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高高在上的一番说辞,不等忠姨开口,他身后已有沉不住气的率先叫骂,“你们这些军方狗真拿自己当东西了!啊?凭什么命令我们?这里是孤儿区!滚回你的安全区去!别以为……” 那后半句话,不等声带振动,已随着身体主人炸裂,融进血肉,落地变成一滩血泥。 男人身侧,悬浮于空的飞行器发动了攻击。 惊愕过后,巨大的骚动即刻掀起,这一碰撞,极轻易地激怒了学校,即使有武力等级的压制,也压不住瞬间登顶的愤怒。众人怒目相向,纷纷举枪,随时准备进入厮杀。 忽然,一声呵斥传来。 “都放下枪!” 人群后,余昼和支恰匆匆赶来,一前一后,顺着人群让开的道路,快步挡在忠姨身前。 男人略略扫过为首的余昼,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开口道,“很抱歉我之前没有说明。”他慢条斯理地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听见过高的分贝,会让我很疲惫。” 他说完才将目光稍稍挪开,施舍般地分了些给余昼斜后方的支恰,但只一眼,他的眸光便不再平静,即使那瞬的诧异和欣喜很难察觉。他下意识抬高下巴,望着支恰,嘴角的笑意终于真切起来。 支恰立于原地未动,余光中的血色难以忽视,他回看男人,沉声嘲讽,“大校,九区确实这样悠闲吗,需要您不远千里来到这个下等地方,侵占一块地皮?” 霍汲闻言失笑,缓慢眨眼后掩嘴轻咳几声,语气悠然,“瞧瞧你,说话总这么不客气,何谈侵占?” 说着他持杖的右手一扬,身旁立刻有影像显现,冗长的条例无声滚动,慢慢停在了一处,看见支恰后,他便只看支恰,“根据安全区条例规定,孤儿区人员无权实施土地占有及交易,但我有,简而言之,是你们侵占了我的所有物,我要求你们搬离,并不是过分的要求。” “狗屁!”忠姨忍了半天,当下终于忍不住大骂,“假仁假义!说得好听,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你说我们没权利就是没权利了!这么短的时间,你要我们搬到哪里……” 在那极短的一瞬间,悬空飞行器再次识别到过高分贝,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间隙,忠姨消失一瞬,等众人视线再追上,同样已是地上的一滩血泥。 他一直挂在胳膊上的器官盒被弹在一旁,磕破了边角,系统识别到绑定的有机体生命迹象消失,尽职尽责地完成忠姨恶作剧般的最后设定,字体影像被投映在机械心脏上方,机械女声在寂静中重复播报,只四个字。 世事无常。 在场包括支恰在内,都迟迟未能反应,看着地上的血迹,恍惚得犹如做梦。 忠姨并不在霍汲以儆效尤的范围内,他稍稍偏头,若有似无地扫向识别击杀的飞行器,当即转回,当这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我已声明过,希望接下来,我们能文明地交流。” 支恰回神后下意识看向余昼,看着他由惊愕到目眦欲裂,后槽牙紧咬,完全进入要爆发的状态。 一旁,双胞胎的脸上更是没有丝毫表情,银灰色的双眸中尽是阴霾,在一旁默默低念,“他们没有说你好,也没有说欢迎光临……” 他们身后,学校众人已被愤怒侵蚀,即使手中武器单薄,也咽不下那口气,一个接着一个举枪,向着霍汲猛烈扫射。 密集的枪火朝消瘦的男人飞去,他却依旧气定神闲,在子弹即将击中的那瞬间,他面前忽然开启隐形屏障,一一挡下飞来的袭击,造成屏障微荡,随即又恢复平静。 转观对面,发动过攻击的人被一一捕捉,武装飞行器的火力迅速精准,目标在瞬间变成血泥,溅到周身人的身上脚下,不再有踪迹。 摩擦进一步升级,理智崩坏只差一声嗡鸣,千钧一发之际,余昼却默然着抬了抬手,他肌肉绷紧,想抑制住自己的颤抖。 “都不要动……”起初,余昼的声音很低,几乎在用气音说话,但简单的一句话,并不能压下众人的怒意和耻辱,他梗着脖子,听着身后的躁动,忍了又忍,嘶吼出声,“我说了,都不许动!” 支恰闭了闭眼,难以相信这句话会由余昼说出。他也是头次意识到,原来这人有着作为首领的觉悟,他只是不愿隐藏天性,却也有引领大局的气度。如余昼此时意气用事,结局只会是全军覆没,安全区的人做事,不会在意后果。 支恰很清楚,在场所有人中,不会有人比余昼更悲痛难忍,但他不得不咽下仇恨怒气,为了所有人。 待身后安静,余昼又举起双手,慢慢向前,“……我们会离开。”他目光落在不再闪动的机械心脏上,片刻,又看向霍汲。 支恰看着霍汲点头示意,看着余昼捡起破损的器官盒,冷声向霍汲,“事已至此,给我一个理由,不过分吧?” 对着支恰,霍汲显然耐心得多,“当然,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你们所在区域的地下,储备着安全区维持运行的重要资源。”说着他微微侧身,看向身后飞船,“或许,你们也认识那位消息的提供者。” 他们都未曾注意,飞船武装列队的末尾,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队列一旁,戴着毛绒高帽,双手叠握垂在身前,灰蓝色的眼睛望着这边,嘴角是偏执的笑意,嘴中念念有词,像一个在施行诅咒的邪教徒。 那个真正的拜尔斯。 看见这人,之前未能解开的许多谜团,在一瞬间,明朗串联。 在殡仪馆,他们与山魈收集的资源分布信息失之交臂,拿走它的人,当下看来只可能是拜尔斯。他们早该想到,拜尔斯设计山魈,想借那人之手除掉余昼,反之,山魈失利,余昼攻下殡仪馆,也是替拜尔斯除掉心头之患。 