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哨兵都能明白了。 莫正轩再也不堪身体的重负,吐出一口鲜血。他仿佛渡劫失败的游魂飘出卧室,连如何收回精神体、自己怎么下楼的都不知道。很久以后莫正轩才明白,也许登场顺序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他来得早不代表他就是对的人。褚央将与他再无交集,而他,也彻头彻尾地输给了厉卿。 厉卿听到楼下传来莫正轩撕心裂肺的嚎叫,罕见地产生了一种名为“庆幸”的情绪。 谁见到这样的褚央都会失控的,厉卿默默地想,他只是恰好撕破褚央伪装的、想要终生垄断曼珠沙华的混蛋。 褚央的尾巴缠绕上厉卿手臂,厉卿问他:“小猫,我会被铁丝缝住眼睛吗?”(注) 没人能回答厉卿,毫无起伏的话语很快被玫瑰烟侵吞殆尽。厉卿觉得自己就算被铁丝刺穿双眼也能记得褚央的模样,于是他很轻地笑了,弧度很浅,像是坦然接受审判的恶徒,有种明知故犯的猖獗。 褚央睡不安稳,滑进被窝里打颤:“好冷……” 火热身躯很快贴了上来,厉卿从身后揽着褚央,摘掉他耳朵里的耳塞:“还冷不冷?” “……嗯。” 褚央终究没能睁眼,昏聩睡去。厉卿抱着褚央,兽瞳亮如炬火。 傍晚时分,褚央被饿醒了,顺手往后摸到冰冷的玩偶,直接吓得一激灵。 “厉卿!” 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褚央掀开棉被往床下跑。湿冷的南方室内没有暖气,他光着小腿踩上棉拖鞋,酸痛的腰臀让他瞬间蹲下身,有些窘迫和可怜。 卧室门被推开,哨兵大跨步走了进来,将他抱回床上。厉卿并不说话,沉着脸给褚央穿裤子。褚央闻到外面飘来的烤鱼香味,舔唇对厉卿说:“你做的?” “点的外卖。”厉卿单膝跪在褚央脚边,“能不能走?” “……走不动了。”褚央打了他的肩膀一拳,“都怪你。” 厉卿抬头:“嗯,都怪我,对不起。” 褚央被厉卿抱出卧室,看到客厅墙壁上多了一副巨大的现代画,惊讶地问:“这是你买的画?” 厉卿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路过看到有人在办画展,觉得好看就买回来了。”他在心底补充,顺便遮住那圈突兀的弹痕。 褚央抱怨他搬运画的动作太粗鲁,把客厅进门的木柜都撞坏了不少,像是和谁打过一架。厉卿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把筷子递给褚央:“专门去双喜点的,你不是爱吃吗?” “好香。”褚央翕动鼻翼,哭肿的眼睛变得晶亮。 “那就多吃点。”厉卿将整盘鱼都推到褚央面前,露出了左手的黑色腕扣。 褚央心细,注意到他又带上手环:“中央塔找过你?” “对。”厉卿补充说,“我们的任务到了,明天出发,应该与左潇有关。” “这么快?”褚央才回宣江两天,还没好好享受就要离开,觉得很突然。 “中央塔一直是这样雷厉风行,原本今晚就要走的,我想让你多休息会。” “哦。” 厉卿静静地看着褚央,脑中浮现出他们行走在小巷子里的场景。那时的褚央还对他伪装真容,吃鱼的习惯却是一直没改,猫咪般顺滑流畅。 他本来也就是一只猫。 厉卿心头微动,坐到褚央的身边,搂住他的腰。吃完的褚央正喝水,被挠痒了,耸肩像是在笑:“别……别闹我。” “褚央。”厉卿伏在褚央耳边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和谁搭档出过任务,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褚央放下杯子,任凭鲜香的热汽余韵升到脸上。他与厉卿靠近了些:“我会以向导的身份保护好你的。” 厉卿没料到褚央能说出这种话,呆了几秒钟才开口:“真的吗?” 他像求偶期壮志踌躇的花孔雀,准备了五颜六色的鲜艳尾巴,反被别人抢先开了屏。 “真的啊。”褚央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嘴唇弯成一道月弧,眼里落满了星辰,“厉卿,我保护你。早点结束任务,然后我带你回家过年。” 厉卿察觉到这应该是某种有乡土特色的承诺,可惜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不太应答出来人话。他想起自己过往的春节,在伦敦在冰岛,在汉堡在罗马,在曼谷在纽约,在酒店里,在飞机上,在大桥边,在星空下,就是没有在宣江。 现在有人邀请厉卿过年了,还说要回家。 原来他也有家啊。 “好。”厉卿喉咙有些堵,“我给你封一个大红包。” “有多大?”褚央眯着眼睛笑,“你是哥哥,要给多给点噢。” “等着吧。”厉卿把褚央抱到腿上,认真地说,“在此之前,记住我对你唯一的请求。永远把你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永远。” 褚央不喜欢这样郑重的对话,他觉得有些沉闷了,本能地抗拒。可厉卿已经抓住他的手,抚摸的力道越来越重,隐隐的担忧与焦虑随之传递给褚央。 无所不能的厉卿也在担心,是因为他吗?他没有厉卿想的那么脆弱,他才不是好看不中用的花瓶,他会证明给厉卿看的。 褚央与哨兵额头相碰,释放出安抚的精神触丝,违愿地说:“我答应你。” 那时的褚央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对这句“优先自我保护”承诺的背叛,会将厉卿推向怎样的无底深渊。他们在任务前夜选择黎明,冷风为他们扣响炼狱扳机。 “不准反悔。” 厉卿眼中流淌出属于褚央的亮蓝色光泽,厄运透过黑夜吞噬了互相凝视的他们。 *【作者注:但丁在炼狱第二层中见到善妒者,他们的灵魂手牵手背靠陡峭的青黑色崖壁,眼睛被铁线缝合,泪水顺着铁线不停地流出来。】* ---- 接下来小情侣联手打副本 珍惜现在尚有一丝理智的大猫 😢
