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记起,初到学校,用烟火映亮荒芜湿地的那晚,被他们遗留在那里的一样东西。 违背者11号。 学校距离湿地几十公里,爆炸范围再大,也不会波及那里,那么,装着违背者的箱子就很有可能还呆在原地,藏在某处灌木丛中沉眠,像乌云后的启明星,等他寻回。 而作为半成品,违背者需要有人接手继续研究,支恰希望能从那位研究者身上找到突破口。 “好的,我会联系先生。”小夜游神又把头垂下去,回道。 嘱咐完,支恰托着腮,倾身靠近桌子,问小夜游神,“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这句话,小夜游神又开始了搓脚动作,故意停了一些他觉得合适的时间,才撅撅嘴道,“你今天出去了很久,一直不在家。” 支恰眉目淡然时,有种平静的温柔,“我以后也会出去很久,直到离开,这里不是我的家。” 小夜游神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支恰,似乎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之后,直到支恰入睡,他都没有再出声。 第二天一早,支恰按照规划时间,起床洗漱吃饭,然后准备出门。 当他走到门口,沉默了许久的小夜游神又忽然开口,“支恰,先生说,他会在今晚十二点前回家。” 支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门却没有被打开。 小夜游神又说,“按照先生的指示,你的外出时间不会再有人随行,但你需要注射规定药物,三天一次,保证生命安全。” 闻言支恰皱皱眉,“什么药物?” 小夜游神不说话,控制嵌于墙壁的机械臂,推了一个玻璃瓶到支恰面前。 支恰并未多看,他知道这是什么,漠然地伸出胳膊,配合着完成了注射。 他没有搭乘公共悬浮车,选择步行去往昨晚记下的地址,在星眠江方向。 并不意外的,他行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已开始感觉疲惫,这是注射剂最显著的反应,体力下降。而它的另一项作用,是抑制机体的活动,只要他做出强度过高的运动,或强制身体发力,肌肉和皮肤,都会像刀刻一样地疼。 有了它,支恰确实不再需要随行人员,他被无形地束住手脚,做不出什么来。 之后,他花了小半天时间,才找到了那个复杂的地址,一个位于地下的深层建筑。 即使生活在安全区,居民间也有着明确的等级制度。地下居所的入口是一扇老旧的拱形木门,进入后,利用简易的手动电梯选择到达楼层。 这地下建筑非常简陋,楼层间用宽大的石柱支撑,天花板因常年不见光在慢慢渗水,随处可见的缝隙中挤满蘑菇,空气潮得人呼吸困难。 支恰找到相应的门牌号,敲了敲,但无人应答,他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本层的任何住户,便先回到了地上。 地面,又下起了几乎可以忽略的雨。附有青苔的石板路,更加湿滑。 支恰打算再等等,走到入口对面,靠在路灯下,盯着木门。 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眼前经过,忙于生计,找寻去处,或赴一场约会,总而言之,生活如常,无人意识到,几个月后,他们作为曾经的幸运儿,大概率会被遗弃。 站了片刻,支恰的目光稍稍移开,透过小巷缝隙,看到了隔壁街道在白天熄灭的众多招牌,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对面的街正是游戏街,而他当下站的,便是昨晚看到的阴暗小巷。 总是阴天的九区,时间的流逝不好分辨,除了疲惫,支恰已感觉到双腿的疼痛,但他站了只不过半个小时。 雨在悄无声息间停下,这时,对面的木门忽然从内被推开,一个中年女人从中走出,边走,边往身上披着防水外套。 这还是支恰找到这里后,碰上的第一个地下居民,他神色微动,立刻迈步跟上,准备询问些关于研究者的情况。 那位女士走得很快,穿过一队人流后,低头转入了建筑后的小巷。 药物作用下,快走对支恰来说都很吃力,他目光紧跟着女人,未注意突然涌出的一队人,人群匆匆从他身前穿过,瞬间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等支恰钻出人群再看,那位女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默默一叹,四下又搜寻一遍,确定无果后,便准备掉头回门口。 他转过身,正要走,身后却忽然传来跑动的脚步声,来人跑得很快,未等他做出反应,已经冲上前,一把将他拦腰抱起。 被人大力拥着,支恰身体不由前倾,他下意识反抗,身体肌肉的疼痛却先一步传达,只挣着让脚先落地。 腰上坚硬的触感硌得他生疼,一下秒,冰凉的镜面便贴在了他侧颈,一同那熟悉到让心脏发疼的气息,也贴了过来。 支恰蓦地失神,连着呼吸都停滞了,他狠狠愣了几秒,不敢置信地缓慢垂头,先看到的,是搂在腰间,枪黑色的机械义肢。 他迟疑地抬手,碰到冰冷的目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压在他肩头的那个脑袋,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因头盔装置,完全隔绝了他的声音,只发出意义不明的嗡鸣。 