山魈与安全区的联系渠道可遇不可求,而拜尔斯安插在各处的内应绝不在少数。或许就在支恰带人攻进殡仪馆之前,拜尔斯的人趁乱拿走了那份信息,一并顶替了山魈的位置。 他这步棋走得左右逢源,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是获利一方。 也难怪,学校后来费了那么多功夫,也没有拜尔斯的下落,原来人早就躲去了安全区。 支恰从拜尔斯脸上收回目光,转看霍汲,“我们会离开,看在我们交情的份儿上,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不不。”霍汲似乎觉得支恰的话好笑,他摇摇头,“不是你们,你跟我走,支恰。” 闻言,余昼下意识护住支恰,“不可能……” 支恰稳住他,直视霍汲,“我不会和你走,我不属于那里。”说着他就转身,拉过余昼,“我们走。” “没人在和你们商量。”霍汲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而来,当下,他脸上连礼貌的笑容都已不见,手杖向后挥了挥,吩咐手下的人,“把他带过来,不要伤到。” 身穿机械外骨骼的士兵立刻上前,高大迫人的身躯将两人围住,其中两人依言更改了施放压力,他们的任务只是拖走支恰,并不在捏碎他。 支恰和余昼被他们困在中间,撞不开也逃不了。待支恰被钳住,余昼直接被推到了一旁。 他猛地后退几步才稳住自己,不需思考,也明白那悬殊的力量差距,他赤手空拳,但顾不得其它,再次冲上前,试图救出支恰。 支恰被钳着双臂,整个人脱离了地面,肩上的力量不给人丝毫挣动的缝隙,看见余昼被另外两人拦下,艰难开口想要阻止,“余、余昼,不要……” 他话未说完,眼睛蓦地睁大,瞳孔骤然紧缩,不远处血液飞溅,落在他的脸颊脖颈,烫得他瞬间失声。 因余昼强硬闯入,未更改重力参数的士兵直接按倒了他,扭过双臂后发觉他依旧抵抗,没有示意,没有警告,直接扯掉了他的左臂。 整条手臂被活生生扯掉,余昼瞬间疼得脑袋空白,却没叫喊出声。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唇,脑袋被踩在地上,费劲儿地找寻着角度,想抬起看看支恰。 支恰双眼猩红,疯狂挣扎,挣得骨头咯吱响,“放开我!放开我……” 听见支恰的声音,余昼忍下让人神经发颤的剧痛,单手抓入土地,再次试图撑起身体。 察觉到脚下异动,士兵再次发力,直接冲着他的脑袋踩下。 就这样,支恰眼睁睁看着余昼脸上的皮肉和骨头分离,骨头碎裂,脑袋陷入土地大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但短时间内,余昼都没有失去意识,剩下的那只手依旧冲着支恰的方向,手指艰难地想要爬动,他不自制地抽搐,几秒钟后,便不再动弹,连呼吸的幅度都不剩下。 那个刹那,支恰觉得周身都安静了下来。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任外骨骼擎着自己,绝望的无力感自心口攀升,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在一线之间游走,当下,他倒希望自己奔向崩溃,那样,便不用清醒着目睹这一切。 他在心中一遍遍叫着余昼,自然没有得到回应。他的指甲狠狠戳进手心,用尽全身力气后仰着挣扎,无望嘶吼,“霍汲!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不远处,霍汲眉心一跳,惊愕划过他苍白的面庞,随后给手下递了个眼神。 接收到指示,士兵立刻给支恰推进了一支药剂。 药效即刻发挥,支恰浑身瘫软失力,只能任人摆布。 霍汲看着士兵将支恰抗上肩膀,又调动好嘴角的弧度,目光在余昼一动不动的身体上停留一阵,“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一样,让人失望。”说罢他又挥挥手,冲身后道,“既然他们不领情,也不必浪费时间,把这里推平吧。” 支恰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却有一丝意识存留,他的视线翻倒,看着地上的血迹离自己越来越远,看着学校逐渐缩小,看见那顶毛绒高帽和自己擦身。 然后他被安放到休息舱的软床上,悠扬的古典音乐是霍汲的喜好,圆形的小窗隔绝了外部的所有声音。 但他清醒着看到,学校众人被无情扫射,血色淹没学校,双胞胎冲进硝烟,但再未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飞船起飞,小窗外火焰弥漫,吞噬了学校和众多尸体, 烟尘遮蔽天空,他终究失去了所有意识。 作者有话说: 炸了学校,属于是童年夙愿了(不是
第69章 二十一次自杀 为了获取稀少的光照,午夜过后,层层防护的城市开始了重新排布,高耸的建筑顺着巨大的轨道移动,霓虹光下,仿佛一只被无形大手默默转动的魔方。 作为安全区,九区是少数没有建造空中城市的区域之一,只以曾经的城市为基础,建造了供少数人生存生活的安全区域。 夜色下,整面都是落地窗的房间里,摆设简略单调。 窗前,霍汲侧坐在软椅上,手杖靠在扶手旁。不需开灯,窗外绚烂冰冷的霓虹光也足以映亮房间,甚至来说,趋于对什么的恐惧,安全区已从无字面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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