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看似怪异,但在支恰眼里,却再合理不过,他几乎立刻在梦境中认出了这里,这里是他的潜意识。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当下,他觉得自己很清醒,却无法转醒,于是只能漫无目的地前进。走出一小段距离后,缥缈的雾气再次出现,这次不为场景的转换,而是给他指引了一个方向,带他走向一片废墟。 那废墟曾是一片很大的建筑,灰白的残墙下,不再发光的红十字静静立在角落。支恰觉得这里很眼熟,却记不起具体是哪里,他走进废墟唯一的入口,不等再深入,眼前忽然有个房间清晰起来。 那是一间病房,位于顶层,光线充足明亮,中间放置一张医疗床,床边的窗开了一扇,吹进让人舒适的风。 穿着军装衬衫的少年倚靠在窗边,似对他的到来已有预料,先弯弯嘴角,才转过头来,“你终于找来啦。” 看着忽然出现的仲鸣风,支恰猛地怔住,过后又无意识摇头,他不明白。 仲鸣风微笑着看了他一阵,然后无奈扫过房间四角,有些困扰道,“我在这里呆了很久了,我需要出去,帮帮我吧。”说着他探身朝窗外看了看,咦了一声,“跳窗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支恰强制自己回神儿,依旧和仲鸣风隔着一段距离,先问当下,“这是哪里……?” 闻言仲鸣风又转回头来,一如往常,朝气蓬勃,“潜意识第三列十一号,你的执念,没能离开病房的仲鸣风。” “……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支恰不明白,为什么仲鸣风会只存在在他的潜意识中。 仲鸣风摸着下巴想了想,有些惋惜,却也坦然,“我在这里,才对你更好一些,你也知道的,我不能像个幽灵似得,总出现在你身边,但现在,这里也已经不适合我了。” 支恰急忙追问,“那你要去哪里?” 仲鸣风又笑起来,几步上前,仔仔细细盯着支恰看,“我不需要选择去哪里,只需要离开这里。让我离开吧,支恰,我早就该走了。” 支恰张了张嘴,巨大的悲伤突然侵袭,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仲鸣风抬手拨了拨他的发,露出小虎牙,“不要难过,我……我有去处的,第七列二十一号,你的记忆,勇敢的仲鸣风。” 一滴泪忽然滑落,支恰想说的太多,最重要的,他欠仲鸣风一个道歉,“鸣风……” 仲鸣风点头给予回应,用食指去碰支恰的泪,然后收回手到自己面前,看着那滴泪缓缓悬浮,发出些微幽光,飞向他胸口的口袋,进入,再无声息痕迹。 仲鸣风拍了拍口袋,笑着,“我只带走这个。” 仲鸣风真诚且温柔,同他曾经的每一个瞬间一样,看着支恰,“在你的潜意识里这样说,或许没什么说服力,但支恰……请你别再责备自己,我一直都很开心,能和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能遇到你。” 不知何时,两人的位置已经调换,仲鸣风背对着入口,“让我离开吧,我不愿成为你的心魔,不要再因我难过,也不要再因我困扰,支恰,你也该走出去了。” 他边说边抬起手,慢慢贴上支恰的双眼。 支恰不由自主地跟着闭上眼睛,只一瞬,肌肤相贴的触觉就被雾气拂过的凉意替代,雾气再次聚拢,渐渐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湮没了仲鸣风。雾气的包裹中,支恰的脑海里只剩下仲鸣风的笑脸,和煦温暖,但在渐渐抽离。 猛地吸进一口气,雾气瞬间消散,支恰忽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仲鸣风不见了,病房不见了,潜意识中构建的场景也不见了。窗外,天色已亮起,于半夜停下的细雨不留痕迹,远方的雾气却和梦中的如出一辙。 支恰在余昼身边醒了过来。 他人是醒了,思绪却还在沉浸,他用了几个往复,才平静下呼吸。 身后余昼不知是早醒来了,还是因他忽然异常的呼吸起伏而转醒,抱上来蹭了蹭他,“怎么了,醒这么早?” 支恰茫然的双眼缓缓回神儿,一时没发出声音。 余昼从背后摸摸他的脸,将被他们踢到脚下的毯子拉回,“身上怎么这么凉?” 支恰的眼睛直直望着窗外,用了几个月,他才明白,为何做为幻觉的仲鸣风会突然消失。停顿片刻,他直接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冷漠,“你对我做过意识干预。” 这话里不含任何疑问,似被完全肯定,余昼神色一凝,没说话。 “……是在我发烧的那几天吗。”感觉到腰间的手明显僵了僵,支恰低迷哼笑,“我竟然完全没发现。” 这次不等余昼说话,他先起身,不去看窗外的迷蒙雾气,转看向余昼,神色不解,又有显而易见的哀伤,“为什么……” 余昼张张嘴,跟着撑坐起身,局促着,拢了把头发,在支恰的追问和审视下,一言不发。 “你没有权利这么做……你没有权利改变我。”支恰盯着余昼,少见的眼眶泛红,“你根本不明白仲鸣风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余昼眸色明显一黯,依旧不说话。 支恰执着于此,“到底为什么?我没有影响任何人……我没有让他影响任何人!” 见支恰激动起来,余昼扶着他双肩,想把人抱进怀里,不意外被挣开,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抓住他的手腕,尽量让自己听起来镇定,“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疾病,是心理疾病,再发展下去,你的精神一定会出问题……” “是,我很清楚,所以呢,你就可以不经我同意,做所谓的治疗?” 