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沐拉着林庆悟跨过门槛。进了东厢房后,他只觉得身上一轻,似乎有什么桎梏咔哒一声打开了。 他还未说话,殷瑾年已经皱眉道:“你也被‘污染’了?” 穆沐与林庆悟都骇然望向他。 “太叔公,你知道‘污染’!” 殷瑾年依旧蹙着眉:“这个词是唯澈教给我的,原本我们称之为‘暗秽’,但唯澈说‘污染’这个词更能突出它的性质。就像肺结核,是会传染的……” 他又咳了两声。 林庆悟怔怔道:“所以每一个接触过的人都会被‘污染’吗?这污染源究竟是什么?” 穆沐也回过神来,他急忙道:“太叔公,殷唯清消失了!我们试过招魂,可我听到了冥途的声音,还是没有找到殷唯清!” 殷瑾年倒不着急,摇头道:“他暂时无性命之忧……” 不等穆沐发问,他伸出手,黑暗中蜜出的红绳紧紧缠在他的手上,铃销轻响。 林庆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已经从口袋里拈出符箓来。 “我与每一任殿家家主,都有鬼契。” 作者有话说: 还没出正月,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晚年吉祥~ 现在还在调药,有点不理想,高估了自己的状况哈哈,会努力提升更新频率在大收尾了,会拉起之前的伏笔哒!
第120章 听雨 “鬼契?”穆沐脱口而出。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有些难以置信。 “因锁同族以为契鬼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殷瑾年哂笑道,他看向林庆悟,“只不过是为正道不耻。” 林庆悟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说不出什么敷衍的回答。 殷瑾年毫不在意道:“我不过也是被一时哄骗了去,并不是真……”那么傻。 “可是太叔公,您不是因为,”穆沐有些迟疑问道,“不是因为肺病才……” 殷瑾年笑了起来,消瘦苍白的脸半隐在黑暗中。他眯起眼睛望向窗子的方向,突然道:“下兩了……” 夜兩淅淅沥沥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里,湿凉的空气从门窗的缝隙钻了进来。 是南方湿漉漉又阴恻恻的冷。 殷瑾年听着雨声,目光落在空处,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穆沐只觉得这凄清的夜令自己十分不适,他轻声问:“太叔公,我要怎么才能找到殷唯清?” 殷瑾年的目光回转,那变得纯黑的眼睛吓得穆沐忍不住一颤。 “我不知。”他说。 穆沐心下一恸,他不肯放奔道:“一定有办法吧,我……我曾见过我与他之间有一道红线!” 此话一出,连林庆悟都忍不住侧头看向他。 殷瑾年又笑起来,声音低哑道:“他本只是想暗中拴住你,没想到却真的让他拴住了你的心。” 林庆悟闻言,有些不自在道:“对不起,小沐,我与唯清当时实在太过分了。” 穆沐摇摇头:“我不是来翻旧账的,我只想找到他。” 殷瑾年问他:“你可想过为什么唯清演了这么一出戏,只为了欺骗你?根本没有什么祖奶奶、没有什么四世同堂,他甚至恶劣到用姻缘红线绑住你……” 穆沐知道殷瑾年有事要说,只是乖乖看向他。 殷瑾年道:“映水殷家快完了,命数就要断在他这一代,如同当年秀溪殷家一般。从唯清父亲那辈开始,就一直在找出走多年的爻系一脉。” “爻系与映水殷家早已出了五服,且一直由女子相继。族里想出最后的办法,就是迎娶爻系的女孩,给殷家续命。当然,如果完全相看两厌也无事,只要给殷家留下一个孩子就好。” 林庆悟皱眉,他显然不知道这缘由,他一直以为殷唯清找爻系也是为了调查殷唯激的死因。 “你们这不是包办婚姻吗!” 殷瑾年看了他一眼,道:“没有这个孩子,映水殷家灭族,死的可不只是他们兄弟俩。” 他的视线又飘向窗外:“你们见过殷家宗祠与祭田外面的村落吗,映水镇还有多少非本家的殷氏人你们知道吗?”穆沐悚然一惊:“灭族?” “正如秀溪殷家,其他映水殷氏的子孙都会陆陆续续因为各种意外死去,就仿佛遭到了诅咒。” “祖咒!”电光火石之间,穆沐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传说中杀死了太公殷瑾南,从此徘徊于世间的水鬼! 殷唯清曾说过他是殷家被诅咒的一代,那一代是瑾字辈,正是在那一代断灭了秀溪殷家全族。 穆沐有一瞬间理解了殷唯清的作为,他或许正是见到了秀溪殷家灭族的惨烈,才愿意为了那么一点沙茫的希望来寻找自己。 “可惜啊可惜,”殷瑾年大笑起来,“映水殷家也要断送于此了,交未,你偏偏是个男孩!” 可这又该怪谁呢?穆沐怔怔地退了一步。母亲献祭了生命,让自己逃开殷氏爻系孤惨的命运。但正因如此,映水殷家也失去了仅能找到的拯救自己的办法。 就像命运开的玩笑,殷唯清在失去了弟弟后找到的希望,变成了绝望。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林庆悟问道,“命数一说,也许是算错了呢?” 殷瑾年不反驳他,只说:“可是现在,唯澈已经死了,而唯清……也不知下落。” 一阵室息的沉默过后,穆沐问道:“太叔公,我能用这红线找到他吗?” 淅沥沥的雨声渐大了,雨水从天井四周低垂的屋檐落下,滴溅在青石板上。 穆沐想起殷唯清说过,兩声能遮挡亡灵的脚步。可是这座古厝在雨里听起来是那么空荡,或者说连着厝外那长路与山林,都在春寒的雨里沉寂着。 