第37章 “中央塔2023年一号会议现在开始。” 伴随着厉溪云简短的开场白,中央塔顶层会议室内灯光调亮了些许。身穿黑色制服的首席哨兵与白衣首席向导们对立而坐,棕色圆形长桌像是某种古老的城防工事。 “第一项议程有关去年九月的宣江汉街事件。”曲霆从厉溪云身后迈步走出,站到显示屏前,“根据调查组的总结报告,我们可以确定发动恐怖袭击的幕后主使是黑色鸢尾残党,左潇很可能已经偷渡回国。他们偷窃走了宣科大附属医学院的四具向导尸体,两男两女,年龄分布在18岁至25岁之间。此外,还有价值两百万美元的管制药品与实验材料,以及记载实验数据的硬盘。” 一位向导提问:“后续没有抓到人吗?” 曲霆摇头:“运钞车进入河南境内后一路向西,最终消失在秦岭一带。西安塔组织过地毯式搜查,无功而返。” 厉溪云看着屏幕上的药品目录,轻轻蹙眉:“这些材料是做什么研究用的?学院那边给出的解释是什么?” 曲霆看向妻子:“有关向导大脑额叶的医学研究,包括肿瘤与脑血管疾病。” 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向导的大脑结构与普通人和哨兵有明显区别,一旦发生病变,几乎很难找到有效治疗手段,全国范围内能开展学术研究的高校更是寥寥无几。 “项目合规性检查过了吗?” “我们与优秀青年科学基金项目名录那边核对过了,项目参与学者全都经过了严格的伦理审查与政审,所产出的学术成果也得到了海内外认可,预计年底会登刊Guide。”曲霆用略显沉重的语气说,“自从发生这件事之后,项目负责人一夜白头。” “也就是说,项目本身的成功吸引了黑色鸢尾的注意,于是他们动了歪心思。“坐在最前方的哨兵开口,音调有种迂腐的低沉,“为什么?左潇自己出了身体状况?”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曲霆切掉幻灯片,“但我们派去宣江的行动专员提出了另一种假设。” 厉卿的名字陡然出现在屏幕下方,随之而来的是洋洋洒洒的大片英文。 “厉卿认为,左潇的研究时至今日仍在持续,并且应当有所拓宽。对黑暗哨兵的开发已经陷入停滞,那么黑暗向导呢?他比对了被偷窃药品名录与研究路径,包括UCL与UPenn在内有数十所高校正在做相近的研究——当然,都是秘密进行中,没有得到IGA的授权。” 气温降至冰点的会议室陷入死寂,偌大的空间内只闷出几道绵长的呼吸声。 “荒唐!”厉溪云放在桌面下的手指瞬间紧攥,“黑暗向导……左潇不满足黑哨,还想把手往向导身上探?” 最前方的男哨兵稍稍回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冰冷而迅疾,像是夜晚的电簇。他的胸前挂满各式勋章,金属特有的光泽锋利无情。 厉溪云觉得周身寒气逼人。 “这并不奇怪。”男人开口,“二战后国际上对黑暗向导的研究步履不停,只是始终没有关键性突破而已。如果左潇当真能做到,或许能凭此获得诺贝尔奖。” 失败的冷笑话并未让在场的高层露出微笑,大部分人的表情都称得上满面愁容。曲霆继续说道:“详细调查报告已经送到各位手中,请大家会后阅读。对黑色鸢尾的追捕时隔多年需要重新开始,这是调查组的意见,魏首席您觉得呢?” 魏德耀端起白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金骏眉:“他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当年我就不应该放走他。” “是。”曲霆对魏德耀颔首,“我们会拟定更详细的作战计划,争取早日将他捉拿归案。五日后会有一艘名为‘翡翠皇后’的豪华游轮从上海出发,15天内周游东南亚航线,在1月21日,也就是大年三十这天抵达曼谷。据可靠情报,左潇将出现在那艘游轮上。” “派人去了吗?” “厉卿。”曲霆稍作停顿,“和他的联结向导,褚央。” 在座高层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厉卿强行联结幻术型小向导的故事人尽皆知。魏德耀单手托着下巴:“你作为父亲,就这样浪费孩子的蜜月假期?” 曲霆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他们需要证明自身联结的稳固性。” 魏德耀隐晦地笑了,上扬的嘴角像是在嘲讽什么。厉溪云看着曲霆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看向曲霆,丈夫却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 “既然说到褚央,那就谈谈今天的第二项议程吧。” 曲霆走下讲台,站到厉溪云身后,双手背于腰后,仿佛凛冬的松柏。魏德耀起身整理制服,慢条斯理地走到显示屏前,举起一个冷藏箱。 厉溪云的心跳更快了。 “出于对联结向导的保护,我们并没有清洗褚央身上的联结标记,而是默许了他与厉卿的结合。”魏德耀高傲地抬起下巴,大肆宣扬自己的慈悲与怜悯,“可毕竟褚央违反规矩在先,就算不接受处罚,也应当服从塔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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