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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妙绝伦的创造，卡洛斯想，他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精巧的传送阵，可以做到如此隐蔽。特蕾莎总说等他成年了就可以出门游历，见到许多光辉时代遗留下来的造物，现在他真的见到了，确实很棒。 可是特蕾莎…… 但要他现在去恨兰瑟的话，他总会想起兰瑟那些温柔又复杂的注视，那给他上药时指腹划过皮肤轻柔的痒意，给他切肉时专心致志的神情…… 他们已经在一起相处一段时间了，他知道这位孤高的半神对世间一切都并无恶意，他只不过是被世间洪流裹挟向前的人群之一，将所有愤怒与埋怨都落到他身上，显得是那么不公平。 小黑龙叹了口气，仄仄地攀紧了兰瑟的肩膀。尖锐的利爪刺穿薄纱，在娇软肌肤上印下暗红的血点，兰瑟皱着眉头提了提他后脖颈上的软肉，卡洛斯这才回过神，收起自己的指甲。 穿越这片不大的森林，再走一段路就是一个炊烟袅袅的人类村庄。兰瑟轻车熟路地进到一个农妇家里开的小餐馆里，向女主人要了两盘生鹿肉。 他将卡洛斯从怀里放出来，单独扔了一盘肉让他自己啃。小黑龙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看了一眼鹿肉就将头歪向一边，长长的龙尾也无精打采地垂在木桌下。 嘿，兰瑟想，惯的他。 黑龙确实除了龙族统一的最爱塔塔兽外一般不吃这些陆地上的动物，他们常年生活在漆黑的沼泽，以鳄鱼泥龙之类的生物为主食。兰瑟深呼了一口气，在心里重复了几遍他还没成年，耐着性子哄他：“这里没有塔塔兽，你凑合吃吧。” 卡洛斯心里难受得很，他每次想到特蕾莎，心里就总是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再看兰瑟时，那些怨气就仿佛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儿地朝他涌去。他扭动身体躲开了兰瑟去抱他的手，磨蹭着跑到木桌一角，透过简陋的木门看外面农夫劳作的背影。身后没有了动静，半晌后刀叉与银盘的碰撞声响起，肉块被切割开来，露出粉中带白的肌理，渗透出血气的芬芳。 卡洛斯偷偷咽着口水，直到背后的声音偃旗息鼓。兰瑟问女主人要了一杯无名浆果打出来的果汁，边喝边和女主人聊起天来：“夫人，今天这里人怎么那么少？” 他的声音与以前不同了，清脆中带了些柔媚与干练，如飞流漱玉般，泠泠的好听极了。 “好几天啦，女士。”女主人扔了手里的破抹布，微微弯着腰和兰瑟说话，“您要去布鲁诺城吗？” “是的。”兰瑟仰头三两口就喝完了果汁，然后站起身，从腰间的小钱袋里数了几枚银币交给女主人，“多谢夫人的款待，味道很棒。” “能遇到您这么美丽的精灵女士是我的荣幸。”女主人笑眯眯道，“您和二十多年前经常路过这里的一位男士有些像呢。” “那可能是我的表哥安德烈，他是位赏金猎人。”兰瑟面不改色地说完，顺手捞起小黑龙抱在怀里，用空下来的那只手在帽檐的一侧随意一划，对女主人做了一个赏金猎人中常用的告辞手势，然后出了小餐馆的门。 一出门卡洛斯就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兰瑟突兀地停住脚步，皱着眉头垂眼看他：“有事？” 卡洛斯一声不吭地从兰瑟怀里跳下来，那双从根部裂开一道大口子的龙翼在风中颤抖地扇动，上上下下地摇晃几下后倒也能比较平稳地飞行。兰瑟藏在黑纱后的眼睛神色晦暗不明，他摇了摇头，然后大步往前走去，不再管卡洛斯了。 卡洛斯没想到兰瑟真就一路都没再理过他，他努力扇着翅膀跟在兰瑟身后，但是半神甩了他之后仿佛健步如飞，在平坦的麦田里硬生生走出了跳跃的感觉。再加上他一路到现在都没有吃饭，翅膀越来越没力气，连平衡也把控不住，好几次差点摔在地上。 金色的小麦在风中波浪般向前翻涌，长得似乎永远望不到尽头，月亮与太阳在某一个永恒的时间点进行轮换，天色一下子暗起来，只有清冷的辉光洒在他们身上。卡洛斯终于飞到精疲力竭，一个俯冲栽进松软的泥土里，等到狼狈地把头拔出来，发现前面的兰瑟已经不见人影。 他颓唐地坐在路边，用翅膀捂住自己的脑袋。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他满心痛苦地想，我明明想救特蕾莎，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我明明想和兰瑟好好相处，却这样和他闹脾气。我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没有做好。 他已经失去了特蕾莎，失去了敬爱的父亲与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现在连兰瑟也不理他了。 这是年轻的黑龙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到自身的渺小与弱懦，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对自己无能的悲愤，眼泪滚落下来，在地上砸出细碎的水花。 他哭得越凶，心里那团无名火烧得越旺，仿佛连四肢百骸都滚烫起来。龙翼在空气中震颤，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却忽然被一双有力温暖的手抱了起来。 夜深了，兰瑟将黑纱撩了上去，看他的眼神起初很平静，但看见他泪眼朦胧的表情时，眼底浮现出一丝藏得很深的疑惑。 兰瑟不禁开始思索，卡洛斯不是自己想飞的吗，为什么现在还哭了？他自以为能够看穿卡洛斯的情感，可是卡洛斯一哭，他又感到了熟悉的无力。 他观察过成千上百对情侣的相爱，所以知晓黑龙的心情十分沮丧，但他思来想去，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他应该亲吻他吗？或者说一些好听的甜言蜜语，再或者和他上床？ 都不对，那些人是情侣，可他和卡洛斯不是。他们属于什么关系呢，兰瑟也说不上来。神性本来就是孤独的，他除了狩猎那颗心脏以外，几乎从来不与其他人建立某种很亲密的关系。 