熟悉的气息就在鼻间,支恰眼睛眨个不停,牙齿发着狠地摩擦下唇,所有的疼痛都在证明,他没有在做梦,也没被任何程序入侵意识,他清醒的处于现实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僵着身体转过身去,面对那个全副武装,看不到一丝面容的人。 他很高,比支恰还要高出半头,穿着深色工装服和硬底靴。 支恰一时无所适从,指尖颤着,先去抓那人的胳膊,顺着下滑,牵住他那只还有血肉的手。 那只手依旧好看,但不再是记忆中,植入了芯片的黑指甲,似乎连着整个指甲拔出,刚愈合不久。 支恰抓着他的手,又试了试,然后听到自己沙哑颤抖的声音,“小老鼠,是你吗……” 余昼似乎一直在说话,但碍于严密的头盔,没有半个字流出,无奈之下,他只得一遍遍点头肯定,然后再次用力拥紧支恰,力气大得几乎将人嵌进身体。 两行泪快速掉落,支恰用力回抱住他,他忽然很感谢当下身体上的疼痛,因为这些,让他真切地认识到,面前人是真实的,活生生在他眼前的。 突然,抱着他的人猛地一个激灵,弓起身子,双手紧紧抓住脖子上的装置,头盔内传来痛苦的闷哼。 支恰一惊,“怎么了?” 空了一两秒,余昼才虚弱地直起身,他捧住支恰的脸,抵上他的额头,他似乎焦急于一个吻,却始终只能以头盔触碰他。 因未收到反馈,装置再次被触发,余昼猛地打颤。虽听不到他的声音,支恰却好像听见他在头盔内破口大骂。 捂着脖子,余昼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定定看了支恰一阵,拉过他的手,快速在掌心写下几个字,回身指了一个方向。 支恰会意,下意识摇头,急道,“我跟你一起……” 余昼却立刻抬手打断,坚定地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又点了点他的手心。 余昼身后不远处,支恰看到了一个同样打扮的人,身型消瘦,身高中等,正在奋力朝余昼挥手,示意他赶快过去。 余昼再次深深看了支恰一眼,然后转身,快速跑开。 支恰下意识就想跟上,但抓着自己的手,又强制自己停下。余昼的情况他尚不清楚,贸然跟去,怕会给他造成麻烦。 他强制自己不去看余昼离开的方向,压低目光,落在掌心。他双手叠在一起,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好似捧着最珍贵的宝贝。 看着掌心出神之际,他却猛地又被一股冲力抱住。 余昼去而又返,紧紧抱着他,无声诉说所有思念,及放不开的眷恋。 即使他的声音全都闷在头盔中,支恰却分明听到了,他的话语,一字字和自己心底的声音重合。 “我不能,再失去你。”
第74章 —♡— 余昼的出现,打断了支恰的一切计划,而余昼的离开,又牵走了他所有思绪,从那瞬间开始,他的脑内就容不下别的事情,忽然变得局促和焦躁。 他很清楚这种状态下,自己做不了别的,便直接回了霍汲的住处,等待夜色来临。 在等待的十几个小时里,他一次又一次不断懊悔,懊悔自己没有跟上余昼,并在心中,将余昼刻于手心的信息重复了无数遍。 毫无预兆的,支恰突然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不说话不理人也不吃东西,小夜游神并不知道其中理由,只尽职地忧虑起来,生怕强制喂食程序终有一天要被启用。 等到入夜,支恰故意提前了一些出门,却撞上了同样提前回来的霍汲。 两人面对面,霍汲摘下帽子,平声问,“这么晚了,还要要出去?” 支恰早将要见霍汲的事情抛诸脑后,当下碰上了,也只冷淡回道,“你应该很清楚,有药剂帮助,我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霍汲眉间轻皱,正想开口,眼瞳却在这时忽然亮起,有重要通讯接通了进来。 趁这个间隙,支恰匆匆经过霍汲身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结束通讯,霍汲回到自己的书房,唤出管家,无言地浏览过一段又一段影像,神色忽然放空,“有老鼠跑进来了。” 冷静的女声询问道,“是否需要处理?” 见识过支恰那副样子,霍汲一时迟疑,他承认,他不再敢贸然做什么。即使碍眼,但只要支恰还在九区,他可以暂时容忍。 …… 另一个方向,支恰照着余昼在他手心留下的地址,来到了一处围墙下,站定没多久,远方的播报就响起了十二点的模拟钟声。 此时周围空无一人,比之中心区域,这里像是荒废已久,寥寥亮起的灯光无规律地闪动,好似下一秒就要熄入夜里。 他身后的残墙近三米高,内里高矮不一的建筑漆黑一片,没有光,更详细的情况便看不到了。 支恰于墙下等了几分钟,墙头突然传来窸窣声。他转身抬头,正撞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攀上墙头,然后纵身跃下。 不等他视线下移,那身影就已猛地扑上前,搂着他的大腿将他抱离了地面。 支恰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稳住自己,低头,便看到了那张,让他觉得,活着就是恶作剧的脸。他眼底闪动,双腿自然而然地环住余昼的腰。 他等了整晚,那么多的时间,却没想过该说些什么。 然而,余昼并不介意,也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托着支恰的屁股,转身直接将人抵上了墙,凶猛的吻急切又躁动,磨啃着他的唇,舌头直往里探,恨不得将人吞了似的使劲儿亲。 背抵糙硬的石墙,支恰后背磕得发疼,但吻太细密,他来不及的吐息都化成了绵喘,他毫无保留地回应着余昼的亲吻,任热息环绕。
74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