在读取支恰所有记忆后,余昼对他的精神心理状况已有了大概的了解,又经过噩梦闹剧,他更深刻意识到支恰的精神状态有多糟。 仲鸣风频繁出现,就是最显著的症状。 观看噩梦后,支恰有近一周的时间持续低烧,意识模糊,就是趁着那个机会,余昼对他做了第一次意识干预,试图纠正他的心理病症。 之后还有很多次,他都做的悄无声息,这一切本都很顺利,仲鸣风如愿消失,他不知为什么,支恰会突然察觉。 余昼的心在下沉,他看着支恰,想挤出些笑,“我想要你好起来,这应该……不难理解。” 支恰看着他,看了好一阵,他不知在想什么,后闭了闭眼,像是失望至极,抽手下了床。 “支恰!”余昼快速反应,跟着下床将人拉住,“支恰你听我说,我不是在干涉你……你当时的状态,如果任由发展,你的精神一定会崩溃,你会精神分裂,会极度痛苦,再也分不清现实和幻想,这是你想要的吗?” 支恰再次抽手,“用不着你管。” 手中空了,余昼愣了愣,面色呆滞地立了半天,慢慢眯起了眼睛。听见这句话,他心里就难受的厉害,即使知道支恰只可能是在气头上,他也依旧压不住自己,表情和话语都像是故意要惹怒对方,“但我管了,我让仲鸣风消失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支恰吸气,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眉尾耸了耸,余昼正回脸,黑眸中的神色在瞬间掺进丝凶狠,他抬手在支恰眼下点了点,哼笑,“一巴掌够解气吗?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要留下一个已经死了,只是幻觉的人?青梅竹马的小情人就那么让你念念不忘?” 支恰挡开他的手,疑惑又恼怒,“你在说什么?” 余昼嘴角抽动,看起来像是个牵强的笑,他咬着牙,执拗开口,“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爱我,你爱我!你爱的是我,我不会允许别的男人留在你眼里和脑子里!就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简单!” 支恰惨白着脸,余昼的几句话,瞬间使他的脑子乱成一团。他再次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以平复反复被余昼激起的怒火。 似未察觉,余昼持续跟进,他眼尾抖着,周身透露着危险气息,逼近支恰,“我和他很像,对吗?” 通过支恰的记忆,他了解的不仅是支恰,还有仲鸣风,那个因早逝刻在支恰心中,和他有几分像的少年。 支恰没第一时间会意,只下意识后退,被人抵到窗边,冷眼瞪他。 余昼的气息混乱,垂眸盯住支恰,“我和那个仲鸣风,我们很像,对吗?我们都是趴在你脚边,摇尾乞怜的狗,支恰……你躺在我身下浓情蜜意的时候,看的究竟是我,还是他?” 不知何时,他好像反倒成了一个加害者。支恰的思绪回笼,他忽然懂了余昼在说什么,为此,他冲余昼失控大喊,“余昼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即使正处于爆发边缘,支恰却还是觉得,自己愿意先抽出几句话的时间,跟余昼把事情说清楚,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他不喜欢误会延续。 但覆过天际的阴影,未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巨大的飞船无声靠近,似乎贴着他们所在建筑划过,低沉冷硬,蔑视一切,投下的阴影遮蔽整个视线范围,压得人喘不过气。
第68章 覆灭 巨大的飞船无声划过学校上空,密实地碾压空间,后于河流上方降落,引来气流飞散,大地震颤。 在它身下,可供学校游乐的河流,就好似巨人脚下的蚁流,冲击不起任何水浪,只能被平静踩踏。 飞船停靠,由内至外的舱门随即依次开启,无人驾驶的武装飞行器先自内驶出,整齐分出两列,高低错开排布,于高空中悬停。 于飞行器之后,是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几十人身着磁感应外骨骼战衣,手持粒子射枪,有序紧凑地下了飞船,同样严密地站队,只留出中间的空路。 他们背靠庞然大物,又全副武装,以不容抗拒的姿态着陆,只是目光中带着轻蔑,压迫下又让人不适。 面对不速之客,学校众人早已戒备在门外,其中以忠姨为首,因晨起活动,第一时间碰上了闯入者,同时也确定了,这是来自安全区的军用飞船。 瞧着这阵仗,纵使见惯了大场面的忠姨也不由紧绷,他心中警铃大作,但并未动作,只等看这些虚伪做派的豺狼又在打什么算盘。 待所有武装就位,飞船深处,才有一个男人提着手杖款款走出。 他很瘦,高挑,身着军装,且军衔不低。他面色苍白,但也难掩英俊面容,只是他似乎在被什么疾病缠扰,优雅气质中少了些精气神,给人病态的颓靡感。但即便如此,他自身的气势也轻松镇压着庞大的部队,没人敢在他面前松懈。 走了一小段距离后,男人停在了学校大门前,没再有靠近的意图,只俯视弱小般扫过学校内部,和不断聚集而来的学校众人。 打量过男人,忠姨强自镇定开口,“有何贵干?要我们交税?” 男人微微扬着嘴角,保持礼貌微笑,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现在这里已经被安全区征用了,我需要你们配合工作,于一刻钟内离开,一刻钟过后,这里会被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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