可如果他不管不问的话，又觉得心里好像空落落的。卡洛斯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委屈，仿佛是自己把他弄成这样，又撒手不管的。 当所有的经验都化为废纸，半神一下子就无所适从起来。他僵硬地看着怀里越哭越凶的小黑龙，在把他丢下去和哄哄他之间反复纠结，最后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布包，打开里面包裹着的一整块鹿肉。经过一天的奔波，肉块的边缘出现了一些轻微的磨损与腐烂，已经不新鲜了。 兰瑟小心翼翼地将肉块递到卡洛斯面前，轻声问：“你是不是饿了？” 澄澈的月光下，卡洛斯泛着水光的金黄瞳仁里倒映着精灵谨慎中带着些微茫然的神情。他们在流水般的夜色中相互凝视，卡洛斯忽然扬起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 ---- 大家早上好！
第11章 = 布鲁诺城位于大陆的东南方，这里作为周边几个种族部落的分界点，是整片大陆为数不多的自由地带之一。 这座繁华而混乱的城市没有统治者的管辖，对所有的客人张开怀抱，欢迎他们的到来。聚集在这里的人群除了罪大恶极的流亡者以外，还有大陆最富神秘色彩的一群人。 赏金猎人，号称无所不能，只要开价，就有回报。 进入布鲁诺城之后沿着最宽广的光辉大道往前走，穿越拥挤的摊贩与擂台上喷火的卖艺人，在巷口的尽头拐进充斥着暗夜蝙蝠的小道，十分正常地抬腿踏过挡在面前的高大砖墙，一座不起眼的招牌就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卡洛斯眯着眼睛从那因为断了半边线而垂在半空的招牌认了半天，觉得上面写的大概是地狱酒吧四个字。 这间酒吧从外面看起来十分低调，只有一个半掉不掉的招牌挂在门上，两扇黑色大门紧闭，周围画着一圈纵横交错的符文，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兰瑟将黑纱往下拉了拉，从容地推开门进去。 这间酒吧装潢的风格实在一言难尽，四面血红的墙壁上用黑色的颜料泼着阴森的画像与看起来像是随手胡画的粗乱线条，老旧泛黄的吧台上有一个硕大的骷髅头正对着大门，以诡异的笑容确保进来的每一个客人都能第一时间看见它。 整个酒吧的灯光都暗得吓人，绝大部分顾客的脸都藏在光线的阴影里，只有吧台上方垂着一盏稍亮的明灯。卡洛斯从没见过这么多异族人，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手里拿着各种颜色的酒瓶，嬉笑与怒骂声不绝于耳。兰瑟进门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来，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矮人桀桀笑起来，大叫：“薇薇安！好久不见了，过来我请你喝酒！” 兰瑟嘴角微抽，对他大喊：“谁要和你喝酒！” 他的声音又细又尖，将以前见过的某位贵妇趾高气昂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在座的所有人都笑起来，矮人的脸胀得通红。兰瑟当他们全都不存在，径直穿越人群来到没有人的吧台，对一直在看他的调酒师低声说：“一杯地狱鸡尾酒。” 调酒师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人族，他很快给兰瑟端上一杯火红的烈酒，对他怀里的卡洛斯挑了挑眉：“黑龙龙崽可不常见。这么小的黑龙，才破壳四五年吧？您要是肯透露在哪里弄到的，我们老板保准愿意花大价钱买。” 卡洛斯睁大眼睛瞪他，在心里大喊我今年四十九了！马上就要成年了！ “唔。”兰瑟抿了口酒，漫不经心道，“路上碰巧捡到的。” 调酒师搬了高脚凳过来，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坐在他对面笑道：“我看着还挺乖的，成年后说不定不用打一顿就愿意与你签订契约。提前恭喜薇薇安小姐成为龙骑士了。” 卡洛斯气得低声对他嘶吼，露出一口雪白洁净的獠牙，威胁意味十足地磨了磨。谁知道这个讨厌的调酒师直接笑出了声：“这口牙真干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洛斯愣住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光辉不再。他悲切地立刻闭上嘴，连眼睛也合起来，直直倒在兰瑟的怀里挺尸。兰瑟嘴角微勾，伸手沿着他的脊背抚摸，低声道：“给我看看单子。” 调酒师嘻嘻哈哈的表情一下子正经起来，从柜台里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到他面前。卡洛斯有些好奇，干脆直接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将白生生的肚皮露出来，扬起头想要看。 兰瑟默不作声地踩上高脚凳的脚蹬，将卡洛斯垫高了些。他一只手翻着画册，在上面只言片语的描述中迅速浏览，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放在卡洛斯柔软的肚子上，时不时轻轻挠一两下，就能收获小黑龙舒服的咕噜声。 他们莫名其妙冷战了半天，又莫名其妙和好了——最起码在兰瑟眼里是这样的。卡洛斯那天自从哭哭噎噎地吃完那块鹿肉之后就愿意主动往他身上贴了，虽然兰瑟至今没想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但这不妨碍他认为这个感觉还不错。 那边的调酒师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们：“这么听话的龙崽，您以后肯定是一位龙骑士了！” 兰瑟的指尖忽然停下来，在画册其中一页上点了点：“我想接这个，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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