殷瑾年没有回答穆沐的问题,只是道:“你自己问他吧。” “什么?”穆沐又累又倦,他强撑着自己去思考殷瑾年的话。 “那是这间宅子的秘密,”一殷瑾年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微微勾起了嘴角,“你今日就在东厢住下吧。” 说罢,他转身挥挥手,那盖昏黄的灯就这么灭了。 东厢陷入一片黑暗,西洋自鸣钟轻轻“当”地一声。 林庆悟摁亮手机:“逢魔时刻过去了。” 祠堂后的山上隐隐传来夜鴞的鸣啼,间或似有什么展翼的声音从头顶略过。 林庆悟抬头倾听:“鬼车鸟?” 穆沐毫不在意这些,他还在想太叔公的话,若有所思道:“阿悟,我今晚一个人佳在东厢房,你去西厢吧。” “这个宅子的秘密和如何找到殷唯清有什么关系?”林庆悟也在想殷瑾年的话,“细想起来,这座宅子很不对劲。” 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林庆悟对这南方的御鬼世家实在不知根底,对未知产生了忧虑。 穆沐打开手机的手电简,在房间里找出了蜡烛与烛台:“你有打火机吗?” 林庆悟点亮了蜡烛,他们获得了一点小小的光。 穆沐在跳动的烛光中,从行李箱里翻出几块巧克力威化,递给林庆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都来了?”林庆悟接过他们简陋的晚餐,不赞同地对他说:“唯清一定想让我护你周全,我晚上和你一同住这里。” 穆沐摇头,他想着想着,突然感到一阵战票:“我觉得,我似乎知道太叔公是什么意思了……” “我今晚一定要一个人住在东厢。” 草草地吃了点东西,穆沐好不容易送走了担心的林庆悟。转身关门的一瞬,桌上那苦苦支撑的烛火灭了。 穆沐轻轻叹了口气,他摸着黑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雨还在下,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里,雨声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穆沐就这样坐在黑暗中,他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直到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这黑暗,他转身看向那朱漆的拔步床。 他还记得上一次躺在上面的时候,殷唯清还在…… 穆沐揉了揉脸,把记忆从脑子里扫出去。他从行李箱里找出殷唯清硬塞进去的长款羽绒服,铺到那已经散发着霉味的衾被上。 还有一件,穆沐拿出了殷唯清的风衣。 他爬上拔步床,把自己裹紧羽绒服里,又把风衣盖到了身上。 将衣领罩到脸上的时候,穆沐的眼眶热得发疼,那费尽心思忍住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 他紧紧咬着嘴唇,蜷起身子,不让自己哭出声响。 这无尽的雨滴尽空阶,洒窗棂点点敲人心欲碎,摇落木声声使梦难成。 鬼车鸟振翅略过这古厝,穆沐想起了课上学过的唱词: “当啷啷惊魂响自檐前起,冰凉凉彻骨寒从被底生”。 穆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许在梦中,也许在魔鬼捕捉的记忆里…… 昏沉沉了许久,他突然醒了过来。 兩还没有停,夜色也还未散去。 但他听见了一声叹息,从自己的身边传来。 穆沐眨了眨哭得酸痛的眼睛,不敢往身边看去。 “抱歉,让你哭了,”那人的声音里带着疼惜,“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是我太过自信,以为自己能保护好你。” 穆沐几乎是屏着呼吸,他想说不是的,但他怕自己发出声音会是难听的哭腔,只好猛地摇了摇头。 羽绒服被他摩挲得沙沙作响。 一道冰凉的呼吸略过穆沐的颈项,他打了个哆嗦,但不敢动,生怕触碎了这个美梦。 一个轻柔的拥抱慢慢圈住了少年,那个人说:“别找我了,回去吧。” 穆沐咬了咬牙,声音沙哑:“不行!” 男人又吸了口气:“听话,这是殷家的诅咒,我不想连累你。” 穆沐觉得自己此刻脑子转得飞快:“你的意思是这‘污染’与殷家的诅咒有关?” 那人没有回答。 穆沐倔强道:“我也是殷家人!” 殷唯清一顿,低低笑了:“我真是何其有幸。” “殷唯清……” 穆沐忍住哽咽,轻轻喊他,“我怎么才能找回你?” “殷家的组咒,就是这次‘污染’的源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才能回来。” 可是你现在不就在我的身边吗?穆沐想问,但他不敢问。 “嘘,睡……”一个冰凉的吻落在穆沐额上。 穆沐攥紧了衣角,又问了一遍:“我该怎么才能找回你?” 那个吻拂过少年颤抖的眼睫:“回去长东,去问问爻奚夫人……” “好,”穆沐颤抖着说,“你要等我。” “睡吧” 穆沐觉得自己困极了,可是他好像又找到了方向,那颗慌乱的心慢慢落到了实处。 他记得自己曾经在这里问过殷唯清鬼戏是什么,殷唯清告诉他那是魂灵的记忆和执念。 太公殷瑾南是真的回来过吗?还是太极公那太过漫长与刻骨的执念,让他在这个东厢房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愿意相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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