下,杀意森森。 “这个人就是蓬莱之主,明无应。” 这话一出,山谷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众仙门彼此相望,震惊惶惑不敢置信,诸般情绪交织,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殷怀瑜将折扇一收,正色道:“世间过天门者,可飞升成神,从此脱离此世因果,再不干涉此世气运。明无应过天门而不入,天下皆知。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过得天门之人身负天下气运,他若不入天门,为平衡气运,世间自会有大魔现世。” 山谷之中忽然有人问道:“你说这话,可有什么凭据?” 这一声十分响亮,然而众仙门环顾四望,想要看看是谁在说话时,却见大家都是面面相觑,竟是找不出来。 殷怀瑜御剑而下,走到众人身前,目光慎肃,声音稳重。 “诸位道友都是修仙之人,其中道理不是一想便知?如这蓬莱秘境,身在溟海中央。又如昆仑仙山,而被弱水环绕。世间的洞天福地,多在凡人不可踏足之处,不正是一种平衡?日中则昃,此消彼长,天道亏盈而益谦,世间气运原是如此。” 天之道,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 山谷众人一时之间被震慑,殷怀瑜所说,本是世间正理,天下妖魔频出,溟海水兽作乱,更是众人亲眼所见。 忽有一道沉浑男声自远处响起:“你要凭据,我这就来给你!” 众人抬头望去,天际一行人御剑而来。 这些人修为极高,说话时还远在天边,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已经飞入山谷之中。 他们衣衫之上均有火焰纹绣,一望即知是无极宫的人。 为首的正是无极宫宫主,叶沛之。 他身材高大,面色冷硬,眼风扫过,山谷中其他仙门中人便稍有些瑟缩,为无极宫的人让出位置。 殷怀瑜上前一步行礼,朗声道:“叶宫主。” 岩洞之中,姚黄已近乎坐立难安,沧浪海的人已经很难对付,此刻又来了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叶沛之。 姚黄抬眼看去,谢苏仍是不动不说话,神情淡漠,右手按在长剑之上,却无端让姚黄觉得惊心动魄。 叶沛之目光冷肃,先是扫过峭壁上的岩洞,继而转身,望向仙门众人。 他的师弟范青当即率领门人从众人身后走出,与叶沛之站在一起。 此次仙门大会,叶沛之原在闭关,无法前来,便由他的师弟范青带领无极宫的门人进入蓬莱。 不过也有不少人消息灵通,知道叶沛之说闭关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是极北冰海有秘境现世,叶沛之近水楼台,要先行带着弟子进去搜集宝物。 这原该在极北冰海的叶沛之此刻忽然现身,在众人意料之外。 木兰长船已毁,只有沧浪海的船能渡过溟海,叶沛之能这样无声无息来到蓬莱,无极宫与沧浪海必已互相引为援手。 叶沛之丝毫不耽搁,伸手向后道:“羽儿,将你在冰海秘境之中找到的古卷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自他身后走出一个黑衣的青年男子,神情冷漠,虽然英俊,但眉宇之间却像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正是叶沛之的独子,叶天羽。 他拿出一方木盒,将上面的盖子抽去,露出下面一卷残破竹简。 那竹简显然是古物,下半卷缺失,是一部残本。 叶天羽声音殊无起伏,冷冷道:“这本残卷是无极宫在冰海秘境之中获得,上面记载,过天门者,身负天下气运,须进入仙京,才能开释此世因果。若此人不入天门,世间将生异象。” 他稍一停顿,山谷之中众仙门皆惊疑不定,谁也没有说话。 叶沛之岿然不动,叶天羽望向众人,再度开口。 “除此之外,若有人过天门而不入,世间气运则被他一人独占,众生再无一人可过天门。” 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令山谷中顿时爆发骚乱。 世间修道之人,谁不将过天门视为此生至高目标? 仙途艰苦,谁又不是舍弃无数东西才走到今天? 叶天羽捧着木盒,依次向众仙门中主事的人走去,让他们一一看过。 秘境之中,向来能挖掘出无数珍宝秘籍,无极宫说在冰海秘境之中寻得上古残卷,便有人天然信了几分。 而这残卷之上,更是揭示出天门阵乃世间气运根本,兼叙世间清浊二气升腾沉降,虚实相生,道冲不盈,生生不已,所涉种种,更似隐含世间至理,蕴藏玄妙真道。 看过的人或是一时顿悟,或是细思之后,发觉残卷上的记载,竟好似与自己多年修炼所感所悟暗暗相和,甚至像是能够解决一些自己进境的关隘,更是对这残卷所记载之事深信不疑。 一看之下,不觉入迷,竟是绝难放手。 叶天羽却是将木盒又盖上了。 “残卷玄妙,无极宫不敢独享,仙门大会之后,自当抄录百份,奉于各位。” 殷怀瑜此时又将他那折扇轻摇了起来。 “此卷记载之事,相信大家都已无异议。”殷怀瑜望向峭壁上的岩洞,扬声道,“谢道友,你可要为尊师验一验这残卷的真假?” 先前姚黄假作明无应的声音,已经出声说过话,但殷怀瑜每每说话,却只点名谢苏。 谢苏心知,殷怀瑜必定是知道此刻明无应沉眠未醒,故意这样说。 只听叶天羽冷冷道:“给他看一看不打紧,但谢苏若是要维护自己的师尊,下手将此卷毁去,我们又拿什么来当作凭证?” 他声音冰冷,含着一股轻蔑之意,已经在众仙门之前将谢苏当作了小人。 谢苏还未有什么动作,姚黄已经大怒道:“他放屁!” 殷怀瑜微笑道:“叶少宫主多虑了,岩洞内的乃是蓬莱之主,又怎会作出这等心虚之事?” 叶天羽话中针对的还是谢苏,但殷怀瑜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是刺向了明无应,直指他会因心虚而毁掉冰海残卷,更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分讥嘲。 明无应身为蓬莱之主,怎么缩在岩洞内不敢出来? 一阵寂静之后,殷怀瑜上前一步,朗声道:“为天下气运,万物众生计,还请蓬莱主再过天门!” 沧浪海众门人齐声道:“请蓬莱主再过天门!” 叶沛之一抬手,无极宫的人也齐声复述。 “请蓬莱主再过天门!” 众仙门中有稍晚一步的,此时也纷纷放声齐喊,声震山谷。 数名御剑在空的沧浪海门人贴近岩壁,更有两人身入岩间缝隙,想要从此处进入岩洞。 谢苏低下头,自衣襟撕下长长一条,将承影剑的剑柄绑在自己的右手掌心。 山谷之中无数道气机锁定岩洞,千钧一发。 横里伸来一只修长的手,覆在谢苏的手背上。 这暖烫体温令谢苏微微一震。 耳畔传来一个风轻云淡的声音。 “天下气运加诸我身,以为我很想要吗?” 作话: “天道亏盈而益谦。”出自《易经》 “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出自《道德经》
第85章 青冥浩荡(三) 明无应在石床之上坐起,样子似乎漫不经心,一如往常。 然而他出手却是很快,瞬间在姚黄的右肩上拍了一下。 姚黄的右臂抬起,汹涌灵力一瞬间释出,洞口的藤蔓霎那间散去,转而伸进岩缝。 这些藤蔓都有手腕粗细,结实得很,去势极快。 几乎是瞬息之间,岩缝中传来两声大叫,藤蔓缠住两名试图从岩缝进入洞中的沧浪海门人,径直将他们甩了出去。 此处悬崖陡峭,直上直下,壁立千仞,这两人摔下去绝无生还之理,但半空中那些沧浪海的门人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相救同门的意思。 那二人落入深谷,被旋转而出的阵法接住落地,却是因为山谷中其他仙门中人看着不忍才出手相救。 无数纷飞的藤蔓霎那间全部缩回岩缝之中。 殷怀瑜脸色一变,就要示意那些御剑在半空的弟子冲上去,下一刻却是睁大了眼睛。 山谷之中的众仙门齐齐向后退了数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道耀目至极的剑光从岩洞之中飞出,却并非实影,只是剑气。 其轻灵乘风之势,几乎只是瞬息之间,便如流光一般飞出,但那剑气之中蕴含的气势,不动则已,一动便是摧山裂海。 剑意化形,本已世所罕见,这无形剑气更是闻所未闻。 流光一样的剑气静静悬停在高空,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片刻之后,千百道冰冷的剑光闪动,剑气所指,将整个山谷摄入其间。 每一道剑气之上,都有着沉凝的气势,就在将发未发的一瞬间。 那些身在半空御剑的沧浪海门人,一时间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只因每一个御剑的身影之前,都有一道无形剑气,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被剑气穿胸而过。 长风涌来,山谷中的红枫簌簌抖动,如同无休无止的浪潮。 岩洞洞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显现,居高临下,睥睨山谷。 殷怀瑜手中的折扇一滞,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之色。 叶沛之一手将叶天羽揽到身后,浑身灵力已然蓄势待发,却是向殷怀瑜望来一眼,以传音术秘密问道:“你不是说他已经陷入沉眠,十数年间醒不过来么?” 殷怀瑜脸色铁青,眼中惊疑不定。 岩洞之中的气氛却丝毫没有放松。 明无应忽然醒来,以无形剑气震慑众人,但谢苏却知道,明无应的伤有多重。 他强令龙骨归位,甚至连蓬莱秘境的禁制都已经无法控制,此刻他动用多少灵力,来日都将受到反噬。 清澈天光勾勒出明无应的背影,不动如山。 而他衣衫透血处却渐渐浸染开,是被蛟龙所伤之处再度迸裂,鲜血涔涔而下。 谢苏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是他太没用了,是他没有护好蓬莱,是他没有护住师尊。 众仙门逼迫至此,竟然还要明无应反过来回护他。 明无应面色苍白,显得眉眼愈加漆黑锋利。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殷怀瑜的身上,轻声道:“倒是小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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